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1 / 1)

偽裝渣女紀事 江卻扇 3965 字 3個月前

無儘黑暗過後,簡從宛再次於屋中醒來。

她驚惶四顧,發現自己竟與上次醒來之際的情形一模一樣,連桌子上擺放著的葡萄位置都一樣,她掀開自己的袖子,瞧著上麵縱橫的疤痕,更加確信,自己這是重新來過了。

而此時,她還沒有摔下床,長音也沒有聽到動靜進來,而時章,也還沒有來……

她的手壓在了枕頭之上,一個極為硌人的東西引得她低頭看去,是往生鏡,這不是被複伏生收走了嗎?怎麼會在此處?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簡從宛壓低聲音喚來了係統。

【宿主,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第十二次任務不是已經失敗了嗎?”簡從宛手中握住往生鏡,之前複伏生那一掌打在身上的痛感仿佛還未消失,“難道係統新出了讀檔功能?”

【宿主,係統並沒有讀檔功能。】

“那我為什麼都到虛境了又突然回來,還回到了幾個小時以前。”

【目前判斷是係統出現了bug,實驗室相關人員正在調查修複,避免此類事件再次發生,還請宿主繼續完成任務。】

bug?

簡從宛盯著往生鏡,疑惑不已,更讓她意外的是,往常往生鏡的鏡麵就像一麵古老的銅鏡,雖然能照人,卻也沒那麼清晰,可是現在的往生鏡像是被再度打磨過一般,泛著一種奇異的光澤。

她摸著鏡子沉思之際,長音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見到簡從宛醒了,她高興不已,她將藥碗擱到桌子上,所放的位置,更是與上次一模一樣。

簡從宛盯著那碗冒著騰騰熱氣的苦藥,心想,既然重新來了一次,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可以避免像上次一樣,被複伏生一氣之下給打死。

長音見到簡從宛手中握著的鏡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剛才時章來過了,是他把鏡子放到了你的枕邊,還告訴我說若是你醒了定要去尋他。”

她說著,端來了藥碗,坐在簡從宛榻邊,攪動著瓷勺簡從宛涼藥。

往生鏡竟然是時章拿過來的!

簡從宛大驚,一把抓住長音的手臂,那藥汁也隨之灑在她的手背之上,可她顧不得這許多了,開口便問:“時章可是已經去見過宗主了?那他可有事?”

長音好脾氣地放下藥碗,掏出手帕給簡從宛擦乾淨手背,一字一句地回她:“見過了,並沒有什麼事。”

簡從宛這才長舒一口氣,她想,她必須得阻止時章,不要去惹複伏生,要走偷偷走就好了,何苦還跟那無良宗主上演一出決裂大戲。

她不好意思地同長音說了一聲抱歉,長音笑著說了一句不打緊,又出去給簡從宛重新端藥了。

她從燒著文火的紅泥小爐裡倒出黑乎乎的藥汁,恰逢此時,開此藥方的舒雲來了。

見她,長音便迫不及待地同她說了簡從宛醒來的消息。聽此消息的舒雲加快腳步走進了屋中,見簡從宛好好地倚在床頭,一顆懸了一個月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舒雲不僅法力高超,醫術更是奇絕,是以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她在給簡從宛診病,為了救回簡從宛,她可是下了猛藥,也正因此,她總擔心簡從宛醒不過來,幸好,幸好這個姑娘捱過來了。

她給簡從宛診了一下脈,又問道:“你可有何處不適?”

簡從宛輕輕動了下身子,老實回答說:“就是身上的傷疤有些痛,腦子有點兒悶悶的。”

“無礙,你身上的傷疤還需要些時日才可將養好,至於腦子悶,想必是因你昏迷過久所至。”

看著麵前這張臉,簡從宛想起在靈犀仙殿時她儘全力相護她與時章一事,這位不周宗門大師姐是個極正直之人。

長音又將一碗新的藥給端了進來,舒雲見著她便問:“簡師妹已醒,時章如今在何處?”

