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停了,山間聚起了一團霧氣,周邊樹木像是被水洗過似的更加翠綠,石階梯台,幾抹竊藍身影匆匆路過,被衣角拂過的草葉落下幾滴雨露。
柳氏門派後山處的一處淨湖,受天地靈氣蘊育,可除妖氣壓製魔氣,湖麵霧氣濃鬱,湖水的源頭便是山頂的一處開山泉眼。
此地是柳氏第一任家主柳清修得所成之地,為保淨湖靈氣的純粹,不受妖魔乾擾,便由門派守護,常年封禁著,隻有幾位長老和家主可近身。
湖水流動,由石壁上流淌而下的水波輕輕拍打著湖邊,柳木謙正盤腿坐在湖中央,腿邊散落開的衣衫也被水流帶著在湖中輕微晃動著。
身上素白衣衫被水霧浸潤,緊貼在身上,腰身緊實有力,肌肉骨骼線條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他雙眸緊閉,眉峰上都掛著水霧,雙手快速結印,手背上的青筋因為水澤的流淌格外明顯,湖中央緩緩浮出一顆冒著詭異光芒的黑紫色-魔丹,細看能發現那魔丹有一處裂縫,這詭異光芒也由裂縫中透出。
山間霧氣不散,湖心的霧氣更濃,不出半刻他額間布上密密的一層薄汗,眉頭深蹙,隻覺著太陽穴跳動的厲害。
他今日一早便收到長老們的來信,信中隻說了魔丹異動,讓他速回山門,他急匆匆的趕回山門,長老們直接領他到了山後的淨湖,他這才發現魔丹這次竟然有了一道裂隙。
可能是因為五百年前魔尊誅玉被柳家先祖所斬滅,遺留下的這顆魔丹隻受柳氏血脈控製,也隻有柳氏一脈才能壓製住這詭異的魔氣。
他們柳家世世代代封印守護這這顆魔丹,五百年來從未鬆懈,隻要此魔氣泄露便立刻再次封印,卻一直無法真正的摧毀它,此丹魔氣未消易蠱惑凡心,妖物想要得到它修得魔力,更不能流存於世間。
所以,守護好魔丹是門派的責任,更是他的使命。
柳木謙鼻尖凝聚起一顆汗珠,他雙手放下,呼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睛,清澈的眸中閃過那一抹淡紫光暈。
隨著鼻尖的汗珠掉落,被風吹偏落入池中,濺起一抹微不足道的漣漪,魔彈的裂隙閉合,再無任何色彩,恢複如初,漸漸沉入了池底。
湖麵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湖心的霧氣漸漸散開,他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成了。
手掌撐著座下石麵起身,衣衫從水麵被帶起,掛著一連串的水珠,腳尖在石塊上用力一蹬,留下一大片的漣漪,穩穩的落在了岸邊。
看守淨湖的銀發長老起身,將懷中的一件水藍色衣物遞於他,身後石壁下是一處修葺雅致的木屋,通身實木,擺放著許多瓷盆,每個盆中都種植了不同的花草。
“家主,換身衣物去正廳吧。”
他道謝接過,徑直走進了木屋,屋內是剛燒起的火盆和一處矮榻,窗戶大開著,屏風四麵遮擋。
柳木謙將衣物擱置在榻上,將身上霧水浸潤的衣衫脫下,丟入了一旁的銅盆,青絲搭在後背,與膚色形成刺目的反差,腰身健碩,棉布帕子擦拭著身上的水澤,換上了乾爽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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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前廳,廳內熏香淡淡,蓋住了平日屋內的書香與墨水味,柳木謙放眼望去,隻見到了臨川一人,正坐在圈椅上冥想,發絲淩亂,鞋邊帶泥,看樣子是剛回山門。
臨川聞聲抬頭,見到他來,眼中神色亮了幾分,神采奕奕的起身將消息告知。
“師兄,我們的人去了沛遷,查到了當年那批蜀錦在一處酒樓暗有出售過,但這些買賣並無憑據,便斷了信息。”
柳木謙點頭,心中已然猜到一二,既然是貪贓的貨物,那定然是不會留有憑據。
他轉頭在廳內掃視一圈,隻注意到桌幾上擺放不整的書籍卷軸。
“李長老呢?”
臨川雙手背後,眼前是幾卷展開的卷軸,一邊走近一邊回答。
“聽說沛遷那地有異動,翻閱典籍去了。”
“異動?”
沛遷地勢靠水,既無高山樹林,又無天地林間的蘊育,妖魔無處藏身,此處從未有過異動。
“可是周邊的妖魔作亂?”
