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局(1 / 1)

下凡後他逃她追 見底 3769 字 4個月前

安寧和平的時代從來沒有超越過百年,所有的理想主義者都會被文臣武將們爭權奪勢的政治鬥爭給逼得自殺。盛世的延續聽起來比尋仙問道還要難,事實也確實差不了多少。

要守護的太平一文不值,以前的輪回沒停下,或許這次要停下,但也會是短暫的停留,終究還是要繼續流轉。

如果沒異端的非凡之力出現,沈寒明也不認為可以避免弟弟的慘死。這世上多得是邪惡的因果,或許以沈寒明少年時對追求理想的那股勁兒推測,他遲早會惹怒大人物,不僅他的弟弟、養父母、他自身也會陷入危險。弟弟與他有著共同的信仰,迎來悲慘之死的結局也不在預料之外。

想想人能創造出來的酷刑吧——剝皮、淩遲、烹煮......隨便哪個都比梅氏族人的殺人法術要殘忍得多。沈寒星的屍體被送回京城後沈寒明打開棺材看過他弟弟的樣子,沈寒星僅有脖頸處一道乾淨利落的刀傷,他遺留的麵孔沒有痛苦掙紮,也聞不到屍體腐爛的臭氣,僅僅太過蒼白不會動,不像死去,像久病沉眠而已。如果人不在乎生死的長短和意義,注定要死的話,這樣死去反而幸事一件。

沈寒明不甘心的是,如果那些會法術的人永遠被關在山林之中,那麼悲慘的命運便可控製!至少是人能控製的!人要從跌得粉身碎骨也得攀上懸崖,那需要一步步登上去,在縱深一躍之前隨時能放棄、可回頭。如果他的理想未能實現,至親因追隨他失去一切,深陷牢獄枯槁狼狽地死去,他也敢坦然地接受,他會承認那是不可避免的人性悲劇。

在沈寒明對天下蒼生還有拯救的使命感時,他相信這個帝國再怎麼腐朽也仍需聖人之言的統治,他的才智一流,必要時也可以有退讓的底線,儘管前路與之為敵的人太多太多,可政治鬥爭講究的是用腦子將大義轉變得通俗易懂,使池中水變為海中浪,攪動死寂人心。

不算高貴的出生並不一定會是弱點,他沒覺得自己會輕易被人所害。

沈寒明的廉潔隻是相對這個貪墨橫行的官場來說可謂光明磊落,要是查一查他的賬本也有那麼幾處不乾不淨,再加上他吃穿用度不講究,他攢下來的錢也夠在考取功名後打點上上下下的同僚,出入官場後他已拜見了朝中一個黨派的老家夥做老師,平日裡為討老師喜歡寫了不少文章讚揚他的品行,那些詩詞像歌一樣流傳在大街小巷,為那老家夥在京城爭了不少名聲,那可不是簡單送幾個錢和幾個美人奴才可以辦到的事,他所要求的回報不過是多傳播些他廉潔正大之名罷了,所以京城裡很快無人不知他的名字。

哪怕是虛假的,細細追查還有瑕疵的名聲也是寶貴的名聲,沈寒明打算用這名聲將朝廷裡的泥沼從黑暗裡捧起,身處其中找到清除汙穢的辦法。

那些辦法如今沈寒明已想不起太多,那時候的熱情澎湃激烈,還能想象他自己能讓這京城蛆蟲一樣多的王公權貴們因某種權力爭奪得相互殘殺,讓那些幾代清貴的世家裡剩餘的智光從鬥爭的浪濤裡磨滅乾淨。使他們更加高高飄浮於凡土上,不屑於和百姓們有接觸,而遇到需要百姓的時候而無法掌控百姓時,權貴們就會需要他這個有廉潔之名的人出麵來遊說,平息百姓們憤憤的埋怨。

若能按照計劃,沈寒明哪怕不必被皇帝看中也會被老師和其他看中他能力的人推上高位,他想如當年張先生那樣重組如今快被廢除的內閣,將山河收拾成幾十年前那般強盛。

如果有神在人世,能施展神力的話,那麼沈寒明所有的夢想都會坍塌。

三綱五常、道德人倫,一切能讓人活下去的動力都會是苦難。

世上有影響人生死的力量,即便信仰虔誠地念經誦佛一萬遍,該迎來的災難也不是考驗,而是一種那所謂的“神”的惡作劇。

曾經人類數千年曆史上所有的大罪不過是什麼紅顏禍水或者著是某個野心家的貪婪之罪。

罪過都可歸加名副其實的“人”的身上。沈寒明如果沒能實現理想的話他可以無奈地認為是才華不夠,時運不濟,可古往今來的聖人有多少?千千萬萬!他們難道沒有智慧手段是最高超的嗎?會的……會有的,曆史上一定存在那種聖人,隻是那聖人是肉.體凡胎,他們掀動再大的風浪在法術麵前也隻能凍結,哪怕想要將凍結的冰塊做武器投擲出去,法術又將在瞬間使目之所視都燃燒得化為烏有。

不僅是沈寒明的理想,所有智者聖人的理想都是虛妄。

人類共同的願望過去沒有實現,未來也沒有實現的可能,過去和未來都是壓抑不可控製的黑暗。最後的輪回……聽起來也並不會能實現。

……

不過半年而已,李將軍在緬甸戰場就有了結果,他傳遞到京城的消息不出意料——

我軍大敗!

