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寒涼,漫天雪花紛紛揚揚灑在中州大地之上,將崇山峻嶺鍍上一層銀白。
中州所轄下一個僅住了幾百人、名為舟渡鎮的小鎮之上,穿鎮而過的小溪已經結上了一層薄冰。
一女子正環抱著一柄長劍佇立在結冰溪流中的石墩之上,她的眼睛眺著鎮上座座石頭屋頂冒出的白色霧氣,聽著鎮民口中說著那獨屬於他們的鄉音,感受著唯有人世間才有的煙火氣。
她一身厚重的冬袍,鼻尖通紅,雙足已經被凍得麻木。
見到街上一對母女手牽著手走進了羊湯店,她眸中透露出些許羨慕的神色,進而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她恍然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她邁步,掀開羊湯店的厚重門簾走了進去。熱氣頓時鋪麵而來,其中夾雜著羊湯的濃香,讓這位饑腸轆轆的趕路人更是饑餓。
“老板,來一碗羊湯飯!”她將劍擱在被陳年油漬浸潤成深色的木桌之上,不多時,一大碗飄著紅油的羊湯飯端到了她麵前。
這碗湯飯肯定很好吃,這般想著,她從筷筒裡抽出兩根筷子,準備大快朵頤。
她才吃過兩口,便見店內走進了兩個江湖客打扮的男女,時令寒冷,羊湯店本就人多,這時,僅餘下她這張桌子還能坐人了。
尤為自然的,兩方拚起了桌。
這一男一女似乎是兄妹,從他們的交談中,長音無意聽到他們是自東州而來。
這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聊得起勁,卻發現在旁邊吃飯的女子一直在有意無意聽他們說話,那雙大眼睛骨碌碌打著轉。
見此狀,那男子出言問說:“姑娘可是認識我們二人?”
被發現了,長音不自在地笑笑,尷尬道:“不認識,不過是聽二位說起不周山,有些好奇罷了。”
不周山,這世間的第一仙山,多少人趨之若鶩的存在。曾有傳聞這人間之主曾欲以上千箱珠寶贈予不周山以換取一個將自己疼愛的皇兒送上不周仙山的機會,卻隻得來一句該子並無資曆修道這般淡漠拒絕的話。
修道,不看出身、不看形貌,隻看這人是否有先天根骨,換而言之,沒有那個天賦,你就算再如何想,都是踏不上修仙之途的。
長音瞧旁邊這兩兄妹,想必也是要去尋找不周山並一探自己能否有修道長生的資格。
店內頗有些嘈雜,坐於長音旁邊的那位男子將目光落在了長音擱置在桌邊的劍上,好奇地問:“敢問姑娘,這可是以白幻石所鑄之劍?”
長音將視線落到自己那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劍上,很顯然,她並不知道白幻石是什麼東西?
她開口回道:“家父所贈,在下並不知曉。”
緊接著,這男子就開始滔滔不絕同她說起了這白幻石的由來。據說這白幻石隻有在不周山上才有,是鑄造法器的極佳原料,這白幻石還有入藥之功效……說到最後,長音那碗湯飯都已經吃完再續上了一碗,此人麵前的羊湯麵依舊未動分毫。
長音揉了揉耳朵,暗自加快吃飯的速度,在湯碗見底之時,她拿上自己的佩劍便借口開溜。
走出了羊湯店,冰涼的雪氣撲麵而來,雪粒子隨之落到她那簡單挽起的發間,又開始下雪了……
她取出行囊裡的兜帽,將其戴上,如此這般便不用擔心雪花融化打濕發間了。
她此行有著與方才那兄妹二人同樣的目的,她要前往不周山,那座世人敬仰的仙山。
然這仙山入口卻是變幻莫測,人世間流傳甚廣的說法是,要找尋仙山,需得自身有足夠的機緣。然找到仙山入口之人終究是少數,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找不到這第一道邁進仙道的門檻。
長音走到了離舟渡鎮一處約莫四五裡的高聳山崖邊,站在此處從上往下看去,山崖幽深不見底,崖底的風向上卷積、呼號著,好似一雙凶惡巨獸的嘴巴。
長音將握在手中的劍彆在了腰間,隻見她左手食指中指立於唇前,嘴裡念“萬象生儀,山門洞開,啟!”說罷,她迅速右手指向崖底。
一個閃著金光的大陣開啟,長音一躍而下,消失在懸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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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上,鮮花簇擁著競相開放,這裡雖然人不算多,可地方較之舟渡小鎮卻不知道大上了多少倍。
長音負劍走在不周山的左峰之上,路上遇見了相識的不周山門弟子們,便一一同他們打過招呼。
“長音,你回來了,舟渡鎮那個妖怪是個什麼東西啊?”
長音拍了拍腰間的收妖囊,道:“是個生了邪念的榕樹精,已經收入囊中啦了!”
