環港影視基地離這片工地不到5分鐘的車程。南希落下車後忍不住又朝西北方的工地看了一眼,起重機緩緩搖動擺臂運輸鋼筋,混凝土攪拌機平穩運作,腳手架工程,土石方工程,砌築工程,基礎樁基工程一個個項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建築工人頭頂安全帽在即將入夏的悶熱中揮灑著汗水。
唯一不同尋常的是,偶有幾隻身形半透明的黑色鳥獸托著長長的尾羽在工地上方低空盤旋。黃泉之下幽冥深處的惡靈,以新鮮的生魂為食,現身之地,必是大量生魂湧出之地,曾有聽潮閣文獻記載,亞特蘭蒂斯沉入深海的前一個月,城中夜夜惡靈大規模集體出動,黑翼展開可遮天蔽日。因此報喪鳥也被稱為不詳之靈。
南希落並未太把方才目中所見異象放在心上,凡人生死皆有命,陽壽陰壽福緣孽報皆是注定,妄以外力更改之,隻會擾亂陰陽兩世的秩序。
環港影視城以超高還原度的室內古風布景聞名,由明清宮苑,秦王陵,大智禪寺,唐園等17個跨越幾千年曆史時空、彙聚南北地域特色的影視拍攝基地和兩座超大型的現代化攝影棚組成。
秦筱的劇組《大渝王朝》在101片場,取景之地由蘭陵王府的建築群改造而來,曆史上有關大渝王朝的文獻記載太少,大部分景觀搭建都無從考究。
程然帶著航諾進組,兩個保安在門口攔下:“劇組拍攝中,無關人等不能進。”
程然正欲解釋,其中一個保安福至心靈一般的眼睛一亮然後對另一個保安擠眉弄眼,“蠢貨,秦小姐招呼過的。”
“哦哦哦,三位是秦小姐的朋友吧,快請快請,秦小姐的休息室你沿著長廊一直走右拐左手邊第三間。”
“多謝。”
從王府正門到攝影棚的這段路像是皇家園林中的幽深小徑,程然無意中瞥到了長廊轉角處的一座涼亭旁,正有一個戴著草帽圍著防曬絲巾穿著厚實清潔工工作服的人躬著身掃地上的落葉。在這個悶熱的天氣,清潔工裹成這樣也未免太嚴實,就算是為了防曬,程然的視線悄然落到她的手腕,白色麻布手套與淺藍色的工作服袖子之間露出的一點肌膚,雪白的晶瑩。
航諾始終低著頭小手緊緊抓著程然的衣角。南希落則雙手背在後麵,一臉輕鬆愜意四處張望仿佛是個來參觀旅遊的遊客。
劇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程然站在秦筱的休息室前,正欲敲門,南希落忽然道:“彆緊張。”
“誰緊張了!”程然瞪了南希落一眼,同時推門進去。
秦筱正坐在椅子上對劇本,她回身,笑意明媚動人,然而此刻,或許是妝容的關係,她看起來十分憔悴,衣衫破爛,嘴角掛著血絲,頭發淩亂的披散,但秦筱的身上始終保有一種高貴的淡雅氣質,讓人不由覺得這樣的女子即使再深陷泥沼,也不會永墜閻羅,被掩蓋住那一身柔和的光。
“姐姐,你演的是誰?”南希落衝秦筱笑了笑。
“落玖。”秦筱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下一場戲扮相挺落魄的,讓你們看笑話了。”
她話音剛落,穿著連身裙的女經紀人火急火燎衝進休息室,全然沒顧站在那的三個人,“姐,你再不去片場,冉依依要發飆了。”
“第21場第一到第十鏡,不是沒我戲份嗎?”秦筱低聲,語氣中有些不悅。
“冉依依臨時改了,鄭導也不好說什麼,又有昌煬幫腔,哪個敢自討苦吃去惹他的腦殘粉,劇組都已經被逼到這麼個攝影棚裡拍攝了,一出外景裡三層外三層攔都攔不住。”丁芸無奈。
秦筱看向程然,在她開口前,程然已道:“你先去忙。”
“那你們隨意參觀,不用拘謹什麼,對了,這是劇本,你無聊拿著翻翻也行,我昨天晚上發你郵箱的電子版你估計也沒時間看,”秦筱說著將手中劇本塞給程然,然後又從梳妝台下麵抽出了一大盒變形金剛的玩具,“諾諾,送你的。”
航諾抓著程然的衣角躲到了他的身後。
秦筱楞了一下,隨後將玩具遞給了程然,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風中帶著淡淡的清香,程然沒有說他其實已經看過了《大渝王朝》的劇本,就在昨天淩晨一點收到她的電子郵件後。
曆史上北渝存在的時間太短,曇花一現,短到即使這個王朝出現了係統的文字也無法把它的一切記述下來,不同於被神話了的商王朝,北渝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樓,從各種斷章殘篇中拚湊出來的蛛絲馬跡無一不在旁敲側擊北渝曾經的存在,可當考古學家曆史學家深入研究進去,卻發現關於這個王朝的一切痕跡都是虛無的,仿佛被神之手抹殺。隻有幾個建立不出任何聯係的名字流傳下來,被曆史孤立,沒有過去未來,最接近北渝的曆史,是大楚的曆史。
