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正中央一圓形小台,琴音繚繞,有舞妓獻舞,婀娜多姿,搖曳生輝,雕梁畫棟間,酒香四溢,今日來的文人墨客不少,精心打扮過的女子也不少,也有入京會試的舉子。
二樓雅間儘數滿座,不用想便都是些達官貴人,家世顯赫的世家弟子。
何燕邁著輕鬆的步調從二樓踏步下來,手中捧著季節時興的新品。
“各位,今日我何家酒樓選魁,開業五載有餘,少不了各位的光顧,現下特贈上香飄十裡的桃花釀!隨各位飲得儘興。”
樓內客人歡呼,氣氛被烘托到了極致,幾度蓋過了琴音。
二樓東麵雅座,屏風遮擋,蔡寧側躺於軟榻之上,素衣粉襦裙,裙身下擺是一片片碧色蓮葉。
她發髻盤的鬆散,耳邊垂著幾縷亂發,還帶著零星睡意,懷中還抱著酒罐,今日馬球賽的戲結束了,酒樓的戲才剛剛開始.
酒樓丫頭送上糕點後便退置屏風外,蔡寧無心欣賞台上歌舞,隻覺得有些困倦。
樓內香氣四溢,有女兒家的脂粉味,也有今日美酒的飄香,更有著那桃花釀中的花香。
眾人紛紛意識渙散,跟著台上舞技樂曲歡呼躁動,加上酒氣上頭,並不察覺有何異樣。
一舞畢,有小廝高聲念著。
“雪玉娘子跳的綠腰舞,伴曲為青梅娘子的自創小調。”
台下即可便有為之呐喊之人,叫囂著要為二位姑娘奪魁。
接著又是一位姑娘抱著琵琶上台,一襲紅衣耀眼,音律一響引得眾人吹捧……
在眾多美豔絕倫的姑娘們獻藝過後,便到了最後的壓軸出場,蔡寧此時也不再貪睡,將注意力放在了台上。
楓兒出場,一襲素衣青絲,隻單單用一根銀釵挽起,白紗籠麵,與前麵豔麗的姑娘們形成鮮明對比,兩小丫頭抬琴而入。
楓兒芊芊玉手置於琴麵,隨著手指輕輕撥動琴弦,衣袖拂過琴麵,琴音響起,是一首清雅歡快的調子,台下躁音減小,琴音又漸漸變換,開始變得悲痛憂傷.
此時樓內香氣更濃,眾人被琴音影響,竟聽得流淚哭泣。
一曲畢,楓兒站身與台上,抬手將臉上麵紗摘下,竟是一張謫仙般的臉龐,略施胭脂水粉,眉目盼兮,眼神勾人,抬眸間便引人驚呼。
一旁的小廝介紹。
“此曲乃楓兒姑娘自創,取名為怨天公。”
眾人紛紛為此感慨,更有些文人現場吹噓;
“好一個怨天公,此生竟然能聽見如此妙音,死而無憾了!”
“隻是可惜了楓兒姑娘無法開口言說,想必也定是妙音繚繞。”
“楓兒姑娘雖無法開口,想說的卻都在琴音之中了。”
“我投楓兒姑娘為魁!”
“我也投楓兒姑娘為魁!”
“楓兒!楓兒!”
其餘獻過技藝的女子像是著了魔一般的竟也跟著喊,今夜花魁便是楓兒姑娘無疑了。
小廝:“那位客人願獻價,價高者可與花魁入雅間探討,單獨聽曲!”
眾人:
“我出價一千文。”
“一千五百文。”
“三千文!”
“十兩銀子!”
“二十兩!”
……
最後竟將價格抬上到了二百兩銀子,要知道二百兩銀子便可置辦一所普通住宅了。
價格抬到此處便停頓了,那位叫囂二百兩銀子的公子也頓時清醒了不少,他剛剛就是順著人群一同喊著,不曾想最後便停在他這了。
他有些慌了,卻礙於麵子,憋紅了臉也說不出一個字,眼看小廝就要敲定價了,他慌張的將目光投向身邊的人,無人在意到他的無措。
千鈞一發之際,二樓雅座出現了一名玄色錦衣男子,衣著華麗,金線縫邊,寬大的身軀,目光癡迷,儘顯風流,站在雅座欄杆裡,朝著台下喊著。
“本世子出三百兩!”
有人認出了他:
“是賀世子,他竟然回京了!”
