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控製著簡從宛!這是時章聽到那奇怪聲音的第一反應。
他迅速從簡從宛的識海中撤出,腦子裡由此憑空多了一段記憶。他見到了那個女子,見到了他懷裡抱著的那個銀瞳的嬰孩 。
“母親……”他喃喃著,“你便是我的母親嗎?”
簡從宛還在旁邊的榻上沉睡,然係統的聲音卻一直在她腦中回蕩。【警告警告,有人入侵宿主記憶庫,警告警告,有人入侵宿主記憶庫。係統已為您自動上鎖,係統已為您自動上鎖。】
待到她醒來的時候,已近日落黃昏。睜開眼的一瞬間便覺腦袋好似被人分成了幾瓣一樣疼得厲害,也不知是時章進入她識海的緣故,還是係統啟動防禦機製後的不良反應。
原以為都這麼久了,時章應當已經離開,當她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時,卻見桌邊有一道坐得筆挺的黑影。
她被嚇得一激靈,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時章。
他竟然還沒走?簡從宛使勁按了下眉心,企圖讓自己清醒些:“怎麼樣?可看見了?”
時章轉過頭來,昏暗的室內也掩蓋不住他陰沉得如同烏雲的臉。
簡從宛被他看得發怵,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身下的被衾。
桌子與床榻不過四五步的距離,時章的步子邁得再小,也終有走到之時。
他站在簡從宛麵前,伸出手,輕輕撚著她的發絲,明明聲音溫柔,卻聽得人不寒而栗:“阿宛,你同我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簡從宛僵著脖子,因謹慎而變得語速緩慢:“時章,我就是簡從宛啊。”
“那你的識海中那扇門是什麼東西?”
“門,哪裡有什麼門?”簡從宛隻能裝傻充愣,她總不能說是係統為了讓她不露餡特意弄出來的防盜門吧。
下一瞬,他以不可抵擋之勢撲了上來,他不知如何變出了一條縛繩,不顧簡從宛的掙紮將她五花大綁。
繩索緊緊地勒住簡從宛的四肢,她拚命想要掙紮,然兩人身量實在懸殊,不一會兒,簡從宛呈一種反弓的姿態被繩索綁住。
她很難受,難受得不得了,“時章,你這是做什麼?”
時章望向她,一種掙紮的情緒在他眼中翻湧:“簡從宛,你究竟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跟我說實話,說實話我就放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阿宛?還是你叫什麼彆的名字?”
在簡從宛陷入昏睡的那段時間裡,他一直坐在凳子上回憶他與簡從宛之間的每一次見麵。
第一次,是在尾水丘,他好像被人控製了一般去尋到了她,與她有了第一次見麵。再後來,他發現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彆樣的東西,此人身上有著與她不相匹配的根骨,那東西根本不屬於她。他早就想逃離不周山,為此,他大費周折將這個暗藏危險的女子帶入了內門,希望她能攪動不周山引起混亂。可未曾想她竟然可以使用往生鏡,還能借這上古法器解開複伏生施在他身上的禁製。
她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他,可這喜歡來得太過輕易,用控神術問出來的答案也尤為荒謬。
她究竟是誰?因何而來?接近自己究竟是為了得到什麼?他身上,又有什麼值得她得到的?
時章所有的不安都在見到或許是自己母親的那張麵龐時顯露出來,他害怕,簡從宛的出現是為他設下的一個巨大陷阱。
簡從宛被這般壓製住,感覺手腳都開始抽筋,因身體的難受導致眼中很快出現了血絲。
可這時她卻突然笑了,笑得那般釋然。
“既然懷疑我,何不殺了我一了百了。”她用話刺激著他,“既然我是懷有目的的接近你,殺了我,你便再無顧慮,一切便會結束,時章,殺了我吧……”
她的紅唇不斷開合,時章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來。
她很危險,可是潛意識在警告他不能殺了她。
天地開始旋轉,他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正當簡從宛以為他再度昏倒之際,對方又驟然睜開了眼,恢複了正常的模樣。
不過令簡從宛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方才還掐著他脖子人此時此刻竟然無比擔憂地蹲在了她麵前,眼中滿是後悔與憐惜。
他為簡從宛解開縛繩的手都在顫抖,像是害怕極了。
繩索解開鬆落在地,簡從宛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時章伸手,想要觸碰一下她的臉頰,誰料簡從宛下意識伸手去擋,一耳光就這般毫無征兆地扇到了他臉上。
屋內發出一聲清脆的響。簡從宛愣住了,時章亦是。
“對不起。”時章低下了頭,像是一隻做錯事的小狗在求主人原諒。
簡從宛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這人是精分吧,剛才還把自己綁得像個粽子,差點兒要給自己上酷刑的樣子。現在又一副這個表情,像是多喜歡自己似的。
“我的手腳差點兒費了,腰也快斷掉了。”簡從宛開口道。
“我、知道。”時章的頭依舊垂著,說知道二字時停頓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數不儘的苦楚。
不是,這人怎麼這樣啊?簡從宛在心裡狂號,明明是他剛才那般粗暴地對待自己,怎麼如今這般樣子倒像是自己欺負他了一樣。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曾經對你動過手的男人,無論他如何跪求,都不要原諒他。
簡從宛暗自在心裡將時章的名字打了個小叉叉,這人情緒不太穩定,不是一個良配。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把真心喜歡他,都是逢場作戲而已。更何況,她的目的不就是讓他殺了她嗎,情緒不穩定更好啊,自己哪天觸怒了他,他一氣之下把自己給殺了,自己不就如願以償了嗎。
正當她在心裡劈裡啪啦地敲著算盤的時候,時章突然抬起了頭來。
他看著簡從宛,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是何時鬆開簡從宛的脖子的,他為何又沒有了剛才那一瞬的記憶。
晦朔被他握在了手中,槍頭直指簡從宛:“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麼?”
