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哀哭裡,重穿鴛鴦袍(1 / 1)

青丘少主被軟禁的消息,被神界封鎖得密不透風。

隻有趕上天宮尋姐姐的孟白藏,撲了空以後跑去重霄殿大鬨一場,被侍衛關起來後,還是在致遠仙君的營救下,才被放了出來。

而被天帝設立了查案期限的陸伯都和太陰神女,都爭先恐後的衝向了那個偏遠的村落,心急如焚的年輕神君,在對著一群守口如瓶,如何逼問都不肯鬆口的村民束手無策地熬了一夜後,終於等來了救人心切的孟掌櫃和他搬來的救兵。

雖然不知道此事為何要驚動良茲的皇帝,但想到那隻小狐狸還被關在天宮一處偏遠的小院子裡。他便隻能按下心裡升起的醋意和不滿,強顏歡笑地同那位“皇帝哥哥”打了招呼。

“現在找到那群姑娘和狸貓都不是難事,隻要我不說,那位神女把附近掀翻過來也是無用。

隻是要逼與那些惡棍串通一氣到衙役鬆口,交出失蹤人口的名冊和從人牙子手裡收錢的賬目,就不是區區一個孟家商隊能搞定的了,還得是那位皇帝哥哥才行,良茲如今國力強盛,又與周邊的幾個國君都交好,這些人商路捏在我們孟家手裡,生路捏在國君手裡,雙管齊下,才能讓他們坦白從寬。”

心裡知道麵前兩位自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現在已經變成了情敵的孟掌櫃,倒是發揮了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的本事,在無從下手的昆侖山神麵前仔仔細細地解釋了自己搬來這位皇帝的緣由。

“更何況這次的案子裡,失蹤的還有我們江南的女子,我來此地為我的子民伸冤,實在是應當應分的事情。

陸神君,便安心和白藏去找那些失蹤的女子和狸貓問清當年大火的真相吧。此地自有我帶來的軍隊料理,我已經聯合了周圍的兩個國主,出兵搜查附近的村子,一旦發現人牙子的線索和相關的人,便會一並拿下。

便是周圍還有未被解救發賣來的女子,我們也會傾儘全力將她們救出來,為其想好日後謀生的路,咱們兵分兩路,我也抓緊時間去審一審那個銅豌豆一樣的縣衙,越快能把望舒救出來,越好。”

想不到對麵那位臉上還稍有些稚嫩的國君,說起話來,倒是周到又老成,事事都考慮到了對策。怪不得當初這姐弟倆,冒死闖進宮裡,對抗所有與他為敵的氏族皇戚,也要保住這小子的王位讓他順利登基。

現今看來,的確是個有勇有謀,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聽見愛人的名字就像被針紮了一般的年輕神君也忽然回過了神,對,小狐狸還被軟禁在那個小小的院子裡等著他去救他,連忙彎腰對著那位一身戎裝的國主行了個大禮,轉頭就跟著孟白藏朝後山的樹林裡跑去。

這地方後山的地形錯綜複雜,兩人跑了半天也沒見到一點有人活動的蹤跡。四處都是枯木和鳥獸留下的痕跡,撥開麵前樹枝上一條不知死活對自己吐著信子的蛇,陸伯都忽然明白了過來,為何那位年輕的太陰神女深入後山兩次都毫無收獲,今日若是他獨自前來,怕也是要被麵前這半點收獲也無的情形嚇退。

“諾,到了,咱們下水吧。”

等七拐八繞終於走到一處水上漂浮著浮萍,四周全是腐木爛葉子的水潭邊,一向有些潔癖的孟公子,倒率先跳了進去,被水花濺了一身的神君望著腳下了深綠渾濁的水,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下了水。

然而真的進入水底,他才發現此地是姐弟倆設下的一個結界,那隻小狐狸善於控水禦火,這水潭看上去渾濁不堪平平無奇,真到了水底眼前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麵前幽暗的水底,居然有一片沉在水底的建築,一直往前綿延,含著水腮的孟掌櫃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劃告訴他:

自己和姐姐也是偶爾發現這潭底壓著一座因為水患被淹沒的村莊,再往前這水路就能通到一片更大的湖泊,那邊有一塊沒有被淹沒的高地,現今那些姑娘和狸貓都被安置在那兒。

明白過來的陸伯都又忍不住對那隻被軟禁的小狐狸生出幾分佩服來,能找到那樣的世外桃源安置那些姑娘,又儘心費心地設置這樣的結界將她們保護起來,她哪裡是對這事袖手不管,分明是偷偷用了所有的辦法才幫助那些無辜的女子。

直到上了岸看見麵前窗明幾淨的幾所院子,和織布喂雞的幾名女子,他假裝四顧周圍轉了兩圈,才把自豪和激動憋了回去。能明刀明槍解決的事情從不怯場,遇到無賴和可恥之人知道硬碰硬行不通的時候,卻又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那個看上去一直很依賴自己的愛人,看來遠比他想得更優秀。