“我聽花樓的姑娘說,賀世子早幾日前便回京了。”
“世子出口了怕是沒人敢再抬價了。”
世子賀鴻的醜事在京中聞名,不考功名,家中妻妾成群,整日裡把酒言歡,調戲小娘子,逛那些勾欄瓦舍喝花酒,前些兩年被他父親康親王叫回了封地,近日才回京。
入京的第一件事不去拜見皇帝,而是在這京中尋花問柳,在酒樓中為姑娘們奪魁出價,眾人不敢議論,也不敢招惹世子,三言兩句世子便成為了魁首楓兒的入暮之賓。
楓兒得了令,跟著小廝上了世子的雅間內,不一會兒,房內傳出淡淡琴音。
/
蔡寧見事成便準備起身離開,卻見到樓下來了位不速之客,臉色頓時一變,神色清醒了不少。
柳木謙隻身一人獨自闖進了酒樓,見樓內妖氣濃鬱,異香四起,眾人身上皆帶有妖氣,神智不清,似醉酒般的搖搖晃晃。
他暗道不好,念咒結印,打開了樓內的門窗,樓外的風吹進,消散著這股香氣,有人微微轉醒,隻覺得頭昏腦脹。
這時臨川帶著另外兩名弟子也趕到了此處,見如此淩亂的酒樓,便先去扶起地上無意識的人,又念咒幫忙清理疏散著這樓內的迷香。
柳木謙念咒點過眉心,眸中閃過異光,腰間玉牌閃爍,察覺妖氣最濃鬱之處在二樓雅間,便快步前往。
剛踏上二樓,懷中一股重力襲來,便被一女子投懷送抱撲了上來,柳木謙毫無防備的被撞得後退一步,伸手緊握住身後長劍,剛要發力,聽見懷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柳公子~”
那音調連著變換了幾個度,像是小女兒般的撒嬌。
他頓住,扶起懷中女子一看,此人正是蔡寧,正滿臉紅潤,身上酒氣濃鬱,手中還抱著一罐見底的酒壇。
他心中竟升起一股慌亂,眉心皺起,眼中滿是疑慮,她怎會在此?
柳木謙鬆開握劍的手,遲疑片刻伸手去輕了輕拍拍蔡寧的臉。
“三小姐!醒醒!”
少女臉頰溫潤,帶著股熱氣,如白玉般的光滑,讓他手中動作一頓,隻覺得自己冒犯了人家。
臨川背著長劍上樓,見到自己師兄正摟著一姑娘,頓時心中一股莫名的鬱悶,上前去想伸手扯開二人。
見到女子長相後,嚇得啞語了,連連乍舌。
“三……三小姐?你怎會在此!”
蔡寧微微睜開眸子,迷亂的抬頭看他,手中酒罐子掉地,碎成了幾片,她舉了舉手中的空氣呢喃道。
“我……偷偷出來……喝酒。”
說完還打了個酒嗝就要往地上倒,地麵上是碎掉的罐子,柳木謙一把將人撈起,攔腰抱在懷裡,懷中的人也很乖巧,隻是輕聲呢喃了幾句便閉上了眼睛。
柳木謙看了看四周,全是淡淡的妖氣,人們大部分已經清醒過來,但是亂作一團,又怕懷中的這位三小姐出事,隻能帶著她在身上,語氣些許有些無奈。
“去雅間!”
便抱著入睡的蔡寧走向了雅間,兩人快步無聲,悄聲到了門口。
門口地上隻有暈倒著兩丫鬟,裡麵早已沒了琴音,傳出女子細碎的哭泣聲。
身後有侍衛上樓的步子,為首侍衛還喊著:“快!保護世子殿下!”
臨川與師兄對視一瞬後,伸腿一腳踹開房門,屋內楓兒嚇得一抖,連忙爬至床榻前,後背緊緊靠著床榻邊的木欄樁上,屋內淩亂,白絲床帳散落在地,地麵還有一把破裂開的琴身,似有打鬥般的痕跡。
楓兒姑娘坐在地麵掩麵哭泣,衣襟淩亂,發髻散開青絲垂置於腰間,臉上全是淚痕,一襲白衣上已被鮮血染紅部分。
楓兒腳邊躺著的世子已經沒了氣息,頸部一處致命傷口,黑袍看不出血跡,隻能看見地板上淌著鮮紅的液體,賀鴻眼睛還睜著,口鼻內皆是血液,麵部猙獰像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柳木謙與臨川二人見此場景,有些懊惱的皺眉,他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柳木謙環顧屋內四周,將蔡寧輕放於牆角處,再起身上前去查看情況。
門外有世子的侍衛丫鬟趕來,丫鬟們被眼前一幕嚇得尖叫起來,侍衛們慌亂失措。
“快!快去請來醫師!快!”
他們猜到世子已經遇險,但無人敢說出那句要命的話,世子遇害,等消息傳回府中,他們也難逃其咎。
柳木謙剛要近身去看地上之人的傷口,卻被侍衛持長刀給攔住。
長刀置於他的後頸,但見人穿著打扮氣質甚是不凡,便有些底氣不足的嗬斥道。
“此……此乃世子殿下,不得妄動,一切等府中傳令下再。”
臨川一個健步將此侍衛踹倒在地,侍衛手中長刀掉落,發出清脆的響聲,身後的幾個侍女嚇得跪倒在地。
此時酒樓老板娘何燕也趕來過來,見到地上打滾的侍衛先是一急,轉身又見到屋內這一幕,頓時嚇軟了腿,捂著心口扶著門框才未倒地,下一秒便趕緊吩咐。
“來人,讓壯丁家仆將二樓圍住,任何人不得進出,一樓客人儘數遣散,將樓門給我死死守住了。”
燕娘子慌了,今日本是酒樓大喜,怎料到世子竟死在了樓裡。
臨川拔出長劍,劍尖指向地麵侍衛,大聲嗬斥。
“你可看清楚了,這是我們柳氏門派的家主,得聖上令在京中調查!”
那侍衛捂著小腹不再敢言,柳木謙掀開賀鴻的衣領,密密麻麻的細小血洞赫然出現在眼前。
他看過屋內器具擺手,念咒查探妖氣,屋內隻有淡淡的妖力,無任何妖物,屋中那名素衣女子也隻是一個普通人。
燕娘子一聽此人便是那位斬妖除魔的柳家主,心中又燃氣了幾絲希望,若是查明這位世子的死與她酒樓無關,她便可能無事,且有活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