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問雪醒來(1 / 1)

“好了,我該走了。”玲瓏抱起踩在他裙上的小白狗,將它放在了衾問雪的身上,摸了一把道:“踩這裡,乖一點。”

“哼哼。”小狗發出不滿的哼唧。

“它很喜歡你。”時聞折含笑道:“它都舍不得你走。”

“我知道。”玲瓏接過竹筒,朗聲笑:“凡是來到桃花穀的妖,都喜歡我。”他指指傻乎乎的白狗,胸有成竹道:“它也不例外。”

小白狗的確實傻了吧唧的,時聞折嘴角揚起微笑,看著心情很好的玲瓏問:“不過我還蠻好奇的,你是什麼妖?”

玲瓏身形陡然頓住,好像被這句話凍住了般,洞外有狂風漸起,往洞內吹起了大片落葉,火苗明明滅滅,他一半側臉陰在黑暗裡,一半側臉落在燈火上,時聞折不明白為何眼前性情隨和的人,突然變了個模樣,他變得陰沉冷漠下來,眉眼好似藏了很重的心事,脊背都被微微壓彎。

“汪汪汪!”小白狗低頭呲牙。

“玲瓏?”時聞折謹慎呼喚道,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措不及防。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好像隻過了一瞬,時聞折眼前突然閃現出一大片火海,無數生靈於火海中慘痛嚎叫,天地暗淡無光,畫麵扭曲可怖,那聲音太過真實,時聞折仿佛身臨其境,周身也被灼燒著一樣,抱著身體蜷縮起來。

她被困於幻境中出不來,隻是可憐地、戚戚地哀叫著,手掌被利爪刺破,疼痛和鮮血使她視線聚焦,眼前又隻剩下那團燃燒著的火焰,還有翩然的少年,時聞折從這場大夢裡醒了過來。

小白狗哼哼唧唧叫著,時聞折摸了它一把,沉默地擦著手背上的鮮血。

“沒事。”玲瓏嗓音低沉嘶啞,麵色陰暗,但下一秒又揚起了個得逞的微笑,他朗聲大笑:“嚇到了吧!”

“嗯……”時聞折訥訥點頭,“這不好笑的。”她想,被火灼燒真的很痛。

“哈哈哈,你不要怕,我隻是不喜歡彆人問我這個問題,所以想要逗一逗你。”他大笑著緩和氣氛:“你以後可不要問我這麼掃興的話題了,知道嗎?”

最後“知道嗎?”三個字,他語音是揚起來的,好似提醒,但時聞折從中硬是聽出了一絲威脅。

她怔怔望著眼前熟悉的小孩,玲瓏抱著手臂,身體微微蜷縮著,好似懷裡受了傷,他捂著傷口直不起腰。

這兩日平和的相處仿佛是錯覺,此刻的玲瓏明明眼角笑意盈盈,但快樂並不達眼底,像一條在黑暗裡,狩獵的毒蛇。

時聞折抓緊衣袖,猛然移開了視線,她努力維持冷靜回道:“嗯。”

“那就好。”玲瓏笑了笑:“那我走了,晚上涼,衣衫留給你,但你不能弄臟了,弄臟了他會生氣。”

“好。”她答道。

“汪汪汪!”

“他走遠了……你不要怕。”時聞折呢喃著,順著小白狗的毛,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小白狗。

她在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變故裡,其實品出了一絲違和,但是她能做什麼?

衾問雪躺在石板上那麼安靜,她一個人…似乎有些害怕。

“嗚嗚…”小白狗好似感知到了什麼,四條腿愉悅地蹦噠到衾問雪身邊,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在他臉上,尾巴也一搖一搖的。

“尊上!”吻部傳來溫熱的氣息,睡著的人呼吸也平緩下來,明疏心下終於放鬆,拱著腦袋要往衾問雪脖頸裡鑽。

時聞折被驚醒,回頭一看差點靈魂出竅,她一把撈起小狗,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耐心說著:“彆去擾他。”她舀了些雞湯裝在竹筒裡,又推在了白狗的身邊:“餓了嗎?先吃一點。”

