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呼吸彼此交纏,他感受到她唇齒間甘洌的靈酒香,腦中一片空白,像個木頭樁子。
耳邊回蕩著劇烈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喘息,仿佛心僅為了她而跳動。
他沉淪其中,不願抽離,恍惚間睜開眼,不經意撞上她的眼。
她的眼眸微睜,看向自己時沒有半點情意和眷戀。
洞外的雪依舊下個不停,她的腳印用法術隱藏起來,不曾半點留下痕跡,仿佛她從未出現在此,這一切都隻是他倒在雪中的幻想。
明明火雲符就在洞中,他卻再也感受不到半點暖意,賀知後知後覺地撫摸自己胸前多出來的傷痕,與其他處的不同,明顯是植物所為,這是怎麼傷的?
淩山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殺意,心中一怔,難道他想起來了什麼其他的。
她瞬間停下動作,毫不留情地拋下剛剛的意動,警惕地看向他。眼前人顫抖不安地摩挲著她的唇角,分辨不出語氣:“淩師妹,你是怎麼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我的?”
這才是她記憶中的賀知。
“你想起來了什麼嗎?”
他懷疑到自己頭上了?
淩山沒有正麵回答,如果他真能想起來什麼,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想到這裡,她有些後悔,剛剛賀知和她說的話應該用回溯石記下來,是他先主動的,不關自己的事。
活脫脫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模樣。
賀知不是傻的,幾乎是立馬就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他現在所思所想大多都隻憑直覺,還是隻記得眼前人叫淩山,自己常喚她淩師妹,好像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淩師妹不太喜歡他,那剛剛又為何……
他不敢再問,懼怕聽見不想聽見的答案。
他鬆開落在她唇角的手,輕觸回自己的唇,隻是垂下眼眸,看不清眼眸中的思緒,聲音響起:“沒有,我還是隻記得你。”
什麼都沒想起來嗎?淩山沒敢像上次一樣全信。眼下賀知記憶不全,她想起當時同意與他組隊的目的,或許可以趁機去天機閣看一看。
天機閣為何要故意派人來接近自己?或許可以在這裡得出答案。反正進入鏡像的他們幾人湊不出一個了解賀知,鏡像主人又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賀知隻記得她,難道是他的執念與她有關?可是兩人明明在一重秘境裡是第一次見麵才對,難道賀知早就見過自己。
淩山抬手將空中飄浮的火雲符收回來,鬆了口氣,還好還未用儘。
“我剛見到賀師兄時你就已經躺在雪地裡了,並不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麼。”她看向旁邊的白衣染紅的少年,說完後朝對方施下淨塵訣。
她將靈酒的空瓶收回,站起身朝旁邊的人道:“走,我們去天機閣。”
因為不知道賀知鏡像的時間線,如果能是他未拜入天機閣的時間,剛好天機閣的人都不認識他,如果運氣不好,她大可以布下法陣試試。
賀知心生不安,這是他第二次聽見這個宗門的名字,卻莫名不喜。隻能不解道:“我們不回宗門嗎?”
她知道他指的是合歡宗。
淩山一時哽咽,他們兩人湊不出一個合歡宗的人,去什麼合歡宗。
淩山睨了他一眼,沉思一會就想到解釋的話語,先道:“你先出去等我。”
賀知點頭,沒問緣由。
不過片刻,淩山就收拾好東西走出來。
她換上一件藏青色勁裝,袖口處印有暗金色紋樣,像內斂的影子,不過分張揚又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她的聲音響起:“賀師兄,我早年欠下了筆情債,那人就在天機閣。”
話落下一聲歎息,立好人設。
賀知的瞳孔在一瞬間輕縮,眸中流露出詫異不解和細微恨意。
情債?可是明明兩人不久前才……她分明沒有拒絕,眼下是什麼人值得她親自去找。
他緊盯著淩山,不肯放過她微妙變化的表情,“欠下情債很正常,這世間又並非人人動心都能落下美好結局,這並不值得讓你親自跑一趟。”
話落後牽起淩山的手腕,試圖將她留下。
淩山沒有推開他的手,隻是搖頭,語氣依然堅定:“我知道,可我答應過他。”
淩山內心絲毫不慌,這隻是一個借口。
畢竟隻是賀知的鏡像,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在她附近,一路走來沒遇見齊從唯和宴如嶼,她猜測兩人有可能在與賀知有關的天機閣。
至於她欠下情債的人是誰,淩山還沒想好是誰,畢竟還沒到天機閣,為了防止發生變故,還是要先給自己留條後路,到時候隨機應變。
賀知抓著她的手緊了又鬆,最後放手沒再看她。
