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1 / 1)

偽裝渣女紀事 江卻扇 3956 字 4個月前

時章歸來後,不周山內門眾人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倒是愈加不安。

大家都認真做著自己的事,皆害怕因時章一事受到波及。

舒雲與裴思故於山巔之上的聞曦亭對弈,舒雲執白,裴思故執黑,兩人棋藝相當,這一局已然酣戰一個時辰。

舒雲擰眉看著這焦灼的棋盤,謹慎地於棋盤中腹落下一白子,裴思故像是早知如此一般,指尖夾著一顆黑子落於其側,至此,死局已成。

舒雲將原本拿在手中白玉棋子丟回了棋盒中,“我輸了。”

她話音方落,便有一弟子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一眼裴思故,又看了眼舒雲,對著這位宗門內的大師姐說道:“舒師姐,宗主正在靈犀仙殿內用赤月鞭懲戒簡姑娘,簡姑娘如今被打得隻剩下半口氣了。”

聽到此消息的舒雲臉色一變,她本以為師父隻會將簡從宛丟進滌心池中反省,未曾想竟動用了赤月鞭,那鞭子之力她也曾領受過,可不是簡從宛能受得住的。

時章本就可憐,好不容易得一心上人,可斷斷不能讓師父給打沒了。

眨眼間,她便到了靈犀仙殿外,仙獸掃厄正懶洋洋地在仙殿門外曬著太陽,舒雲闖入的速度快如殘影,快得它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未經傳召擅入仙殿已犯了門規,舒雲見到奄奄一息的簡從宛時,竟然還替她擋下了複伏生的一鞭,更是觸了複伏生的逆鱗。

他在宗門內一向說一不二,此刻他的威嚴因舒雲的闖入而受到了巨大的挑釁。

複伏生斂容看向自己這個一向乖順的大弟子,厲聲嗬斥道:“舒雲,你這是做甚。”

舒雲忍著劇痛跪在冰冷的地上,以頭觸地替簡從宛求情:“師父,萬不可再打了,再打,便要出人命了!”

複伏生掃了仍被吊於半空中的簡從宛一眼,見她的頭已經無力垂下,整個人血淋淋的,看起來著實是受不住了的樣子。

他冷哼一聲,道:“此女子拐帶時章離開宗門,差點鑄成大錯,我責她五十赤月鞭,已算是寬恕!”

舒雲還想再說什麼,身後走來的一人先於她一步說出了她心中所想:“師父,可簡從宛如今是唯一一個可使用上古神器往生鏡之人。上古神器本就鮮見,能驅使神器之人更是自堯光神主失蹤後便從未出現過。如今魔族異動頻繁,集仙界之力的魔尊封印已隱有鬆動的跡象,簡從宛同時章一樣,不容何閃失。”

裴思故所說的話字字珠璣,複伏生自然也知這其中的厲害,他眉頭一擰,最後還是鬆了口令舒雲帶走簡從宛回去養傷。

吩咐完,他又看向自己這兩位擅闖靈殿的弟子。

舒雲與裴思故已在複伏生座下多年,自然明白為何意,遂齊聲道:“今日之事,弟子自會到長老處請罰!”

舒雲先一步站起,想要背起簡從宛,卻被裴思故搶了先。

“師姐,你身上有傷,還是我來吧。”他將簡從宛穩穩地背在背上,隨舒雲一道小跑往後山而去。

院子裡的櫸樹精許久未見到簡從宛,正悠閒汲取著靈氣,讓自己長得更為粗壯些。

驟然見那裴思故背著一個血人回來,初時他還沒有忍住那血人便是這院子的主人,直到看到那雙眼睛,這才確信,此人就是簡從宛!

他看見簡從宛被背進了屋子裡,然後在舒雲的幫助下被裴思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榻之上。

乾淨的榻上頃刻間被簡從宛的血染得一片深紅。

舒雲顧不得自己身上的鞭傷,吩咐裴思故:“師弟,快去時章屋子裡將他那些靈藥儘數拿來,快!”

櫸樹精看見裴思故使了術法瞬間到了時章屋中,又將他那屋中的靈藥儘數攬入懷中,眨眼間回到了簡從宛的屋子裡。

“都在這兒了。”桌上被放了一桌子的藥。

舒雲看了一眼裴思故,“你出去,我要給簡從宛脫衣療傷。”

裴思故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簡從宛,疾步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屋門。

屋內的一切經門窗阻隔後再也看不見了,櫸樹精看見裴思故坐在台階之上,雙手搭在膝上無力垂下,滿臉愁色。

屋內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呻吟,櫸樹精看見裴思故的垂下的雙手緊握了起來,進而,他成了遭殃的。

裴思故站起來對著不遠處的櫸樹就是一拳,他沒有用動用法力,隻憑借著一股蠻力將櫸樹粗壯的樹乾捶出了一個凹坑。

櫸樹的枝丫猛地搖晃了一下,櫸樹精忍著腹痛不敢發出聲音。

他在心裡暗罵:“這裴思故是不是有病,拿他撒氣作甚!”

