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吊唁的人來了又走,一直到晚上,秦東羽都不自覺分出心神,去關注著與以往有些不一樣的妻子。
放在以前,妻子會雀躍於他這樣的關注,而今日,她竟到一個正眼也沒給自己。
秦東羽隱隱覺得,白月歌有些不對勁,對秦南徵的態度也著實奇怪。
她總是朝著遠處放空,他偶然站在她身後,發覺她麵朝的方向正是藥堂。
一想到藥堂裡現在有誰,秦東羽的深色變得古怪起來。
難道妻子真的隻是擔心,他落下兄弟鬩牆的壞名聲?
秦東羽的探究並未持續很久。作為秦氏家主的繼承人,他有太多需要關注的瑣事,譬如父親留下的老家臣要如何才能對他俯首帖耳,那些自稱是父親生前至交的叔伯,到底有幾個是真……
零零總總,哪一件都馬虎不得——故此,忙於這些瑣事的秦東羽,讓白月歌有了很大的行動自由。
守靈的短暫間隙,白月歌避開秦東羽到藥房去看了奄奄一息的秦南徵。
少年趴在床榻,背上塗著厚厚的藥膏,一旁的香爐裡燃著幽崤白氏特有的七星寶香丸。香丸有鎮痛安神的效果,能幫助傷者不被疼痛打擾,安睡休養。
白月歌打量起這有可能是攜帶鑰匙的NPC。
雖然作者周三四的文筆爛得像屎,但好在是個顏控。她筆下的秦南徵在現實裡瓊鼻朱唇,麵若好女,額間一雙劍眉又讓他看起來英氣勃勃,一剛一柔的碰撞,讓他比哥哥秦東羽多了一種彆樣的風流。
男配還真是個滿分弟弟。
白月歌伸手挑起搭在他腰間的衾被,去觸碰她在靈堂看到的神秘圖騰。
圖騰的紋路泛著血色微光,隨少年的呼吸上下起伏,像是血管在肌膚下的搏動。
紅光感應到了她手指的描摹,隨著她的指尖流轉。
被觸摸到的人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呻吟。
“摸一下就嬌喘?”白月歌又摸了一下,嘀咕道,“好敏感哦,先天搞/黃色聖體……”
噗。
圖騰上的金光像火苗被水澆滅了似的,徹底暗了下去。白月歌猜測它應該和秦南徵之間有什麼聯係。
可小說中根本沒提到過這神秘紋路——或許小黃書的穿書攻略裡有寫,隻是她沒看。
她看向秦南徵身體的目光帶著狂熱癡迷,如果旁邊有人,肯定會懷疑她和秦南徵有私情。
但剛進門,給白月歌送藥的隨侍白榮,並不認為自家女郎的視線這有何不妥。
畢竟她家女郎出身精通黃岐之術的幽崤白氏,女郎身為醫者,不避倫理,認真觀察傷患,是很值得稱讚的。
白榮也盯著秦南徵鞭傷累累的脊背,但他隻看得出使鞭子的人用得是秦氏靈印的力量,秦氏靈印造成的傷口不好愈合,治起來雖棘手,但對女郎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女郎看得如此認真,應是琢磨出了他看不出的門道。
白榮遂看得更加投入,卻忽聽女郎喚自己。
“白榮,”白月歌指著秦南徵後腰的紅紋,狀似無意吩咐他,“將這紅紋去掉。”
白榮本就小得可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不好意思讓白月歌知道自己根本沒看到什麼紅紋。
“您的意思是不要讓小郎君的鞭傷留疤?這不好辦吧……”
白月歌呼吸一滯。
白榮看不到嗎?
他的回答讓白月歌難以確定,她揮手讓另一個隨侍白廂過來。
白廂比起白榮,肚子裡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這次白月歌問得直白了些:“小郎君腰上的血色紋路,有何不妥?”
白廂為難:“女郎恕我眼拙,我沒看到小郎君腰上有什麼血紋。”
白月歌回想起在靈堂,她看到秦南徵周身圍繞著文字,那一幕在這片靈氣複蘇才百多年的世界,也算得上是異象,她還記得周圍人麻木的神情,並不像是能看到的樣子。
所以秦南徵,一定是她回家的鑰匙NPC!白月歌的指尖在秦南徵後腰的圖騰上按了又按,想象中金光大放文字環繞身體周圍,觸發回家的情形卻遲遲沒有發生。
難道取得鑰匙還需要一些觸發條件?係統發布規則的時候沒提到啊!
白月歌愣在原地,手還戀戀不舍地放在身下之人的肌膚上摩挲,想要再試試。
白榮和白廂見女郎神情中帶著落寞,不像是要繼續和他們交談的樣子,相視一眼就都退了出去。
女要俏,一身孝。白月歌本就美麗,披麻戴孝在藥房輕撫秦南徵傷口的她,在晨光中美得帶了幾分神性。
秦南徵在疼痛中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
如果不是吃過她的虧,秦南徵此刻一定會相信一身素縞的柔弱嫂嫂是個大好人。
可經曆了被驅逐到藤橋洞,軟禁,和在父親靈堂上的毒打,等諸多屈辱迫害,他已經不再相信秦氏所有人。
“假好心!”