“可以,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淩山聽見想要的回答,沒再看他,低下頭清點芥子袋有沒有什麼忘帶的,也因此錯過他眼中一晃而過的不甘與恨意。
一路兩人沒怎麼說話,淩山不是話少的人,但最近身邊和修真界發生的瑣事太多,她不得不抽時間來理清思路,還有趁機吸取秘境裡的靈氣來修煉。
賀知則是心事重重,偷望她好幾次卻什麼都沒說。
冷風打在淩山臉上,寒意蔓延到她整個身體,她才逐漸感覺到不對勁。
太冷了,不像是正常的天氣,這溫度持續下去,不要說凡人都快能夠將修士凍死了,讓她想起在萬虛宗的時候,卻比當時更勝。她環顧四周,幾乎看不見其他的植物,不知道那還沒完全掌握的能力會不會受到影響。
淩山拿出幻符,夾在兩指中間,低聲念喚口訣:“無中生有——水。”
符籙消散,僅一瞬間符上的紅字就化為灰燼,隨之出現的是落下來的水,淩山將空中的水從屏障中放出來,那些水在脫離屏障後立馬變成尖銳的冰。
淩山收回目光,四周並無妖物的蹤跡,溫度也是正常的變化,使用符咒時也未察覺任何異常。她思索之際,身後突然傳來墜倒在雪地上的聲響。
回頭就看見賀知因為體力不支摔落在雪地裡,她才想起來他身上還有傷口沒完全恢複。
“還能走下去嗎?”她皺眉將地上的人拉起來,他的傷口居然又開始往外滲血。
照這樣下去,不用她完成刺殺任務,他自己就能先死在這鏡像裡。
賀知輕搖頭,沒有理會那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我沒事,這裡的天氣變化無常,不宜久留,我們快到天機閣了。”
淩山看著臉色蒼白的人,他的狀況和在山洞比起來更差了,她垂下眼沒說話,當年確實有人去刺殺賀知,可他最後卻沒死,好端端地活著,還來參加宗門大比的真假秘境。
當年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可是,她當時看過了,賀知身上沒有致命的傷口,遇刺的時間不應該是她來的時候,他的鏡像不同於齊從唯,從頭到尾都給她混沌的感覺。
“閣禮都要開始了,內定的人選怎麼還沒來?”他不解地問旁邊的人。
那人搖頭,壓低聲音,發辮跟著動作擺動:“聽說是在路上出事了,天機閣宗主那邊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動靜。”
“前幾日,天機閣的命盤出現了裂痕。”
宴如嶼抬起眼,看向身旁的人。
紅衣少年聽見後,意味不明笑出聲:“原來是慢慢壞掉的嗎?我先前還以為天機閣的命盤是一夜之間壞掉的呢。”繼續道,“不知道淩山怎麼樣了。”
他說完後無意識地撫摸手中那把緋紅的魔骨刀,動作夾雜著眷戀。
宴如嶼沒錯過他的動作,瞥了眼那把刀,眸光一暗,沒再接話。
師妹當然沒事,僅僅是經過上一個秘境,她的實力就比剛進來的時候強了太多。更何況自己還給了她玉石。
兩人進入鏡像後看見手環上提示的任務,一前一後地來到天機閣。想到這裡,他看向眼前熱鬨的假象,不知道那妖想乾什麼,鬨出了那麼大的陣仗,也不見外麵的宗門長老有反應。
天機閣的命盤毀壞後,他們的野心幾乎昭然若揭,不知道下一步會有何動作。玄符宗和世家夥同其他宗門涉及人牲鏈,師尊表麵閉關修煉,實際上一直在暗中收集證據和尋找盟友。
這真假秘境也不簡單,那妖麵上讓他們消除心中執念,齊從唯的鏡像中卻讓他們知曉人牲鏈之事,賀知的鏡像又讓幾人來到天機閣。
宴如嶼盯著門檻,那淩山的鏡中是什麼?
他看見了熟悉的人,還是熟悉的眉眼,笑容依舊,黑色的發絲覆上一層薄雪。
“宴如嶼,我找你找的好苦啊。”那人還在賣慘。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宴如嶼的感受卻和第一次不同。
他勾起自己的一縷發辮,笑著回應:“我找你找得也好慘啊,淩山。”一副陪她鬨的語氣。
遠處的紅衣郎聽見聲響,連忙上前激動地抱住她。
賀知冷眼看著他們,感覺眼前一黑,未置一詞。
那人是誰?
淩山看了眼門口沒進來的人,就轉頭在房間設下屏障。兩人進入天機閣時還看見了許多其他宗門的修士,詢問後得知天機閣在舉行閣禮,其一是迎接宗門的親傳弟子,其二是為了奪寶,都是天機閣宗主下的命令。
想到這裡,淩山眼角一抽,這個宗門確實與其他宗門不同,反正萬虛宗沒有那麼大陣仗迎接弟子。而且自家宗門奪寶為什麼會有外宗的人?
像是要把什麼人騙進來一起殺一樣,隻是找了個看起來體麵的借口。
淩山有預感,天機閣所謂要迎接的親傳弟子就是賀知。
可為什麼兩人進入天機閣的時候無一人認出他?
淩山想起她進入鏡像後,躺在雪地裡的人,難道當時的賀知正在去天機閣的路上,卻突發變故。
而天機閣的大部分人都還沒見過他,隻知道他沒能在定下的時間出現。
淩山猛然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白衣少年——
“送你們進到對方的執念。”
倘若賀知沒有執念呢?豈不是有人就能鑽破規則空隙來做手腳。
她率先想到天機閣宗主,對方的目標是誰?
與此同時,幾人的手環發出強烈的震動。
【鏡像被人強迫打開,鏡像被人強迫打開】
怎麼回事?
【有人強行闖入】
淩山緊掐住指尖,那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