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星宿海,是地府之中唯一與活人打交道的機構。

這裡美其名曰掌管著人世間的願,會實現所有向神明許下心願之人的願望,但實際上就是地府中最下等的服務業,還是那種十八線小機構,離酆都城十萬八千裡遠,基本沒有領導會過問,隨便走走就能看見蜘蛛網遍地都是。

辦公室桌板上文件堆的比山都高。

樓道裡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跺地聲,穿著A字裙的女秘書抱著一大疊資料,艱難騰出一隻手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趴在桌上埋在文件堆裡的人抬頭,兩個黑眼圈堪比熊貓,一張嘴奇大無比,一直咧到耳根,哭喪道:“蒼天啊,又有資料送過來!?最近都趕著投胎嗎,輪回道這麼多人。”

女秘書有些尷尬,努了努嘴示意:“沈處長,形象,注意形象,等會兒那邊靈契業務員業績嘉獎大會結束還需要您總結致詞呢,彆嚇到小姑娘們。”

沈洵抹了把白白胖胖的肥臉,有點生無可戀的意味,但奇跡般的,他那張大到天際的嘴正在一點點縮小直至正常人的模樣。

會議廳中人頭攢動,靠裡的角落在燈光照不到的圓桌上趴著一個身形稍顯單薄瘦弱的女孩。

執事人操縱著電腦在屏幕上投下一張張代表著星宿海特派業務員業績的幻燈片,包括契約簽訂的份數,交易完成的情況,靈魂的收回比例等,而每一張幻燈片每一張數據圖表遙遙領先穩居第一的都是同一個名字:南希落。

“接下來就請蟬聯三年星宿海業務第一,至今已成功完成第999筆訂單,並且魂靈回收率百分之一百的南希小姐為諸位分享她的經驗。”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聚光燈打在正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孩身上。女孩睡眼惺忪抬頭,懵懵懂懂對上刺眼的光和周圍投來的熱切期盼目光。

她抬頭的瞬間,很多人的眼中露出了異色,除了那雙剪水的雙瞳,若隱若現的梨窩,南希落的長相好像和他們心中不一樣,或者說其實一開始每個人看到的她的容貌就是不一樣的。但這種異樣的感覺轉瞬即逝,因為其實他們並不怎麼見到她,傳說中的拚命三娘不是在完成業務就是在跑業務的路上,能在星宿海見到她簡直可以說是撞大運了。

“落落,該你上了。”眾人中不知誰提醒了一句,南希落終於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出現在這的原因,她起身緩緩向領獎台走去,亞麻色的長發隨意盤了個丸子頭,有些鬆垮的T桖衫配著藏青色的牛仔短裙,穿著這一身上台發言著實顯得有些隨便。執事人打量著心中腹誹,暗罵一聲心機婊,站在南希落的旁邊,一身晚禮裙的她簡直顯得過於隆重。

“那個,大家好。”南希落淺淺一笑,眼睛眯成極可愛的月牙,鄰家女孩顯得十分人畜無害。

“南希小姐,陽世的人奇奇怪怪要求那麼多,你是如何做到以一天三筆訂單的速度滿足他們的願望的?一份契約一個人,一個人三個願望,按這速度你一天要引誘他們用來世的命結束今生九個願望。”

南希落長眸一閃,“這個嘛……找對人就好啦,就是要辨彆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潛在客戶,千萬不要廣撒漁網亂簽靈契,靈契一旦簽訂了就建立了客戶關係,除了引他許出三個心願這條路外沒有辦法撕毀擺脫,全中國有13億人口,我們每個人的目標都隻是拿到1000個靈魄,也就是說隻要成功讓1000個人甘願用他們來世的命換取今生的願……”南希落激動起來,兩眼發光,“隻要1000個,然後你就能拿到10000靈幣,升官發財,從此坐上辦公室,天天打牌下棋乘空調,還可以去地府黑市低價買進一些東西再高價賣到陽世,賺取差價,再換成靈幣,再去投資地府其他機構的業務,像滾雪球一樣企業越做越大,從此發財致富不是夢,一路打通到酆都!”

台下的業務員們聽得一愣一愣的,有的記著筆記卻總感覺筆記中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未來的幻想透露,南希落有些赧然的將被她扯遠的話題拉回,“不好意思,我剛剛太激動了,總之我的意思就是要好好挑選結下靈契的對象,所謂貪嗔癡人世三毒,人為什麼會有願,因為有欲望,隻要將他們的欲望激發,彆說下一世的命,生生世世的命都給出去他們也願意。所以,我一般會選擇大窮或者大富之人訂靈契。”

南希落掃視了台下一圈,笑道:“大窮之人三個願望,無非第一就是有錢,有了錢就會要女人,有了錢有了女人下一個就要名望了,很簡單。而那些已經得到物質滿足的人,就會想儘辦法讓精神不空虛,俗話說酒池肉林適合窮人,閒雲野鶴就適合富人。但閒雲野鶴一段時間,富人還是會回歸酒池肉林,人的天性嘛。”

一個學生打扮的女孩挑眉道:“南希姐姐,我之前也替一個客戶找過男人來著,找了足足大半年都沒能讓客戶滿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客戶心動的,那個男人又是已經有家室的。”

南希落不置一詞,“這有什麼難,女的不滿意女的灌藥,男的不滿意男的灌藥,乾柴烈火一瞬間,哪來那麼多情感需求。”

“兩軍交戰,求取天下和平怎麼辦?”

