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夜空下疾馳。
其中一人背後負劍,劍鞘上繪刻了行雲流水的線條。另一人腰左側一柄華麗無比的短刀,腰右側一柄樸素無華的短劍,過肩的黑發不紮不束,在風中肆意飛舞。
正是楚樂和嵐孟二人。
稽查之間是互通消息的,方才楚樂收到了許渭的消息,說是遇到了朝聖道教徒,讓其餘稽查來接應。楚樂和嵐孟所在的位置離許渭非常近,不到一盞茶時間就來到了許渭所說的小山丘。
戰鬥十分激烈,荒涼的沙地上飛沙亂石,靈氣與魔氣交纏碰撞產生的靈波摧毀了四周的巨石和樹木,以二人為中心,方圓三裡以內都被夷為了平地。
嵐孟和楚樂躲在遠處的土坡後隔山觀虎鬥。
“不愧是破妄境修士,幾乎看不清楚他們的動作。”楚樂道。
嵐孟冷哼道:“一個卑鄙小人,你誇他乾啥。”
楚樂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嗆了回去:“我吃飽了撐地要誇他!老娘說的是另外那個!”
“管你說的哪個,還不趕緊想辦法讓我近許賊的身。”
“你不是有重明妖丹嗎,堯玦死前可是已經造化境了!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在你這個不入流的小鳥手裡,妖丹怕是都發揮不了一半的作用!”
“你——你這婆娘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神鳥重明的妖力是短短十七年就能掌握得了的嗎!”
兩人不合時宜地鬥起嘴、掐起架來。
堯玦還活著的時候,她們二人一個是堯玦的愛慕者,一個姑且算是堯玦的弟子,楚樂想得到堯玦的青眼,自然要好好對待被堯玦養在身邊的嵐孟,所以她沒少給嵐孟喂靈米,一人一鳥的關係還算得上是融洽。
可十七年過去,堯玦的死早已成了她們心上的一道疤,更何況堯玦已經明確拒絕過楚樂了。嵐孟的脾氣算不得好,楚樂的嘴皮子功夫也見長,如今故人相見,好像也沒有什麼惺惺相惜的可能。
“噓——”嵐孟放開了楚樂的頭發,改抓她的衣領,低聲道:“有人來了。”
楚樂一把甩開嵐孟的手,凝神聽著夜風傳來的動靜,兩人同時朝一個方向看去。
隻見一群黑衣人狂奔而來,約摸有七八個,手中武器各異,為首的赫然是牛俊生和羊華。
“來的都是分身,難怪有恃無恐。”嵐孟冷道。仔細一看,牛俊生被她斬斷的一隻手已經恢複了原樣。
朝聖道有種秘技叫“煙鎖池塘柳”,讓教徒的真身沉睡於鬼柳池,魔氣與池上煙氣融合,會幻化出一副和真身一模一樣的分身,隻要真身不滅,分身就無窮無儘,像牛俊生這樣斷了手的,用不了多久,分身內的魔氣會再“長”出一隻手,隻要位於心臟中的魔核沒有碎,分身就不會死。
楚樂緊緊盯著牛俊生等人,皺眉道:“為何這麼多?五十個考生裡竟然有近十個朝聖道教徒嗎?”
嵐孟否定道:“恐怕是後來才迫使他們入魔的,你看其他人,表情呆滯,雙目無神,應該是被控製了。”
楚樂反手抽出朔風劍,冷靜道:“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不能讓許渭死在朝聖道手裡。趁其他人還沒來,我去對付那些雜碎,你去搞定許渭,等人都來了可就不好下手了。”言罷,她雙腿發力,“嗖”地一聲竄了出去。
羊華隻覺一個影子從遠處的土坡後竄了出來,他舉刀抵擋,一旁的牛俊生也跟著揮刀,兩廂碰撞之下那人退了出去。
他定睛一看,咧開嘴笑道:“喲謔,這不是姓楚的小娘們嗎?爺爺我還沒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楚樂冷笑一聲:“朝聖道的狗真是會叫啊,平日裡沒少吃屎吧?”
“臭娘們嘴巴真毒。”羊華啐了一口,舉起彎刀振臂一呼:“兄弟們,讓她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楚樂挽了個劍花,冷冷道:“放馬過來!”
嵐孟還躲在坡後,眼見楚樂陷入了混戰之中,她右手緊握參劍光滑的劍柄,就要將劍拔出來時,忽然感覺背後有勁風襲來,她瞬間放開參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商刀轉身往後一揮。
商刀對上了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刀刃相錯發出刺耳的聲音。
柳逸直愣了一下,收回匕首,往後退了一步,道:“怎麼是你?”
這夜無星無月,他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身影躲在土坡後偷窺,還以為是朝聖道教徒呢。
嵐孟抬眼看他,斂眸低低喊了一句:“柳師兄。”
心裡卻在暗罵,這個倒黴玩意來得可真快。所以她才討厭風係,這小子比他師傅風菱衣還會壞事!
不等柳逸直發問,嵐孟便率先解釋道:“我是跟著楚樂師姐來的,她本來要奪我的玉牌,可收到了許令尹的傳訊,就讓我跟著來了。”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又透露出“我也沒辦法,不是我想來是楚樂叫我來”的意思。不過柳逸直這會也沒工夫找她的茬,他看一看左邊打得不可開交的許渭,又看看右邊被群魔包圍的楚樂,沉吟道:“你我一起去助楚師姐,許令尹那邊我們去了也是添亂。”
雖然他清楚這人實力不俗,可他和她畢竟才第二次見麵,就讓她這個“知行境前期”的考生去摻和破妄境修士的戰局,他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更何況還會引起她的懷疑,他又不是傻,怎會留下這樣的把柄?