簡從宛兩眼一閉,毀滅吧,她累了,這人好像精分似的,有兩個人格。
“我控製你讓你鬆開了我,行了吧,真煩人!”
她那張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最好現在就了結了她。
她背對著他躺在了床上,時章手中的晦朔閃了閃,與他的主人一樣滿是疑惑。
片刻後,簡從宛的耳邊傳來的關門的吱呀聲,她好奇地回頭,唯餘滿室空蕩。
天已經完全黑下了,街邊的城民好似一下子突然消失了,再沒有外麵的聲音傳到客棧的房間裡。
簡從宛坐了起來,指尖躍出一點火光,燈台上的蠟燭驟然亮起。
火光搖曳著,簡從宛久久盯著那焰火愣神,過了許久,她的眼中滑下了一滴眼淚:“媽媽……”
一牆之隔的時章屋內,一盞油燈同樣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的麵前擺著紙筆,很快,一個女子的麵容便被他勾畫了出來。
他的畫技很好,乃是被關在不周山多年所練就的。
晦朔被他喚了出來,長槍漂浮在他身旁,與他一同看著這副畫。
“你認識她嗎?”
晦朔的槍頭像個人一般點了點。
“她如今在何處?”
晦朔又搖了搖頭。
時章發現自己的這柄晦朔長槍好像跟往生鏡有些不同,往生鏡有鏡靈,還能幻化人身。可晦朔卻不一樣,它無法言說,隻能回應是或者不是,更不能幻化出彆的模樣。
晦朔的力量明明是上古神器才擁有的,可偏偏比之往生鏡又差了些什麼。他突然想到一個比喻,晦朔是一個空有蠻力不太聰明的莽夫。
他收回晦朔,卷起畫卷準備休息,緊閉著門窗的屋內憑空吹來一股涼風,將他麵前的油燈吹熄。
一個人不請自來之人出現在時章麵前,他手中搖著死生扇,扇麵周圍騰著黑霧。
時章伸手將手邊的油燈重新點亮,他對來人並不驚訝,淡淡掃過一眼後道:“太子殿下好手段。”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將蹤跡徹底掩蓋住,沒曾想還是被找到了。
“承讓,我今日來,是想邀你前往魔界。”
“我想我之前已然拒絕多次,太子何故還要開這個尊口?”
“我父尊已回極域。”
時章揣畫像的手頓住,進而他問道:“與我何乾?”
“他先去見了你,然後給了你晦朔長槍。”
那小石山底下給他晦朔長槍之人竟然是殷幾術!
時章手中霎時幻化出一柄小刀,刀刃直抵殷玹脖子,“你們這些魔族之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殷玹笑而不語,他用折扇慢慢地將小刀推離,苦笑著說:“你放心,我父尊即便是殺了我,也不會動你一根汗毛。走吧,隨我再去見見他,他見到你恐怕比見到我這個親兒子更高興。”
時章盯著他,沉默不語。
突然一揮手,殷玹便被彈到了牆上,而後狠狠墜於地上。
“不要讓我在見到你,下一次,我不保證你還能活著。”
殷玹的發冠被砸得落下,他勾起了右邊嘴角嗤笑一聲,又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
“怎麼?今日對我大打出手,難道是為了報那時我差點殺了簡從宛的仇嗎?”
簡從宛去後山受傷那次,原是殷玹所為,時章早就知道。
他抬起負傷的手臂,輕輕打了一個響指,隔壁屋的聲音霎時傳了過來。
“啊啊啊——你們走開——走開啊——救命——”
簡從宛害怕的尖叫同時傳進兩人的耳朵裡,時章眸色一暗,一把拽過殷玹的衣領,咬牙問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殷玹噙著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淩厲的目光:“我說了,請你去極域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