少年對她的嫌惡讓白月歌始料未及,她抬眸看過去,卻讓少年從她如水般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衣衫被儘數褪去的窘狀。
秦南徵在難堪之際又感到一絲憤怒,他從床上竄起,奪門而出,像是有藤橋洞的妖獸追在身後。
嗬,穿梭之門的鑰匙長jio自己跑了——白月歌在彌漫著苦澀的藥房裡,難以消化她暫時無法激發門鑰匙NPC回家的噩耗。
擁有鑰匙NPC,卻不能成功觸發,就像年方二八貌如花,卻喜中免費遺體火化。
白月歌的心和藥房裡的藥味一樣苦澀。
早知道,她從一開始就該堅持重在參與路線,不去試什麼鑰匙——現在好了,她因為眼饞鑰匙NPC出手擋了鞭子,略微篡改了劇情,雖說目前時間線還沒到正文開始,但誰知道這會不會影響她繼續走鹹魚路線回家。
現在最有性價比的選擇就是,她繼續在明麵上按照原女配的人設,按部就班迎接設定好的死亡。而暗中,她要在不影響正文開始的情況下,暗中接近秦南徵,摸索取得鑰匙的方法。
雙線並行。
萬一自己是個bug體質,不能觸發NPC取得鑰匙,她至少還能拿鹹魚成就回家。
而且,她記得辣雞作者曾提到過一個神秘人,此人暗中給秦南徵提供過幫助,但一直到全書完結,這個神秘人的身份也沒揭曉——伏筆廢了。
故弄玄虛的寫法也是需要強大的筆力來支撐的……
雖然神秘人這條線廢了,但正好能被她拿來用用!
白月歌想到這,氤氳在鼻尖的藥味也少了些苦澀。
白榮和白廂守在外頭,見秦氏小郎君對女郎的救助非但不領情,還斥罵她假好心,頓時也沒了那份對他的淡淡憐憫。
白榮背著手進了藥房,彎腰抬眼看向白月歌:“女郎,藤橋洞的妖獸傷了不少子弟,南徵郎君看不上您給他備下的療傷藥,要不就拿去給他們用?幽崤送來的藥還沒到,現在這些正用得上。”
“留下一半,我自有用處,剩下的你就給那些子弟送去,悄悄的,彆讓外城受傷回來換值的人看見,心生埋怨。”白月歌擺擺手,讓白榮看著去辦。
說起這些藥,她感慨,不知道穿書的時候出了什麼BUG,她竟然沒有被強製和女配共情,共情可以說是穿書人走劇情不OOC的一大助力,可她穿成白月歌以後,完全沒感受到原身的愛恨情仇,像是穿了個假書。
反而很奇怪地繼承到了女配所有的技能點!
比如她一進藥房,就想拿起玉杵藥碾子,搞點新藥方,甚至對這個低魔世界裡的藥石和各類被淨化馴服的妖獸如數家珍。
再比如前些天,她剛一穿書就被投放到了“老家主之死”這一段,那時她兩眼一抓瞎,根本不知道作為一個NPC該乾什麼,卻在一靠近龍崖秦氏的祠堂,腦子裡瞬間就對處理老家主葬禮這事兒有了清晰的思路,之後更是把所有事都處理的井井有條,根本沒有令NPC產生“她好像換了個人”這樣的感受。
可以說女配白月歌,是個技術過硬的老中醫,兼世家大族培養出的管理型人才。
白月歌理了理她趁熱乎還沒忘的劇情,才恍然大悟,並不是穿書時出了BUG,而是配角全然為主角和主線服務,主角隻在乎她的言行,她的情緒不能影響主角和劇情,所以作為男主原配妻子的她,就是個純種工具人!
她不需要繼承女配在情感上的所有記憶,隻需要繼承她所有的技能點,就能讓離譜的劇情自動轉起來。
摸清了劇情轉動的邏輯,白月歌懸著的心,也就安定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裡,她眾目睽睽之下隻做兩件事:
做好家主夫人,打理千百號人的大家業,撫恤抵禦妖獸受傷的秦氏族人。
鑽研醫術和淨化禦獸之道。
前者能讓她的人設不崩,而後者能保證她能在以後要用禦獸術和醫術的關鍵劇情上,不出問題,順利踩中書中劇情。
就這麼又過了五天,終於到了老家主出殯的日子。
龍崖這天卻下起了大雪,白花花的雪片同送葬人拋灑的紙錢落在地上,又被人踩在腳下,融進泥土裡,臟得沒了一點乾淨的樣子。
秦東羽作為逝者的傳人,在族中叔伯的示意下,重重擲下起靈杯,杯中火液一接觸到地上的紙錢,就迅速串聯著燃起地上所有帶著往生符咒的紙錢,如一條火龍,將逝者的遺體圈在其中,隻一瞬息,老家主的身體就消失不見。
周圍的哭聲漸起。
白月歌捏起帕子又朝眼睛上擦。為了扮演一個合格的女配,她在手帕上塗了不少陰陽草的汁液,這汁液能刺激人淚流不止,皮膚接觸到以後還會泛紅,最適合在哭不出來的時候用一用。
秦東羽一撇眼看去,便是妻子悲慟不已的樣子。
妻子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極注重儀態,言行舉止賞心悅目,秦東羽喜歡這樣一成不變,規規矩矩的妻子,可這樣的她,卻令人會生出她是尊偶人的錯覺。
妻子往常清澈的眼眸裡泛著血絲,裡麵蓄著大顆的淚,淚滴如珍珠斷線似的一顆顆掉落,讓人心疼到想用手接住。
而她從來都瑩潤平滑的臉頰,因淚沁濕又擦了多次,在寒風裡皴得起皮紅腫,這種真實的窘態他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