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都,你把自己交給我管一管可好?(1 / 1)

江都的新年從來熱鬨,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各家各院裡也都盈滿了笑聲。當地最有聲望的孟府,更是早早的布粥撒糖,忙完了年慶後,就關上了院門,準備每年最“特殊”的年夜飯。

昆侖山的山神父子下凡來家裡一起過年已經十幾年了,而宮裡的那位年輕的皇帝和太後也會在每年除夕微服出訪來這裡圍在一起吃上一桌年夜飯,再加上九州最有名的殺手組織烈火宮,這一院子的人湊起來吃的一頓飯,是街上的說書先生絞儘腦汁也想不到的熱鬨。

孟家最有出息的大女兒孟望舒,也隻有每年這個時候,才能趕回家待個幾天。她靈資過人,天賦極高,又是原身紫色的九尾,早早地在十四歲就接過了青丘國主的位子。

這些年,能文能武的她已經用孟家的商隊通商互市,讓本就富庶的青丘,成為了九州最有錢又兵力最強的國家。連自己在江南一帶也享有金玉滿倉美名的故鄉,如今也每年都要派上好多車隊,前去這位年輕國主的地盤拉貨進藥材。

坐在她一旁的弟弟孟白藏,雖然也接過了父親的產業,把家裡的客棧和商鋪管得井井有條,但武藝上卻比姐姐差了許多。每每在外頭惹了事,免不了要一聲哀嚎衝上山去找自己告狀。

家裡本身就開了食肆,這一頓又是新年的晚飯,眼前擺的菜肴真是集天下珍饈於一桌了,隻是桌邊的姐弟倆此刻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昆侖的飛馬車停在後院,一直滿臉淡然的孟望舒才有些慌亂地抬起手,理了理有些亂了的頭發,有些緊張地起身轉向門口的方向。

桌邊的人見了這個情景,都憋著笑意交換了個眼神:陸伯都來了。

跟在父親身後走到門邊的少年,望著急匆匆朝著自己趕來的少女,把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潮濕溫熱的汗意從手心一路順著手臂蜿蜒而上,直到把耳根也染得通紅。

“咱們又兩個月沒見了!你給我帶什麼新鮮玩意兒做年禮沒有?”

瞧見對麵的人臊紅了臉,連蹦帶跳跑過來的人更是來了興致,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轉到了屏風後麵。

胸口忽然好像有一陣擂鼓之聲越來越響,似乎要穿破耳膜而出了,被揪住衣衫的陸伯都咽了咽口水,漸漸明白了,那聲音,是自己的心跳,他低頭看著那雙含著水波的眸子,投降一般的舉起了雙手,低聲道:

“年禮都在院子裡,今兒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單獨給你準備。”

這話一出,他既擔心這位青丘國主生自己的氣立刻就不理他了,又擔心對方耍起小脾氣來,叫外麵的人聽見。

正一籌莫展之際,那張漂亮的狐狸臉卻忽然離自己近了起來。

一團甜甜的熱氣混著一股青丘特有的調香忽然蓬的一下縈滿了這位神君的鼻腔,孟望舒踮起腳用鼻尖抵住了自己的鼻尖,被揪住的衣襟,和瞬間仿佛被定住動也動不了的身體,都使被抓住的人覺得心裡那陣鼓聲立刻就要藏不住從心口裡奔出來了。

“一次忘了也不要緊,你知道的,我要的,從來也不是物件兒。我青丘如今,要什麼沒有,對吧?”

少女狡譎一笑後,就鬆開手放開了那個麵紅耳赤的少年郎,轉身嘻嘻哈哈的進了院子去吃年夜飯了。留在原地的人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假裝無事的跟著走了過去。

一頓年夜飯兩人吃得各懷心事,直到飯罷一眾人去了河邊放煙火,故意走到最後的青丘國主才有機會又溜到了他的身邊,她一路踢著腳邊的石子,假裝無意的又挑起了話頭:

“陸伯都,你瞧我現今,把青丘管得多好,金山銀山有的是,簡直快要堆不下。你為何不肯把自己和昆侖交給我來管?我包會管得很好的!