明疏激動得尾巴快搖出花來,哪裡還吃得下東西。

不過現在時聞折罕見的有些溫柔,他其實不習慣。三十三重宮裡不會有這樣的妖魔,十方城也沒有,更何況還是個女子。

其實雲錦也是溫柔的,但她是個孤冷沉默的人,不會時時安慰他人,他也在失意時被照顧過,但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像時聞折一樣,他忍不住後退兩步,警告著自己要堅定一些,時聞折是個不可控的存在,這個人可能會改變些什麼,他掌控不了。

可是對方眼神那樣單純,他又想:“要掌控也應該是衾問雪掌控,魔界是他的魔界,他隻是衾問雪的一條狗而已。”

“咳咳——”咳嗽聲隱沒在星火飛濺裡,有些不明顯,但時聞折還是聽見了那道熟悉的令人日思夜想的聲音。

她頭也不回地奔向衾問雪,眼裡全是欣喜,就這樣撞進了那人深邃的猶如星空的眸子裡。

洞內一時安靜下來。

明疏看得眼睛都直了:“啊……”她想:“原來美人睡醒的時候是這樣的,慵懶隨性,關鍵是好看。”

“彆看了。”衾問雪嗓音沙啞,側臉偏移,隱沒在了黑暗裡,長發將他大半張臉擋住,隻露出了在火光下輕顫顫的眼睫。

害羞的美人其實更好看了。

“嗯嗯。”她道:“不過你長得這樣好看,就該給人多看看。”語氣聽起來有些流氓。

明疏:“……”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他閉緊耳朵不敢再聽。

“咳咳…”衾問雪又悶咳了幾聲,時聞折將他扶起來靠在了洞壁上,給他端來了一碗溫水。

“你剛剛醒,潤潤嗓子,也是巧,那鍋雞湯剛做好,你有口福了。”

衾問雪靠在石壁上,好似還沒回過神,靜靜地看著她。

“怎麼了嗎?”時聞折被他直白的目光搞得有點懵,她其實是有些害羞的,還以為臉上有蹭上去的煙灰,欲蓋彌彰地用袖子擦了擦。

明疏在角落裡埋成個球,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害怕,總之抖成了篩糠。

衾問雪抿了抿嘴,移開了視線,輕聲道:“沒事。”

“好。”氣氛終於沒有那麼尷尬了,時聞折長舒口氣,笑意漫上她的眉眼,她眼角彎彎,笑起來還有一點不明顯的酒窩,這一刻的時聞折確確實實像朵純良無害的小白花。

“你醒了,是天大的好事,要慶祝慶祝。”時聞折又恢複成往日沒皮沒臉的狀態,樂嗬嗬地盛了一碗雞湯遞給衾問雪:“嘗嘗,可好吃了。”

衾問雪並沒有接,她也不在意,把湯放在他的手邊,自己也盛了一碗大快朵頤,衾問雪醒來解決了她最大的麻煩和擔憂,她現在餓地恨不得吃下一頭牛。

說來也奇怪,妖怪的身體是不一樣,這麼久沒有進食,她居然沒有餓暈,現在想吃東西,也不過是因為她嘴饞,加上鬆懈後的報複性進食而已。

“好吃的。”她邊吃邊說:“這個蓮子真不一樣,吃進去身體都暖和了,你知道嗎,刺刺藤的果子也能吃,跟檸檬好像,但又沒有特彆酸,加進湯裡特彆香,雲夢澤應該有很多能吃的植物,等我回去了,我要挨個嘗嘗,以後還要全部做給你嘗一嘗。”

“對了,你是右護法,那你以前來過雲夢澤嗎?就在啟雲殿外,那裡麵的花草樹木都是我種的,而且它們全是靈植,怎麼樣我厲害吧……”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大堆,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像是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和自己親人分享自己喜悅的事情,輕鬆又快樂。

衾問雪什麼都沒說,不打斷也不給予回應,就安靜地在燈火葳蕤下望著她,像是透過她在回憶些什麼事情,那回憶充滿了幸福和閒適,所以他的眼神也是安靜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