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五)(1 / 1)

蔡寧跟著阿暮被領進屋內,當鋪老板是個熱心腸的男子,名喚秋傲,為人和善,配上他那一頭花白的頭發,更加的和藹,見她與阿暮是一同來的,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老奴秋傲,叫我秋叔就好。”

蔡寧拘謹的與秋傲問好,目光時不時的看向阿暮,可誰知阿暮此刻沒用半分的心思在她身上,仿佛將她給無視了一般。

秋傲讓阿暮坐在了屋內的主位,又在杯中沏好溫熱的茶水,見著阿暮身上的衣衫如此簡陋,心中便不由得心疼。

“田公子,許多年未見,這次回來可要多住上些時日?”

坐在一側的蔡寧瞪大了眼睛,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秋傲喚他為田公子,他是田大人?那她殺的又是誰?

阿暮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十分熟絡的吩咐著秋傲,“準備個小院,僻靜點就好。”

蔡寧沒敢多言,她此刻覺得若是還未將事情給搞清楚還是先不要妄動,也不要妄言了。

/

院子還未準備妥帖,今日他們二人便在此處休息,蔡寧被安排在了阿暮一旁的房間,從阿暮踏入這家當鋪之時,就沒有再與她說過一句話。

正在她還在苦惱的時候,秋傲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

“姑娘,可是已經睡下了?”

“沒。”

蔡寧前去拉開房門。

秋傲端著滿滿的一個食盒進了屋,見她正疑慮的望著自己,舉了舉手中東西。

“姑娘是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這是我們渡州的糖醋鱈魚,一會兒我再讓人送兩身衣裳和洗漱用具來。”

蔡寧接過食盒,麵對如此熱心腸的秋傲,一時竟還有些無措,“這,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幸苦你們了。”

秋傲擺擺手搖頭,直言讓蔡寧好好休息,說完便要離開。

卻被蔡寧給叫住,“秋叔,田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蔡寧沒想到秋傲隻是笑了笑便將此事全盤托出的告知了她。

田家本是渡州的一戶無名商戶,後來渡州水路通暢,一家便在水運上做起了買賣生意,賺了不少銀錢,田夫人也就是在那一年因病去世,後來家中便是一切都由妾室小夫人操持著。

而田公子是田家的小兒子,雖不是家中的嫡子,卻也備受父母的期許,自小便跟著小夫人與商品貨物打交道,因此與他們熟識。

可前些年,田家夫婦二人在海中遇了難,家中便隻留下了兩個兒子,大兒子田旭帶著弟弟田鈺離開了渡州,繼承了這偌大的家業,這些年走南闖北便也很少回渡州了。

秋傲看了看屋外天色,將口中故事給收尾,“姑娘早些歇息。”

蔡寧送著秋傲離開了屋子,站在門廊處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陷入沉思。

所以說,蔡寧那夜殺的的確是田大人,阿暮就是田鈺,是那丫鬟口中的庶弟,不是親兄弟嗎,為何後麵會變成那樣?如今的阿暮一身的傷痕不假,那田旭虐殺成性也不假。

那她……豈不是當人家麵殺了他的親哥哥,這又該如何是好。

長廊此刻被黃昏透過,金燦燦的夕陽與屋簷交映,陣陣微風拂過,拂過她的衣角,額間的碎發。

“怎麼?故事聽完了?”

一道熟悉的男聲從她頭頂傳來。

她回頭,眼中本還有的一抹疑慮此刻也被消散了,一字一頓道。

“是啊,田公子。”

阿暮漫不經心的挑眉,散漫的靠在長廊圓柱上,語氣卻是冰冷。

“如今這世上,隻剩下你還知道我那不堪的過去,你說說,我該如何才能讓你永遠保守秘密?”

麵對他的威脅,蔡寧勉強的勾起唇角,露出一副十分敷衍的笑,笑中藏著不悅。

“秘密?阿暮也是田公子的秘密嗎?田公子這口中的話又有幾分是真話。”

察覺到她有些生氣,阿暮反而來了興致,湊近了身子彎腰去看她那雙帶著情緒的眼睛。

“本公子的小字單一個暮,阿暮隻是幼時母親所喚的稱呼。”

麵對阿暮越靠越近的麵龐,蔡寧伸出手抵在兩人的間隙之間,“等等……等一下!”

麵對眼前盯著與柳木謙一模一樣的臉龐,和那樣有侵略的眼神,她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雖然我知道知道了你前幾日的處境,但不也正是因為我的出現才救下了你嘛……”

阿暮伸手撫上了她的臉,指尖撩過她臉上的一縷青絲,彆在她的耳後。

“可那是我世上唯一剩下的親人了。”

蔡寧隻覺得臉上癢癢的,他微涼的指腹蹭過她的耳尖,一瞬間就讓她心中沒了定力,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情緒充斥著她的大腦,她察覺到自己臉上開始發燙。

不太自然的一把將他的手給拍下。

“有那樣的哥哥還不如沒有呢,”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勇敢無畏,直直的盯著他,兩人額間花紋再次顯現,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蔡寧一愣,是情蠱的異動,難道!她要破這幻境了?!