紫雲山都被我翻了個遍了,你就從了我,讓我管一座更大的山嘛。”

這話雖然聽著有些玩笑,說話的人卻鼓起了十萬分的勇氣,低著頭偷偷打量身邊少年的孟望舒隻覺得此刻忐忑又心酸。這些年明裡暗裡自己的心意不知道翻出來給對方看過多少回,隻是哪怕整個三界的人都知曉了她的一片癡心,身邊的人卻從未回應過。

果不其然,新年也沒出意外,陸伯都隻一聲不吭的走路,並不答話。久久沒等到回答的人委屈和難過一齊湧上了心頭,在夜色裡紅了眼眶狠狠地跺了跺腳,便轉身跑走了。

隻留下無措的少年神君和躲在暗處偷偷歎氣的孟白藏,他們對視了一眼,又都尷尬的錯開眼,不再說話。

那一晚負氣而走的青丘少主不會想到,她在描金嵌珠的大殿裡輾轉反側的時候,那位被自己留在原地的昆侖山神,也站在神殿前,對著滿冠雪白的梨樹站了一整夜。

她更沒有想到,再見到那個屢屢讓自己傷心的人,會是因為那個窩囊又膽小的弟弟。

“孟白藏!你是不是真以為青丘整日裡都是閒來無事的,出了什麼岔子隻管點一張喚神符把我叫來便是!山裡那一大攤子我都不必管!”

裹著沙石的狂風呼嘯裡,是沙漠裡的黑水國,一名抱臂而立,衣著華麗的女子抱臂而立,訓著身前比她高了一頭還有餘的一位公子哥。被訓的人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敢回話。

漫天沙塵裡,這位年輕的國主一雙嫵媚的狐眼輕輕上挑,鼻頭微翹,嘴唇因為怒意而微微嘟起。叫人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在這塵土漫天的大漠裡被一抹豔光囚住了心神。

對麵站著挨訓的孟白藏生了一雙含情的鳳眼,高鼻窄臉,也是清秀俊俏的一副好模樣。他低著眉聽著訓,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才露出一抹狡譎的笑意,救兵來了!

“既然青丘事忙,孟少主分身乏術,不妨就此掉頭回去。我昆侖近日倒是清閒,可與令弟在此慢度幾日。”

陸伯都的聲音比起他的父親來,多了許多的懶倦。他挑一挑眉毛,那雙墨黑的眸子裡藏著的戲謔險些跑了出來。正被弟弟裝模作樣的乖順氣得沒法子的人,聽見身後的人到了這時候還有興致打趣她,更是柳眉倒豎。

身後這個冤家,就是她自小在神界學堂裡看上的昆侖山神陸伯都。雖然父親三令五申,自己不可與昆侖扯上關係,可自己身為青丘最年輕的國主,自然不會將那些話放在眼裡。

說到底不過是母親年少時和這個冤家的父親好過,可那都是老黃曆上的事兒了。兩人不沾親不帶故的,憑什麼不能在一起?隻可惜自己有意,對方卻無情得很。

除了與眼前這個愛闖禍的弟弟是交情最好,有求必應的好兄弟。那家夥對青丘和自己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見了麵像今日這般打趣幾句已經是極親近的了。

平日裡,任自己把昆侖山下的小路都踏穿,也有一百個理由推諉,他也關起門來不見。今日好不容易見了麵,對方卻連自己的正臉都沒瞧到,就趕起人來,孟望舒想到這兒,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

“我走?我憑什麼走?我親弟弟叫我來救他,我還能撒手不管不成?”

孟望舒放下雙臂,轉過身改成叉著腰,可這手落到腰上之前,又還抽空理了理鬢邊的一縷頭發。這不經意流露小女兒心思的一瞬,她自己覺得不明顯,卻被兩個在場的男子儘收眼底。

三人在沙地裡找了一處大石坐下,聽孟白藏把經過細細說了一通才明白。這幾日這小子派出去的商隊,接連消失在了這大漠裡,不止進去的人一個沒回來,就連駱駝和向導也沒一個生還的。

聽弟弟的說法,他一路打聽一路走,好不容易到了大漠周圍,聽見附近逃命的百姓說起,才知道這大漠裡鬨起了妖怪。最先是周圍獵戶養的狗都被掏空了肚子吃個精光,以為是被大漠裡的狼暗算了。

卻不想過了些日子,進大漠的人回來的越來越少,周圍的駱駝也時不時就有失蹤的。再到近日,孟家和幾家大戶的商隊都在茫茫沙海裡沒了蹤影,就再也沒人進過這兒了。

難為了這個錦衣玉食的孟掌櫃,獨自在這一毛不拔的苦地蹲守了兩天,才發現作惡的是一隻成了精的老鷹,據他描述,那東西長得老大一個,啄瞎了人畜的眼睛,就用利爪擒住帶回洞裡去。

他跟了整整一夜,發現那洞裡還有幾隻身量相當的精怪。思量再三,覺得自己並無勝算,隻好點燃了兩張喚神符,叫來了這對歡喜冤家,好活捉了那妖怪,還這大漠一個太平。

“不過是打幾隻鳥,倒的確不必再叫隻狐狸來,素來鳥蛇都不是九尾擅長的。你們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陸伯都提起劍,就隻身往那妖怪的方位去了。坐在原地的人想要起身跟上,卻被身邊的弟弟拉住了袖子,隻好無奈的坐下。

“前頭還你來我去,針鋒相對的。現下又不放心他一個人去降妖了?”