嵐孟隻得答應,兩人同時衝進了戰圈。有了他們的助力,楚樂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又砍了幾個人以後,她終於找到機會來到嵐孟身邊,低聲問道:“你怎的來了?”
嵐孟一腳踹飛了一個人,歎氣道:“彆提了,被柳逸直逮住了。”
楚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啥,她提著朔風劍離開了嵐孟身側,以免被柳逸直覺察出不妥。
雖然羊華和牛俊生迫使幾個考生入了魔,可畢竟時間尚短,魔氣尚不能改造考生的經脈,他們的修為仍停留在元初、知行,在嵐孟三人迅猛的攻擊下,他們二人也無餘力控製考生,幾個考生陸續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眼見著就要敗北,牛俊生朝遠處大喊道:“昌舵主,我等已經完成了使命,就不奉陪了!”
說完,牛俊生便又取出了那白珠想要故技重施,然而還不等他捏碎那珠子,眼前忽然有個影子一閃而過,等他回過神來,手中的白珠已經不見了。
柳逸直手裡拿著兩枚白珠,勾唇一笑:“同樣的錯誤,我們可不會犯第二次。”
牛俊生怒發衝冠,提著彎刀就朝柳逸直揮去,卻忽然聽到了羊華的驚呼:“老牛,你身後!”
然而還不等他做出反應,他便忽然感覺後脖頸一疼,兩眼頓時發黑,一頭栽進了沙土裡。薔薇藤迅速纏繞住了牛俊生,藤條上的刺變大變長,紮進了他的肉裡,牛俊生慘叫出聲。
羊玄驚駭地看著那個手握薔薇藤條的黑衣女子,她看了過來,眼神冰冷,他忽然感覺一陣膽寒,五指狠狠往胸口一掏,拿出個黑色晶體出來,直接捏碎了,他的身體瞬間便爆炸開來,濃厚的黑霧遮擋了眾人視線。
柳逸直五指曲張喚出玉白骨扇,往空中一扇,颶風將黑霧卷向高空,視野頓時變得清明。
嵐孟拿商刀拍在牛俊生臉上,笑道:“如何?是不是連放棄這個分身都不能夠了?”
牛俊生驚駭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嵐孟冷笑:“朝聖道的狗可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她拿商刀抵著牛俊生的胸口,逼問道:“朝聖道來了多少人?我勸你老實回答,分身自爆和被人敲碎魔核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結果,我想你也不願意損失兩成的修為吧?”
這人絕對不簡單啊,柳逸直腹誹道。他還是試煉前一日夜裡的稽查議事會上才知曉朝聖道以分身行走世間一事的,而這個閆扶音,對於如何阻止分身自爆從而逃脫的方法她都信手拈來,說明她早就和朝聖道交過手了,對朝聖道的了解絕對不會比山到源少。
她來山到源到底有什麼目的?莫非真是為了加入丹靈衛降妖除魔不成?
不確定,再觀察觀察。
牛俊生啐了一口道:“我是不會背叛聖者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楚樂甩了甩朔風劍上的血,冷道:“死到臨頭還嘴硬,既然他不想說,那留著這條命也沒什麼意思,動手吧。”
嵐孟舉起商刀剛想狠狠紮進牛俊生的心臟,便聽到了一聲巨響。
三人聞聲看去,隻見遠處的地麵裂開了一條寬大的溝壑,許渭一手撐著劍半跪在地上,而那個昌舵主站在溝壑的另一邊,哈哈大笑:“什麼第一仙門山到源的令尹,也不過如此!”
三人立即朝許渭奔去,嵐孟落在最後,她悄悄從芥子袋裡拿出了一金一藍兩片羽毛,以指為刃在掌心劃了一道口子,汩汩鮮血湧了出來將羽毛染成了紅色,她收緊五指,羽毛化作齏粉,儘數被她捏在了手心。
許渭擦掉唇邊的血,提劍站了起來,他放話道:“莫要高興得太早了,你且看看你還能不能出得去!”
昌明捏碎白珠,然而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他依然站在溝壑邊緣。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冷笑一聲:“出不去又如何,這不過是本座的一個分身罷了,而你們都會永遠埋葬在這裡!”
“哈哈哈!”許渭仰頭大笑,“你以為我們就毫無後手嗎?”
就在這時,大地忽然開始晃動,漆黑夜空如鏡麵般碎裂開來,碎裂處產生了巨大的吸力,淩冽的罡風似乎要將所有事物都往裂口處刮去,是空間開始崩塌了。
與此同時,一束束光芒從天而降,罩在了每一個人身上,包括許渭等人、昌明和半死不活的牛俊生,傳送的陣法已然開啟,被光芒籠罩的人都會變被傳送出去。
嵐孟當機立斷朝許渭撲去。
柳逸直一直留意著閆扶音的動作,見狀下意識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
刺眼的光芒中,許渭隻感覺一隻粘膩的手拍了自己的手背一把,轉瞬之間那粘膩似血的觸感便消失了。
幾百道光芒同時升入高空,眨眼間空間內的所有人都被傳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