她再次鼓足了勇氣,反手拽住阿暮的胳膊,眼眸彎彎,揚聲道。

“那你我成親,這樣我便也是你的親人了。”

阿暮聞言神色一頓,眉頭微微蹙起,帶著困惑,片刻後低低的笑了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背,語氣溫柔的可怕。

“做夢!”

話音落下,她被重重的推開,阿暮越過她的身子離開的長廊,夕陽下他的身影越拉越長,慢慢的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蔡寧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難道剛剛情蠱的異動是她看錯了?情蠱異動,心神不穩,定是二人心中有了動搖,情蠱痕跡才會顯現出來。

/

次日清晨,天色還未大亮,蔡寧還在睡夢中。

阿暮隻身推開了她的房間,輕步走向她的床邊,素白的裡衣服帖的在她身上,早已換下了那身粗布麻衣,此刻正睡得香甜。

他就這樣細細端詳著眼前之人,似乎想要透過她的外表看透她的內心。

床上之人察覺到自己的被子總是往下掉,翻身重重的扯了一把被子,下一秒被子又往肩下滑去。

蔡寧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幾句,睜開了雙眼,看清眼前之人後,更加拽緊了被子。

“你!你乾嘛?”

眼前的人此刻正一手拽著被子,十分鄙夷的望著她,見她醒了便不再逗她,鬆開了手。

“起床。”

秋傲準備好了一處小院,位置偏僻,遠離街巷,蔡寧與阿暮同乘一輛馬車,她發現,馬車內阿暮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的落在她身上。

蔡寧想起昨日那額紋印記,隻要與阿暮讓情蠱成熟,兩人相愛生情,便可破這幻境。

她拖著下巴,對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

“阿暮,早啊。”

院落雖然偏僻小巧,卻乾淨整潔,也正因此,院中的奴仆不多,蔡寧的屋子被安排在阿暮一旁,屋內也是一應俱全,更是貼心的備下了不少女子衣物。

為了讓阿暮早日與她相愛,蔡寧每日都會去主動找阿暮說說話,將喜歡與愛意時時刻刻掛在嘴邊。

一開始的阿暮也隻是挑著幾句話的回應,再到後來的句句有回應,她房間內的東西也開始越來越多,今日是珠釵首飾,明日又是點心果子。

她身上的傷也跟著每日的藥物塗抹跟著消淡。

不知是何日,田旭病逝的消息傳出,阿暮拿回了田家的產業,這還是她自己出門才知道的消息。

當日夜裡,她見著阿暮獨自一人在房中飲酒,抬步便入了屋子。

“阿暮,有什麼心事嗎?”

阿暮見到來人是她,稍稍卸下了心中的防備,隻是並未回答她的話。

蔡寧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放於一側,伸手去捧過他的臉,與他對視。

“究竟怎麼了?”

酒氣上頭,阿暮盯著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一抹傷懷。

“我今日去處理了田旭的屍骨。”

阿暮沒有將這些年田旭的真麵目揭穿,往日裡他痛恨田旭為何那樣對待他,為何要將他變得屈辱又可悲,可這些日子裡他漸漸發現他開始對田旭,變得沒有那麼的恨了,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情感,仿佛田旭對他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

不僅僅是田旭,還有他的父母,他發現自己對他們的情感變得十分的怪異,沒了那一種難以割舍的親情。

蔡寧以為他隻是因為兄長的事情傷懷,柔聲安慰著。

“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阿暮盯著她的眉眼良久,突然像是自嘲的一笑,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將她往懷中一帶,雙臂輕輕將她懷住,下巴搭在她的肩窩處。

“我不管你留在我身邊有何目的,你必須遵守你的承諾,留在我身邊。”

兩人額間的花紋越來越明顯,蔡寧察覺到幻境開始有了異動,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兩顆心臟正瘋狂的跳動著。

“好,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幻境動蕩片刻又恢複了平靜,蔡寧有些愣了神,為什麼?

/

次日清晨,阿暮早早的便不在院中,蔡寧出了院子,想著從這個世界中尋找如何破這幻境的答案。

街巷熙熙攘攘,蔡寧在這城中閒逛,他們被困在這幻境中已經一月有餘了,雖說幻境中的時間與外界不同,情魔幻境一開,整個世間都將定格,可她在這幻境的也是實打實的生活了一月。

幻境中,她無任何妖力,在這裡餓了會難受,上藥時傷口會疼,日子雖平靜安寧,可她清楚的知道,待情魔汲取的欲念達到一定程度,幻境中的他們也將屍骨無存,魂魄儘散。

“小妹?”

一道男聲傳來,蔡寧感覺到肩上一沉,下意識的回頭望去。

這一回頭差點沒給蔡寧嚇死,聲音的主人此刻正滿心歡喜的盯著她,而這主人的麵貌十分的眼熟。

蔡寧記得這張臉,是昭陽公主身旁那位麵首,春闈榜首秋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