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罰(1 / 1)

偽裝渣女紀事 江卻扇 4205 字 4個月前

璿璣城內動蕩萬分,不周宗內門弟子近半都下了山。

簡從宛倚在窗前,越過這四方的天,抬頭見修士們施法破陣。

天好像漏了一般,院中已經積起了及腳踝般深的雨水,才將綻放的春花被打得零落四散,花瓣順著水流往府內低窪處流去。

院中的月洞門外,一人施了疏水術自大雨中而來,他看見了倚在窗邊的簡從宛,沒有先回自己的房中,轉而去尋了她。

叩門聲夾雜在雨聲裡,簡從宛離開窗邊前去開了門,晏準走了進來,他渾身未濕,隻在乾淨的地磚世上踏出一串濕腳印。

他看向簡從宛,猶豫了幾次都未能開口。

簡從宛看著他的眼睛,眉眼彎彎微笑著,說話時禮貌而又疏離:“晏少主但說無妨。”

晏準那清亮的眼睛望向簡從宛,他一吐心中所想:“從宛,此番你若是回不周山,定然少不了責罰,不若隨我一同前去姑射山,去到那兒,我可以護你周全。”

少年人的怦然心動在此刻體現得淋漓儘致,他殷紅的嘴唇緊抿著,喉結上下滾動,能瞧得出來,他很緊張。

簡從宛突然為自己之前曾有過想利用他的想法而感到罪惡,她開口道:“我乃不周宗弟子,負罪逃往姑射山定會打擾貴宗門,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便聽晏準著急地說:“沒關係的,我是姑射山少主,隻要我在,沒人敢拿你怎麼樣!”

簡從宛瞧他一副赤誠的模樣,憶起從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裡,也有這樣的一位少年,他渾身濕漉漉地站在自己麵前,遞上他包得精巧的告白信,同她訴說著他的喜歡。

隻是,那時候的簡從宛情竇未開,她伸手打掉了那封信,信紙瞬間浸上雨水,她殘忍地拒絕了他,然後打著傘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少年人受傷的眼神,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現在她長大了些,雖然沒有過情事,卻也知道,少年人之心不可斷然辜負,她看著眼前的晏準,雙睫微顫,低頭啞聲道:“晏準,對不起,我不能去。”

晏準頓感失落,方才簡從宛那般看他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會跟自己走呢。

他苦笑一下,回道:“無礙,若是你想來,隨時都可以。”

簡從宛點點頭,餘光一瞥,見時章穿過連廊朝自己這邊走過來。

他在兩人麵前站定,問簡從宛:“為何不去,你此番回去,必定逃不開責罰,或許會被關在滌心池裡受儘寒涼之苦,久久不得釋出。”

簡從宛依然搖頭,雙眸含笑望向時章,道:“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她看見了時章因此話而彆過去了臉,進而不發一言掉頭就走,晏準也不忍再聽,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在兩人都離開後,簡從宛小跑著進了屋,將門給關上,臉上嚴肅認真的表情一下變了。

她雙拳握緊,眉飛色舞地誇讚著自己:“簡從宛,做得好做得好,這句話一出,簡直是王炸。”

她在屋子裡跺腳,反複回味時章剛才的動作表情,她不相信,這樣時章都不心動!

當天下午,大雨漸漸停了,陽光刺破層層烏雲而出,簡從宛困在屋子裡無聊得厲害,索性拿著油紙傘出屋想要去這太子府逛一逛。

然她才將出門,便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晏酒氣勢洶洶地站在她麵前,雙臂一展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昂起脖頸,質問簡從宛:“我哥哥今天回了屋後就一直在偷偷哭,說,是不是你說了什麼讓他傷心的話了?”

看著晏酒,簡從宛簡直哭笑不得,她明明都那麼婉轉了,誰料還是傷了晏準的心,她也不想的啊。

“晏酒,或許是我言語間失了分寸,你替我同你哥哥說一聲抱歉。”

“不要說抱歉,你接受我哥哥不就好了!”

簡從宛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是說能接受就能接受的?她繼續溫言說道:“晏酒,感情之事強求不來的,需得兩心相悅才可。”

晏酒聽得雲裡霧裡的,她也不再顧及這麼多了,拉著就走:“我不管,反正你傷了我哥哥的心,你得給我哄好他。”

簡從宛被拉得一個踉蹌,手中的油紙傘也因此滑落。

細如銀針的雨絲之下,兩個少女去向了另外一方,從始至終一個男子站在不遠處的廊柱之下看著這裡。

他口中低聲喃喃:“兩心相悅,隻有兩心相悅才能在一起嗎?”