在村口乾著活,見到孟白藏毫不陌生的幾個女子,已有一個一路小跑進去請那隻狸貓了。等到對方走到他麵前,他更是啞然失笑起來,麵前站著的,是那隻行俠仗義的貓貓俠,隻可惜它的人形既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是個年輕力壯的男子,也不似尋常狸貓幻化出的美麗女子形象。

站在麵前的,是一個矮小健壯的侏儒男子,正叼著一根牙簽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他。

等到兩人說明來意後,這位五大三粗的狸貓竟然當著大家的麵落下淚來,聽到青丘少主如今受了不白之冤,正被關在天宮的院子裡受罰,更是憤怒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這事兒怎麼能怪少主呢?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那山下的村莊裡頭,住著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渣。

他們買了媳婦回來,除了生兒育女,還要耕地養雞去鎮子上賣菜討生活,稍不如意便非打即罵。都是一群好吃懶做窮得叮當響的家夥,家裡連個像樣的碗都沒有,交給人牙子的錢,往往都是去附近的村莊偷盜來的。

便是這樣的德行,令周遭的人都敬而遠之,一代窮過一代,是以一旦得到點黑心錢買個女子回來,便要把她折磨死了血都喝乾淨了才能甘心。”

聽見這些的陸伯都並不意外,那村莊的景象自己都親眼見過了,他的心裡關心著的,是另一件事情的真相。見對方還在抱怨著山下那些人的惡行,再也按捺不住主動問出了聲:

“我今日來,是想問一問這位壯士,當年你為那可憐的女子報仇,放火燒死那幾個傷害侮辱她的男子時,孟國主可有在場?

她又可有……參與其中?”

被這句話問住的狸貓似乎立刻就陷入了心底最痛苦的回憶中,他過了良久才舉起手中的茶杯一飲而儘,長歎了一口氣:

“當年之事,少主自然沒有參與其中。

我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山下那位村裡唯一的老婦,她是第一個被賣進村子裡的女人,先嫁給了自己的丈夫,又生下了一個兒子。然而那父子倆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兒,所有的錢都用來買了她,便是將她牲畜一樣用從不當人的。

然而,那個家最終也沒能靠這個苦命的女人好起來,到了後來兒子大了娶不起媳婦,那群無恥之徒居然生出了叫他娶了自己的生身母親這樣畜生都不如的點子。

我放火的那一日,正是她被逼要與兒子成親的日子,我們便提前計劃好,在那一日來吃酒席的人杯子裡下了藥,等到天黑透的時候,把那些混蛋一並送去帶頭的胖子家裡燒了。

那一日……正好是雨眠被害死的頭七,孟國主帶了一束白花來祭她,正好撞見了我們打掃現場。可她真的什麼都沒做,也正因為那老婦的兒子丈夫都在那一日被活活燒死了,是以村子裡的人視她為掃把星,反而不敢惹她了,你們才能瞧見她。”

狸貓的話一說完,真相便大白了。聽完這個故事的孟白藏卻忽然憋不住眼淚,低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記得那一日,她去了江南尋梔子,那花又白又清香,偏偏我們青丘沒有。她那一日一直沉著臉,說去世的女子是新娘是江南嫁出來的,便要用江南的花送一送她。”

這些話鑽進耳朵裡,陸伯都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片夜色裡,被燒得漆黑的房屋前,那一束被愛人握在手裡的清新白花來,那個夜裡,與這黑白畫卷最不相符的,應該就是自己在村口見過的那個老婦,在嫁給一個畜生一般的男人被折磨了十幾年後,又要被迫嫁給親生兒子,而穿上的一身紅色嫁衣吧。

“你們來之前,就有人來報過信兒了。說是良茲的天子都帶兵來這兒了,開始搜山救人,還把那個狗官也給抓了。

連保護傘都被抓了,那幾個人牙子想必也藏不了多久了。我這就隨你們去,上天把事情說清楚,不叫孟國主白白受了放火殺人的罪。”

起身走到院門口的男子沒有回頭看一眼被他救下此刻正在傷心哭泣的女子,隻朗聲喊了一句:

“孟掌櫃!等那幾個人牙子和村裡的渣滓落了罪斬了首,你記得燒張紙告訴我。也好叫我去地府的路上,暢懷地樂上一回。”

昆侖山神在這句話裡難過得立時就紅了眼框,麵前那位身量不高的妖族,並沒有多高強的靈力和法術,卻憑著一顆報恩的心和滿身的仗義,救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現今還要為了報仇雪恨放火之事,去陰律司受審,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而高台上的自己,和雲間的那些神族,卻對凡間的芸芸眾生經曆的苦楚一無所知。

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一樣恨過自己,恨自己的遲鈍,恨自己的無能,也恨那些神壇之上端坐著的仙族,卻隻能抽出手中的束仙索,束上了那隻自己敬佩的妖族男子手上。

“我定會為了你在陰律司求個公道,也會安頓好被你救下的女子,兄台還請放心。”

走到重霄殿的門口,昆侖山神再次鎮重的轉身拍了拍他的肩,做出了承諾。

然而不等他手裡剛握住的鼓棒敲上那麵熟悉的狀鼓,就已經有仙侍急匆匆地趕了上來:

“陸上神,軟禁孟國主的院子兩個時辰前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