皇宮中仍然有些殘破的殿宇終究暫停了修繕,朝中百官難得齊聚金鑾殿上,圍著皇帝母鳥似的嘰嘰喳喳地爭了三天三夜軍隊大敗該是誰的責任。

是將軍指揮有問題也好,是我軍千裡跋涉,將士水土不服也好,是緬甸軍用了卑鄙無恥的手段也好,反正原因就算人人皆知也不能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修繕宮中殿宇導致軍費減半,使士氣低落才會讓軍隊節節敗退!

衣冠禽獸們清楚,能使軍士拋家棄子,甘願赴死的可不是什麼天命王權。

在嚴酷環境的生死關頭,士兵隻會想到自己,如果還有家國大義那自然崇高,不過那種男人通常一下戰場就死絕了,人們還是期望著活下去拿到軍餉。如果妻子兒女仍在故鄉家中等待,回到故土,出生入死換來軍餉能保證她們未來好幾年的生活。如果故鄉的家中隻有荒草叢生,那麼將士在生死磨難後也不會傷心太久,新的妻子、未來的兒女還會有,錢財是將士們為國而戰最趁手的武器。

至於紫禁城裡的宮殿,有人巴不得它們被地震給震塌了,乾脆燒了算了,讓那肥胖如豬的君主清醒點,囚在金籠子裡吃喝拉撒還不滿足嗎?

國家的領土絕不能減少,誰也不知道王朝的賤民們了解國家的無能會不會顛覆官府。

沈寒明被推舉派去雲南與緬甸和談,梅生幽魂似的跟在護送他的隊伍後麵,沒有騎馬,徒步跟隨著京城派遣的死狗一樣的軍士也沒有跟丟。

沈寒明是跟著李將軍的行軍路線趕路的,那是官路,每二三十裡設立有人當差驛站,如果有需要報告的特殊情況,十多個人換幾匹千裡名駒就能跨省數天之內將消息穿到京城。沈寒明看到設有驛站的路上泥濘不堪,即便是之前軍隊走過,都過了半年也該修定期修整,鋪上石子好走些,將士們因為趕路要保持體力都沒有交流,路上除了馬蹄聲聽不到任何其他生靈的聲音,也見不到任何同路的人,天上就連隻飛的燕子也沒有。

在避開他們……所有弱小的,不管是人還是其他的,都在避開這條官道上的兵士。

天色已晚,半邊天都是緋紅晚霞,鄉間的景色在此時格外蕭條落寞,田野間豆苗、麥子之類的作物這附近的人都沒有種,隻有些桑樹棉花之類的不能吃的灌木從。沈寒明騎馬能看見零星幾座農戶泥房子的煙囪在這個時辰都還沒有燒火做飯的炊煙飄著。

那些屋子裡農戶是不是正躲在桌子底下顫抖不止呢,家中那些值不了幾個錢的碗筷、盤子、瓶子、和他們常吃的堅硬的乾糧是不是都藏在家中挖好的泥洞或者藏在水井裡?

天上終於有一隻鳥在飛了,漆黑的羽毛,一隻碩大無比的烏鴉,一點不怕人,哇哇大叫著從高處俯衝而下,快擦著人頭的時候又盤旋著飛升。

烏鴉隻有在遍地屍骸時才會這麼親近人。

戰場的不祥氣味擴散到這裡來了嗎?

還是說沒等緬甸軍隊打到這兒,李將軍就先做了“土匪”,搶了周遭百姓的糧食錢財,擴充軍需?

如果他真那麼做了,當地官差恐怕也報不上去,畢竟現在也隻有李將軍願意領兵出征,誰敢阻礙他,那不是得換自己下戰場?

最悲哀的,即便當地還有那麼一兩個青天大老爺,將軍隊搶奪百姓糧錢的事告到京城,看到告狀折子的官員瞬息間也會站在強者那邊,誰有空閒來這沒權沒勢的小地方主持公道啊!

天邊還有最後一束光時,視野逐漸開闊的路上有個蠕動的黑點,還沒等走近,沈已經知道那是什麼了。

——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沈寒明讓人把孩子抱過來,掀開繈褓看到這個還不足兩個月大的孩子渾身青紫,腹部有紅疹,還有一片片粘連得惡心的水泡。

“大人,彆再碰它了,這孩子恐怕是哪個不乾淨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扔了吧!小心病氣過到您身上!”抱孩子過來的人又從沈寒明手裡把孩子抱走,準備扔到遠些地方,豺狼也好禿鷲也好,吃了這孩子也讓他少受罪。

“能救救這孩子嗎?”沈寒明低頭說的慈悲之言很冰冷。

“大人,您沒看出來嗎?這孩子身上的是母親渡過來的花柳病,能生下來就匪夷所思了,哪裡還能救?”

沈寒明不是在和那準備殺了孩子的人說話,他在看著的人在其他人眼中無形亦無聲。

梅生不會療愈地法術,轉頭移開仰望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