長音遞上藥碗,回說:“舒雲師姐,我已傳訊給時章,但是暫時還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舒雲接過藥碗,重複著長音之前的動作,她握著勺柄,明明在攪著湯藥,眼神卻看向了彆處。

她心裡有事。簡從宛一眼就看穿了她。

隻不過旁人之心,她暫無力去揣測。她從舒雲手中接過藥碗,淺嘗一口發覺不燙後,便一口飲儘。

舒雲詫異地看著她,趕緊給她端來了葡萄,讓她緩解口中苦澀。

“簡師妹,你既然已經醒了,我改日再來看你,你好好歇息。”

簡從宛點頭答應,目送著舒雲離開。

舒雲推開簡從宛的屋門,陳舊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她走入院中,踩在厚厚的落葉之上,一仰頭,便看見了院中這棵光禿禿的櫸樹。

明明前天她來時,這樹還茂盛著。不周山靈氣充裕,沒有四季,山中花草樹木皆繁茂至極,如今這樹的葉子儘數掉落,那便隻有一種可能,這棵樹死了。

她覺得古怪,卻也沒有再多想什麼,她得找到時章,告訴他簡從宛已經醒了的消息。

-

不周山右峰的一間小屋裡,時章與裴思故對坐,兩人麵前都擺著一杯熱茶,卻無一人率先舉杯,他們就這般沉默著,似乎都在等著對方開口。

最後,還是邀人的的時章先行開口,他道:“我記得,師兄應當是極寒之地北丘的裴家家主的獨子。”

裴思故端起麵前的茶,輕抿了一口,答了一句是。

“你與簡從宛,有何關係?”

“並無關係。”

“那師兄為何要來我處取血救她,這分明是犯了門規。”

聽此話,裴思故喉嚨裡發出一聲低笑:“師弟,我不是救她,我是在救你啊。”

“師兄言重了。”

“你既然肯舍血救她,那她在你心裡,必定不似常人吧。”

裴思故望進了時章灰色的雙瞳之中,他仿佛能看穿他一般。

又是很長一段的沉默,直到舒雲的到來,打斷了兩人。

舒雲見到時章,便拉著他要走:“時章,簡從宛醒了,我到處尋你不得,快回去看看吧。”

聽到這消息的時章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驚喜與開心的表情,他跟在舒雲身後,回到了主峰後山。

站在開滿薔薇的籬笆前,時章卻並不朝前走了。

舒雲疑惑地看向他,時章開口解釋道:“師姐,我如今臉色不太好,我不想阿宛擔心。”

確實,時章才將被從滌心池裡放出,那臉色慘白慘白的,確實不像個正常人。

舒雲猶豫了片刻,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彆忘記吃藥。”

時章點點頭,回到自己的院中。

後院的池塘邊種著一棵紅楓,那紅楓燦爛如朝陽,倒映在水波不興的池麵。

他看著湖麵中的自己,看向那銀瞳,緊接著,他不知從何處變出一顆通紅的妖丹,將其擲入池中。

紅色妖丹與水中紅楓融在一起,激起一小片漣漪,然後又想從未出現過一般,沉入了池底……

-

簡從宛在屋中養足了五日,這才能下地走動。

院子這棵枯死的櫸樹已經被長音走時帶人拔除,如今隻剩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簡從宛坐在院子裡,不時朝隔壁院子裡看去。

她心裡犯著嘀咕,這時章去哪兒了,怎麼好幾天都不見人影,她如此在院中枯坐三日,才等到時章回來。

一見他那熟悉的身影,簡從宛便著急地出聲喚他。

而時章也終於停下了腳步,他與簡從宛之間隔著一道薔薇籬笆,見她麵容,輕輕喚了一句阿宛便要走。

簡從宛急了,她大聲喊道:“時章,你給我站住!”

時章果真被她叫住,她忙不迭跑了出來,見他臉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掌,想要掀開他的衣袖察看。

時章卻暗暗用力,想要奪回自己的手。

“哎呦!”簡從宛一時脫了力彈出去,時章連忙去抓她,卻被簡從宛趁機掀開衣袖。

一道駭人的疤痕就這般出現在了二人麵前。

簡從宛眸中微閃,她知道,時章定然是又被複伏生取血了,那個狗東西,時章明明才被從滌心池放出來,他竟然如此殘忍。

簡從宛臉上流露出了一種憐惜心疼的表情,此乃她的本能的反應。

這一次她沒有演戲,所以並沒有虛情假意地哭出來。

上一次時章與複伏生爭吵,她知道了時章這麼多年月月被取血一事,她之前不理解為何時章要離開師門,可這一次她懂了。他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他不想一輩子都像血鹿一般,被人當作血囊。

簡從宛怔怔地瞧著他腕上還沒有長好的疤痕,眼睫輕顫。

時章像是被人看到了最醜陋的一麵一般慌忙背身,趕忙將自己的袖子拉下來。

簡從宛就這般望著他的背影,開始對他生出了同情,這麼多年,他是怎麼捱過這難熬的日子的呀。

她慢慢走到時章身邊,輕輕地牽起他未傷的那隻手,“時章,我們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逃到複伏生找不到的地方。”

時章緩緩轉身,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簡從宛。

他不清楚,眼前人所說,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可他不得不承認,簡從宛的話像一計重錘,將他多年封鎖的心砸出了一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