他話語剛落下,李長老便舉著一本古書從裡屋走來,搖頭歎息。
“你小師弟不惟從剛從沛遷帶消息回來,前幾日發現沛遷有幾隻怨魔逃竄,幾人合力捕滅了一隻魔氣小的,形態詭異,待斬殺後才發現體內並無魔丹,而且真身竟然是人。”
李長老神色開始變得嚴峻,二人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李長老將手中書籍抬了抬,是一頁空白的頁麵,還等著後人查明登記入冊,表示道。
“史上從未有過人能入魔之事,我查遍了典籍也並未記載,待京城的妖物處理好,這事還得你親自跑一趟。”
二人領命,柳木謙接過長老手中書籍,細細翻閱著,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沛遷算是個清雅地方,此地傍水,百姓捕魚而生,民風質樸,柳木謙十五歲那年跟著幾位師兄去過,此地雖不似京中繁華,卻勝在清雅,並無任何妖魔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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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吹過,帶著一絲絲涼意,天色已然大亮,定遠侯府正門處,停放著兩輛寬敞的馬車,府中奴仆正一箱箱的物品往車內擺放。
蔡棟安排了不少府中侍衛隨行保護,此次老太太帶著蔡寧一同前去沛遷走親,待侄子婚事辦妥了就回京。
蔡棟與溫氏站在門口,步子緊緊跟著老太太轉。
“母親,前些日子帖子已經回給了二弟,過幾日入了城門他們一家便來接母親與寧兒。”
溫氏攙著老太太到了馬車前,細細關切著。
“母親到了沛遷記得給我們來個信兒,我們夫婦二人也好放心。”
老太太由身邊老嬤嬤在溫氏手中接過,攙扶著上了為首了那輛寬敞馬車。
“你們夫婦二人在家放寬了心。”
簾幕拉開,老太太露了半張臉出來繼續道。
“路上有寧兒陪著,你們又派了這麼多護衛跟隨,無需掛念我,倒是景州的親事得落實下來,還需你們夫婦二人操心。”
一側幫忙清點物件的蔡景州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輕咳兩聲,他相看的姑娘們都隻有一麵之緣,他不願如此隨意的就定下相守一生的人,便不急著成親,倒是父母比他更急。
蔡棟攬著溫氏的肩樂嗬嗬的應下了。
“是是是,母親說的在理,過些時日便再請些夫人入府相看。”
蔡寧清點好物品從後麵一輛馬車鑽出身子,一襲輕巧便利的桃色衣衫,窄袖對襟小領。
“父親母親放心,祖母有我陪著呢,以大兄的家世樣貌,親事自然簡單。”
蔡景州難得在小妹嘴中聽見如此動聽的話語,眼中對妹妹的寵愛更加明顯,心裡暗自想著妹妹還是很愛他這個大哥的。
溫氏上前幾步去伸手拉她下車,柔聲叮囑著她。
“照顧好老夫人,你大兄的親事你就彆念叨了,到了沛遷好好見過你的二伯與二伯母他們,還有許多比你小的堂弟堂妹們,也得見禮,知道嗎?”
“我知道的母親。”
小桃扶著蔡寧上了為首的那輛馬車,車內寬闊,都鋪上了軟軟的毛墊,蔡寧坐在老太太身側,掀開簾幕將腦袋露出。
“大兄,阿姐,父親母親,你們快回去吧。”
蔡婉清身子還不大好,麵色有些憔悴,朝著馬車揮揮手。
“祖母,寧兒,到了沛遷記得來信。”
老夫人叮囑道:“要將身子養好,莫要再琢磨那些繡品了。”
幾番道彆後,馬車終於緩緩行使離開了侯府。
馬車內,老太太與老嬤嬤一路上都在給蔡寧講著沛遷老家的事情,一開始蔡寧還有精力細細聽著,漸漸的就來了困意靠在小桃肩上開始打著瞌睡。
老太太盯著蔡寧的睡顏,與車內嬤嬤相視一笑,寵溺的笑出了聲。
“等一會兒停了車,小桃你就扶著你家姑娘去自己的馬車上好好睡吧,這又不是在府上,不用時時刻刻守著規矩。”
蔡寧隻是閉眼小憩,還留有著半分的清醒,聽了這話又醒了半分,睜眼去挽著老太太的胳膊撒嬌。
“還是祖母最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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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出了城門,朝著沛遷方向行使,途中路過了一片郊外竹林,林間有溪水緩緩流過,偶爾有幾個莊戶人家在此處收割著冒出土的嫩筍。
整整幾日的舟車勞頓,雖路況平穩安全,可也渾身酸痛不適。
好在天氣晴朗,蔡寧可以時時扶著老夫人下地走走,鬆鬆筋骨,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午時已過,一行人已經到了永縣的邊郊,遠遠的便能看見人煙。
馬車內,及膝高的茶幾上擺放著一堆錦盒,小桃坐在一側瞌睡,車內不算大的空間留出了一塊,鋪上厚厚的毛毯,剛好夠蔡寧躺下。
除了馬兒偶爾鳴叫,就剩馬車後緊跟著的一隊人馬,約莫著此行有七八個隨行,馬蹄聲訓練有秩的響起,那是定遠侯府中的侍衛,受侯爺吩咐隨行保護。
一老嬤嬤從為首的馬車處掉頭走近蔡寧的馬車。
“小姐,前方還有幾裡路便到永縣了,老夫人說了,今夜在此休整。”
蔡寧翻身,伸了伸胳膊,打著哈欠,眼角擠出一絲困倦的淚花,終於能夠好好的睡一覺了,這一路上她也是受儘了折磨,原想著在府中學規矩便已經是痛苦不堪了,沒想到不學規矩,出遊在外也如此的折磨。
“知道了。”
她倦倦的回答道,緩緩掀起了眼皮,馬車晃晃悠悠的行使著,車窗簾幕翩翩,露出一絲絲的光線,她瞧見外麵的天色正好。
等明日過了永縣再走幾十裡路便能到達沛遷,她倒要看看,這沛遷內到底藏有什麼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