孟白藏此刻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開始打趣起她和起身降妖的人來。

“我不過是想看看他一個戰那鷹怪,狼狽不堪的樣子。好笑話笑話他罷了。”

有些臉紅的人這話說出去,連自己都不信。堂堂的昆侖山神收服幾隻成精的鳥兒,不過是小菜一碟,隻是有些時日沒見了,她總是想多說上幾句話,再者,自己那沒來由的擔心,總在心裡盤著,按也按不下去。

找了由頭跟上去的孟望舒,老遠就看見了心上人正背著手看著已經跪下的幾隻鷹怪。不禁心裡生出一陣莫名的自豪。

處理精怪向來是昆侖的強項,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幾隻鷹怪便已經被陸伯都隨從帶走回天牢了。

跟在身後的少女實在忍不住好奇,追問起這東西做惡的緣由來。

走在她身前的人並沒有馬上答話,隻在路過一處高地時伸手扶了她一把,牽住了心上人的手,孟望舒哪裡還有放開的道理。任由對方輕輕掙了兩下,她隻牢牢抓住那隻熱乎乎的大手笑嘻嘻的一路往前。

一直到與守在原地候著的弟弟彙合了,這位昆侖之主才把方才鷹怪的故事說了出來。

原來這鷹怪,雖然可恨,卻也不是毫無道理的殺人劫貨。本來這一家鷹怪是潛心在大漠深處修煉的,年前被一個商隊擄走了好幾隻小鷹,拿去取了內丹和毛發賣錢。

等到年長些的鷹怪趕到,已經連收屍都來不及了。是以,這群老鷹埋伏了好幾個月,才把那支商隊剿殺報仇,隻是年前的事情在他們心裡留下的陰影太大,是以這兩個月見到腰間佩刀劍的商隊,就為了自保頻頻出手。

老鷹本來繁育就困難,能修成精怪的更是少之又少,也難怪這一窩精怪會這麼生氣。

聽見這位神君的解釋,明白了各中原委的姐弟倆麵麵相覷。孟望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拎起了弟弟的衣領,沉聲問道:

“你這時候應該在家裡幫著宮裡回收四處采買的藥材才對啊,什麼東西值當你帶著一隊人跑到這大漠裡來?”

看著弟弟眼睛轉了又轉就是不答話,她乾脆在對方身上搜身起來。在武力值跟自己有懸殊距離的姐姐麵前,那位臉色發白的公子哥乾脆放棄了掙紮,由著她從自己身上搜出了幾包沙漠裡才有的珍貴藥材。

心裡一瞬間就明白了原委的青丘國主,忍不住冷笑一聲,鬆開了麵前的人,恨鐵不成鋼地扭頭哼了一聲。

心知姐姐生氣了的孟白藏,衝著一旁的陸吾擠了擠眼睛,立刻起身扭頭就一溜煙兒上了坐騎跑了。留在原地氣鼓鼓的孟望舒見留下的人抱著手臂站在對麵望著自己,一聲也不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力踢了一腳沙子,攪起了漫天的塵煙,又咳嗽起來。

有些不忍的陸伯都,用鼻子輕輕歎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走上前,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又遞上了一壺水;

“你既知他是為了討好那個鮫人皇姬,以身涉險,又何必拆穿了他,自己生氣不說,也下了他的麵子。”

聽了這話,無力反駁的人,乾脆伸出手拽住了對方的袖子撒嬌道:

“我今日這樣不高興,近日青丘的後山又不太平。你帶我去昆侖雪山下看龍散心好不好?”

見那個木頭沉默不語,撒嬌的人強忍住心裡的失望,還是端出一張甜甜的笑臉看著對方。

“今日昆侖還有事等著我處理,你等著我忙完了…就帶你去看龍”

陸伯都的聲音不大,卻正好被靠在坐騎身上的人收進了耳朵裡。望著那隻轉身爬麒麟上坐著不動聲色的狐狸,剛做完解釋的人也有些緊張的握住了手。

然而不等他再找話頭打破僵局,那張嬌美的臉就笑眯眯的轉了過來:

“那你什麼時候忙完?忙完又幾時去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