戴白骨麵具的男子翹著腿坐在對麵的屋簷之上,他俯瞰著底下發生的一切,嗤笑一聲,在烏雲徹底飄散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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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在魔族控製下的璿璣城逐漸恢複了往昔的模樣,東黎國皇帝想要於宮中設宴款待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不周山的仙子仙君們,怎奈裴思故以急著複命為由,拒了這宮宴,第二日就帶著眾修士離開了璿璣城。

簡從宛跟在眾人身後,看見璿璣城的百姓們爬上城牆,爭前恐後將那蛇蜂模樣的銅像儘數砸掉。途徑五州寶閣之際,發現這從前門庭若市之地在短短的時間內竟然變得如此蕭條。

那塊金燦燦的牌匾不複存在,她看見官兵們正在樓中澆著桐油,應當是要將這從前曾有過妖魔進入的地方徹底燒毀。

她收回了眼,望向走在更前頭的時章,驀地,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小心——”

簡從宛順著聲音抬頭,一根粗壯無比的圓柱正朝她頭上砸了過來。

她下意識抬頭去躲,卻見這圓柱驟然改變的方向砸向另一邊,砸出一聲巨響。

她回頭看去,便見裴思故收回了才將施法的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繼續出城。

他們離開了璿璣城,走進了無人的深山之中。

這裡藏著一個巨大的山洞,眾人走到這山洞之前,靜候裴思故打開回不周山的門。

他左手食指中指立於唇前,嘴裡念“萬象生儀,山門洞開,啟!”

這是簡從宛之前扮作長音時也曾用過的法術,也是回山門最快的辦法。

一個金光大陣在眾人眼前徐徐展開,裴思故候在陣門前,盯著內門弟子一個個往裡走。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簡從宛。

簡從宛走近陣前時,裴思故卻從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複上一次那般凶神惡煞,反倒是溫言勸說:“彆去了。”

“裴師兄,不能不去的,時章還在那兒呢。”簡從宛嫣然一笑,“今日多謝裴師兄救我。”

她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裴思故看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眸中閃過某種異樣的情緒,進而也跟著走進了這大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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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宗門內,餘下的弟子正各做各的事,其中有人率先發現了回來的弟子們,很快,這消息便傳到了複伏生的耳朵裡。

時章和簡從宛才將到宗門,便被複伏生傳令像壓犯人一般壓進了靈犀仙殿。

簡從宛知道這次回來意味著什麼,她跪在靈犀仙殿裡,頭始終低著,不敢看向已經在暴怒邊緣的複伏生。

反觀之時章,即便是跪著,脊背依舊挺得直直的。

簡從宛暗暗吐槽:不愧是大能最疼愛的弟子,仗著疼愛無法無天的是吧,可是不要將怒火牽連到我身上啊,我可不想死在複伏生手上。

“時章,你可有何話要說?”

“回師父,時章無話可說。”

真是個犟骨頭,服個軟兒沒準複伏生就能放過他們兩個了,簡從宛隻能將頭壓得更低了,以期望火能遲些燃到自己身上。

複伏生知道時章的臭脾氣,於是轉而問簡從宛:“那你呢?你想說些什麼!”

簡從宛跪在地上,向複伏生連連磕頭認錯:“還請宗主饒過我與時章,我是聽說時章從未出過不周山,一時起了惻隱之心,想要帶著時章出去走走玩一玩兒,實在沒有想到會遇上魔族,弟子是好心辦壞事,還請宗主寬恕……”

複伏生聽著簡從宛求饒的話,氣兒倒是順了些,不過這些時日的憂懼終究不能因這兩句話而消退,她可以帶走任何人,卻獨獨不能將時章帶離。

他多想將這個女子丟進那千丈淵之中,可是又想到她是唯一能使用往生鏡之人,便又隻得將此想法按下。

最終,他厲聲喚來了門外候著的弟子,道:“簡從宛施以五十下赤月鞭,你們將時章扔進滌心池裡,無我令,不得出!”

“不可以!”時章站起來反駁的一瞬卻暈了過去,不用猜便知是複伏生的手筆。

複伏生臉色鐵青,著人將他給拖了下去。

在時章離開的一瞬,簡從宛頓時升騰至半空,靈犀仙殿深處伸出了四條鐵鏈將她吊在了半空。

她懷中的往生鏡被複伏生隔空拿走,然後,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條血紅色的長鞭。

這是複伏生用來教訓弟子們的法器,除了時章之外,他的每一個親傳弟子都曾受過此鞭刑。

他試著揮了揮鞭子,整個大殿便回蕩出了可怖的響聲。

簡從宛嚇得牙齒打顫,她看著那條長鞭,有種自己將要一命嗚呼的感覺。

第一鞭落在她身上,便是皮開肉綻,緊接著,第二鞭、第三鞭,簡從宛額間疼出了冷汗,禁錮著她四肢的鏈子隨著她一同顫動。

簡從宛緊咬著牙關,鞭子抽來時飛濺出的血珠落到她的臉上、發間,她疼得流出了淚,淚與血混在一起,顯得她是如此的狼狽不堪。

【宿主生命流失百分之十,宿主生命流失百分之二十,宿主生命流失百分之三十……】

複伏生手中仍舊不停,他將簡從宛當成了他那些自小修行的弟子們,區區五十鞭而已,並無性命之虞。

可是他不知道,簡從是一個凡胎□□,她表麵上所擁有的功力,都是係統賜予她的,她的根骨,根本承受不起這麼多下鞭責。

在她的奄奄一息將要死去之時,一個黑影衝了出來擋在了簡從宛的麵前,生生替她擋下一鞭,“師父,不能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