《大渝王朝》的劇本即重新創作加工了那些曆史中的人物,擴充了他們不完整零碎的事跡,並根據目前古籍研究學家猜測得出的北渝時期王朝基本更迭線索編排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北渝最開始是皓軒王朝六大藩地中唯一一個異姓王藩地。涼王府顧氏封為開國之將,以十萬鐵騎替帝君姑蘇皓月馬踏江湖一統六朝古都並將其推上王位,後封藩漠北苦寒之地,在北渝替王朝鎮守西北門戶對抗數十年意圖吞並皓軒的大荒帝國。
然帝君姑蘇皓月,可與之共苦卻不可同甘,因擔憂北渝勢力漸大,養虎為患,先封蜀王掌管虎符牽製其兵權,再暗地裡不斷克扣其漕運,鹽鐵,將本就處於漠北貧瘠之地的北渝幾乎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後暗中聯絡欽天監占星術士以真龍之氣束縛北渝命脈。
涼王妃被陷害處死,開國之將涼王被逼自戕,涼王之子十年忍辱麵上傀儡之王,暗中以墨家機造局不斷培植北渝勢力,鍛造斬龍劍斬斷束縛北渝寸土之地的龍脈。時值西楚皇室遺孤聯結六朝遺民之力步步為營密謀複國,逐漸點燃北渝謀反的導火索,同時,將江湖最大殺手組織夜雨的三十六任樓主落玖牽扯其中……
……………
發型師,化妝師,正在為冉依依做最後的造型修點。鏡中的女子頭戴金釵明眸皓齒,一顰一笑間皆風韻撩人,她低頭輕抿了口胭脂,造型師將梳妝台匣子中的一枚紫玉琉璃發簪插入了她的髻中。
“姐,秦筱到片場了。”冉依依的經紀人曉月推著把黑檀木輪椅進來,視線有意無意的撇了眼斜靠在一旁雙手插兜的昌煬,他一副錦衣玉袍的公子哥扮相,麵容俊秀確實有幾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風度,隻是整個人散發出的吊兒郎當的輕佻氣場將他的這份儒雅毀了大半。
冉依依沉浸在自己盛世美顏的好心情結束在看到那張隱隱泛著金屬光澤的輪椅後,因為這把椅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一個殘酷的事實——她硬生生被一個完全沒名氣的女演員在開機的前一天晚上搶了女主的位置。雖然事後導演說北渝王顧珩的姐姐顧淺戲份其實和落玖差不多,人物的深度角色的張弛度甚至高過女主,人設還比女主討喜,把層次感演出來下一個白玉蘭獎絕對少不了你。但冉依依完全不吃這套,戲份再多顧淺也就是個瘸子,一部劇50集她就要坐50集的輪椅。
“讓她等在那。”冉依依沒好氣,“把這輪椅給我丟出去,我自己有腿,能走到片場。整天拿這玩意在我麵前晃悠給我添堵,你是不是不想乾了!瞧瞧你都給我接了些什麼鬼通告,什麼鬼劇本,這好不容易接了一次女主了,怎麼著,還在開機前一天晚上被彆人硬生生搶角,沒能力做不了就給我滾蛋,多少公司排隊等著簽我!”
曉月低著頭兩隻手絞在一起,十分委屈,聲音輕得像蚊子一樣:“姐,你消消氣啊,我……我就是想給你找些軟的墊子墊上,硬的總是坐得不舒服,還有片場那熱沒空調,我把這玩意推過來乘乘陰,你到時候屁股坐的也涼快,畢竟這玩意要坐一天,姐,不能委屈了你不是。”
昌煬忍不住笑出了聲。
“滾滾滾滾滾。”冉依依簡直被折騰的沒脾氣,“阿蘭,快死過來給我補妝,剛剛被這丫頭氣得臉上粉都掉了。”
曉月臉色發白,幾乎要哭出來。
昌煬向她眨了眨眼睛,她這才敢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昌煬道:“還生氣呢。”
“你被彆人搶了男主,你看你生不生氣。”
“無所謂。”昌煬笑了笑。
“你說那小賤人到底什麼來曆,從來沒聽說過她,她之前也沒演過什麼劇,一點經驗人氣都沒有,導演是不是瞎了眼了,肯定潛規則上的位。”冉依依皺眉。
“要怪就怪你拚爹不過咯。”昌煬目光落在冉依依身上,“人家爸可是國內最大上市公司秦海集團的CEO,年入百億拿一點小錢出來給她女兒拍部戲過過女主的癮,可不像是過家家一樣容易?不過聽說秦筱在美國挺出名的,你說,是因為什麼她才拋棄了那裡的名氣回國的呀?”
冉依依臉色越來越臭。
昌煬咋舌:“其實要說還是你自己不爭氣,都和我綁定消費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沒有蹭到我的一點點熱度啊,你要是自己紅一點,地位穩固一點,誰能動得了你?我可是已經給了你很多和我製造緋聞的機會了,第一次見到和我緋聞戀愛了這麼久,還是不紅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冉依依怒了:“昌煬!”
昌煬笑了笑,走過去,一直插在兜裡的雙手終於拿出來,他彎下腰抱住冉依依,懷中的女子在象征性掙紮了幾下後就軟軟的靠在昌煬身上了,昌煬用舌頭舔了下冉依依的脖子,悄悄將一張房卡塞到了她的手裡,“我開玩笑的,你怎麼那麼容易生氣,今晚7點,我在那等你,穿得漂亮點,你最好一直保持住我對你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