她作為不周山內門芸芸弟子之一,受師父委托前往舟渡鎮捉妖,她僅用了一天往返,其間還將這幾百年的妖物降服,足見不周宗門之實力。
不周宗門的一個小弟子都能隨便降服幾百年的妖物,這宗門之主的法力更是可見一斑了,這世間定無幾人能及。
長音先去了一趟自己的小屋,脫下了人間那件厚重冬袍,又換上了一件天青色衣裙,腰間重新掛上了在人間之時避免多生事端而藏起的不周宗門令牌,這才信步前往位於主峰的鎮妖閣。
山門弟子出去捉妖,首先要去鎮妖閣領一個捉妖囊,捉完妖後,再將妖與捉妖囊一並交到鎮妖閣。
鎮妖閣的閣主是個很喜歡侍弄花草之人,他所種的花已經爬滿了整個閣樓,五彩繽紛,瞧著尤為乍眼。
如今鎮妖閣的院子裡正擺滿了一地新挖來的花草,令長音尋不到一點空隙下腳,於是她隻得在閣門口喊道:“連柏閣主,我捉妖回來啦——”
一個年輕的男子從樓上窗戶探出身子來,他一伸手,長音腰間的捉妖囊便落入了他手中。
這人也不見外,收了捉妖囊便使喚起了長音這個小弟子:“長音,幫我把這些花草種一種,我實在是忙不過來了。”
長音無奈地歎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可還是任勞任怨挽起袖子開始地給連柏栽起了他那些嬌貴花草。
彆看連柏一副年輕人模樣,可是他如今卻已經有五千多歲了。此人成日裡除了日常修行,侍弄花草,花費心思最多的便是在那駐顏術之上,也因此,他的樣貌這麼多年竟也都未曾有過太大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連柏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見到長音,他笑盈盈的,嘴裡不住地誇她:“長音啊,這整個內門弟子裡,就數你最吃苦耐勞……”
這些誇讚沒讓長音高興些,反倒是讓她心裡翻了一個又一個白眼,什麼吃苦耐勞,就是不知拒絕,一個老好人罷了。
幫著連柏侍弄了大半天的花草,長音終於從他口中得到了一點兒有用的消息。今天他們的大師姐帶著不少弟子下山了,說是魔域動亂,許多魔界之人借此跑了出來,他們不周山門同其餘許多仙門一道去往人魔交界處去了。
一聽這消息,長音眼睛都亮了,不過她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望著指甲縫裡塞得滿滿的黑泥,她拍了拍手就要走人。
“哎哎哎,長音,幫我栽完這幾盆再走嘛——”
袖口裙角沾滿泥土的長音瀟灑地揮了揮手,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師父他老人家要我回來立刻去找他來著,師叔,您自己忙——”
連柏盯著長音離開的背影,瞧她那般樣子,隻覺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長音其實並沒有去找她那什麼師父,轉而去了主峰後山,那個被看作禁地一般的地方。
這裡麵並沒有什麼凶險,也沒有藏著什麼寶貝,隻是住著一個人,一個名叫時章的不周山門小弟子。
他是不周山門宗主最小的徒弟,今年還不到兩百歲。
自打他被帶到不周山,便被宗主複伏生看顧得如同一個寶貝一般。他住在遠離紛擾的清淨後山,為了讓他避免可能遇到的所有傷害,仙界大能複伏生還在後山設滿了抵禦妖魔的陣法。
據傳這時章,是他存於人間的唯一後人,所以才接上山來看顧得如此之緊。
看,即便是這樣的人,成了仙,卻還是依然有著凡人的私心。然此事卻無人敢非議,複伏生此舉,已經較之彆的宗主不知好上了多少倍。至少,他多年清修,隻開後門帶進了時章這麼一人。
後山安寧,越往後走,便越是安靜,隻能聽到些鳥獸的聲音。
要入後山,需得經過不周山宗門大師姐的住處,有她在,沒人敢進去胡亂打擾。
如今大師姐走了,長音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溜進去。
她躡手躡腳走進後山,瞧著不遠處有一小屋,屋前栽著一棵桂樹,桂枝彎彎,一直延伸到廊下。
廊下竹椅之上正坐著一人,他神情專注地用刻刀刻著一個木頭小人兒,明明長音用了法術掩去自己的所有身形,這男子卻還是抬起頭來,徑直望向她站的地方,嘴邊漾起溫潤和善的笑容:“你來了!”
完了,自己這是被發現了?
長音也不再藏著掖著,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長音掏出腰間的劍,目露凶光,眨眼之間,便到了時章跟前。
劍尖抵上了時章的脖頸,一點點刺進去,直到他那鮮紅的血滲出來。
如此危難情形,時章卻用他那雙深灰色的眸子望向長音,不疾不徐地問道:“你是長音,還是……彆的什麼人?”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受我一死!”
長音重新舉起劍,她看到時章終於丟下了手中的刻刀和木頭小人,雙手團聚,像是即將要出手的樣子。
成了,就快要成了,長音按捺著心中的喜悅,靜待時章朝自己襲來那致命的一掌。
可突然間,她見到了時章臉色驟變,一股莫名的慌張出現在了他的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
她低頭,一把利劍已經刺穿了她的胸口處。
這一瞬,她又氣又惱,一個“艸”在魂靈離體前脫口而出。
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她的世界重回黑暗。
一道毫無感情的機械女聲響起,“長音第十次任務失敗,重回虛境。另,請避免OOC行為,再有下次,係統將依規對您進行處罰。”
時章計劃,第十次,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