屋內不時閃出異光,那是舒雲在施法醫治簡從宛,到後麵,簡從宛的痛呼漸停,外麵站著的裴思故似乎也沒那麼焦躁了。

近兩個時辰後,舒雲從屋裡麵走了出來,她似乎也已經力竭,出來後扶著旁邊的廊柱從喉嚨裡嘔出一口鮮血。

裴思故趕忙上去扶住她:“師姐!”

即便如此難受,舒雲還是忍著說道:“活下來了……至於能不能醒,我也說不準……”

這般說來,簡從宛雖活,然卻有可能成為一個活死人。

舒雲氣若遊絲,將欲倒下,“喚長音來照顧簡從宛,我先回去歇息了。”

她雙指一並,施法消失在了此院中。

裴思故不再停留,推門進了簡從宛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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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心池內的寒氣正嫋嫋向上飄,還穿著原本那身衣裳的時章依靠在池壁上。

他雙眼緊閉,蒼白的麵龐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在落下。

他陷入了一個好像永無休止的夢裡,那夢是黑暗的,可怖的。

他看見一個身懷有孕的女子正在一幽深的黑淵裡狂奔,她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追趕著她。

然後,她被一男子攔住了去路。

這女子跪在地上,懇求他放過自己與腹中的孩子,這人卻毫不留情地用手中的長劍刺破了她那鼓起的肚子,從中挑出一個還未足月的卻已經完全成型了的孩子。

這孩子赤裸裸地被丟下了地上,已然沒了氣息。

持劍者再度看向了那位被生生破腹的母親,確認其已死後,飛身離開了這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

在他離開後,這已死婦人的懷中發出一道紫光,進而崖底傳出一陣微小的啼哭,這啼哭聲也同樣傳進了時章的耳朵之中。

然後,他雙眼一睜,陡然清醒了過來。

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四下望去,看見周遭熟悉的場景,知道自己這是又被丟來滌心池了。

寒氣不斷地侵入他的骨髓,他卻無知無覺。

腰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時章疑惑低頭,解開了係在自己腰上的寶囊。

這囊中唯有一物,便是簡從宛贈給她的木人。

他緩緩將這木人拿出,端詳著木人那張與簡從宛一模一樣的臉,可突然間,這木人的雙眼中卻落下了淚來。

他抬手逝去,卻發現這木人的眼淚越流越多。

他征愣地望著自己指腹打扮水痕,這木人竟然會哭,這是何故?

“時章。”

聽到有人喚自己,他飛快地將這木人塞進了寶囊中,回頭便見他的三師兄裴思故正在朝滌心池這邊走來。

隔著結界,時章問道:“三師兄是如何進來的?”

裴思故蹲在他跟前,兩人間隔著一個結界,相對望著。

“你不用管我是如何進來的,你隻需要知道,簡從宛快死了。”

時章那平淡的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許波瀾,可迅速又被他掩了下去,轉而變成一種擔心的神情。

“阿宛怎麼了?”

“被師父用赤月鞭抽了快二十鞭,整個人像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他看向這位師弟的眼神尤為淡漠:“時章,你想利用簡從宛得到什麼呢?”

時章垂下了眼睫,他不再看向裴思故。

“師兄來,便是同我說這些嗎?”他在水底下的手輕柔地撚著寶囊中的木人,像是在輕撫著簡從宛的臉龐般。

裴思故握在劍柄上的手驟然緊握,他按捺下心中的衝動,轉身便要離開。

時章靠在池壁上,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像一隻怪物,那般無心無情。

“師兄,你去取一個瓶子來吧。”

裴思故離開的腳步有一瞬怔住,他很快拿來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瓶,還有一把短刀。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穿過結界將這東西遞給他。

時章被濕衣黏住的手臂向後伸出,就這般輕而易舉地穿過結界,伸到了裴思故跟前。

裴思故嗤笑一聲,笑自己的天真,他這般怪物,這滌心池又怎能困得住他。

時章將這瓷瓶放在池邊,然後用那柄短刀毫不留情地劃破了自己的腕口,鮮血湧了出來,落到冰涼的池水裡,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時章淡然拿過瓷瓶,將手腕靠在瓶口,那血好似水一般流了進去。

未多時,瓷瓶裝滿。

時章將這瓷瓶複又遞給裴思故,裴思故收回了短刀與瓷瓶。

他的目光落在時章的左手腕之上,那傷口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著。

裴思故眸中一暗,接過這兩樣東西迅速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