“我靠,這是你幾百年前接的單子吧……毀帥旗,多找些地府鬼怪上去鬨一鬨改一改風水散布散布謠言,保管這仗沒人敢打。”南希落漸漸覺得有些無聊了。

“家庭不和睦,母親死了,哥哥吵著分遺產怎麼辦?”

南希落打了哈欠,一字一句平靜道:“殺他全家。”

……

七閒路,老城區。

一馬路之隔的小洋樓掩映在一排排的法式梧桐中。臨近六月,天氣已悶熱的不像話,沒有風,隻有提前聒噪起來的蟬。

天空灰蒙蒙的,報了幾天大雨黃色預警愣是一滴雨沒下下來,濕度熱度集中在一起給人很不舒服的體感,這鬼天氣就算不動也能憋出一身汗來。街上沒什麼人,老交警蔫了吧唧站在十字路口,說是十字路口,其實就是條限速10公裡的單行道,這個城區很舊,住著的人很老,柏油馬路也很窄,進了這旮旯,連走的都比開車快。

感受到了一陣不自然的熱風,老交警揉了揉眼,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他麵前閃過,“停車!超速了超速了!”老家夥下意識喊道,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這窄胡同裡開不進車,他看著幾乎是乘風離去的大二八,有點愣神,那留給他的背影還挺帥。

單車穿行在80年代的老胡同裡,後座上綁著幾箱貨。在一棟老公房前,程然停好了車,拎著兩箱牛奶,肩上扛著一桶水爬6樓。

“陳姨,東西給您放門口了!”

“喲,阿然來了,進來喝口水再走!”屋內傳來的蒼老聲音透著笑意。

“不了,趕時間,您啥時候抱孫子辦酒席,我一定來蹭口飯,砸鍋賣鐵給您湊個份子錢。”程然嘴上插科打諢,麵上卻沒太多表情,幾乎沒有停留的奔下了樓跨上了車將後座上的貨挨家挨戶的送過去。

“強叔,彆把您家貓爺當狗溜了,生物學表示貓每天需要16—20小時睡眠,每天隻有兩次活躍時間,每次在20分鐘,還有小貓崽,彆喂牛奶,乳糖不耐,喝了容易掛。”

“蘭阿姨,昨晚的廣場舞跳的不錯,那領舞架勢杠杠的,難怪張大哥當年被您迷得死去活來。”

“可不!再過幾天就銀婚了,小程,你什麼時候也找一個?”

“哪有這個時間找,牛奶放門口了,銀婚紀念日記得讓張大哥往大了搞。”

程然從老公房出來,汗漬讓身上清清爽爽的白T看著有些泛黃,他伸手隨意抹了把汗,取下掛在自行車上的工具箱鑽進了另一棟樓,樓道裡隱隱約約的發黴味讓他不住皺眉。

309穿著背心戴著老花眼鏡的老先生熱情將他迎了進去,老奶奶遞來水和毛巾,“阿然,你可總算來了,這水管爆了之後,打了好幾次物業電話都沒人來修,這用不了水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程然一邊安撫一邊躬身進了廚房,他1米8的個子,典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在這光線不好又狹窄的房間裡走得格外小心。

老人家的小孫女照常在門外偷偷的看,說不上為什麼,隻是覺得大哥哥看著賞心悅目,眼角眉梢帶著剛毅,但又給人一種杏花煙雨江南的溫涼意味。臨了漲紅了臉遞給大哥哥一根藏了很久的棒棒糖。

送完了所有貨,做完了所有事,再回到寵物店時是15 :30。程然低頭看了眼手表,曾經的他生活精密的就像一塊儀表,如今什麼都變了,但愛看時間的習慣依舊被保留了下來。

一進店,貓叫狗叫各種叫,貓騷狗騷各種騷撲麵而來。

一個模樣挺清秀卻頂著亂糟糟雞窩頭的小夥子扔下掃帚火急火燎向他撲來,“程哥,你可總算回來了,老板今天來巡查兩次我都替你頂過去了,死了多少腦細胞,這太嚇人了,求求老大,可憐可憐你弟的飯碗,工作時間彆再出去混了。”

程然極沒誠意的點著頭,一邊隨意的套上寵物店的製服,“今天多少狗要溜?”

“報告老大,9條!金毛三隻,泰迪兩隻,茶杯兩隻,二哈一隻,邊牧一隻!”唐全不自覺地站的畢恭畢敬,就差抬起右手行軍禮。

“9條啊,這麼多。”程然皺了皺眉,“5點要接航諾放學,算了,你把它們都牽過來,我一次性全溜了。”

“……”我聽到了什麼?唐全愣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