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的心狂跳不止。
上一刻還在跟自己說話的宋知,此時已屍骨無存,他死前滿是難以置信的眼神,牢牢嵌在黎漾的腦海。
此刻的黎漾一動也不敢動,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連口水都不敢吞咽,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她隻盼那離自己不足兩米遠的燕山宗弟子銷毀完人頭趕緊走。
仿佛是聽見黎漾的禱告,男人終於轉身。
可就在轉身的刹那,動作卻突然頓住,男人猛地回頭,陰鷙的視線正好對上黎漾的雙眼——
啊!!!
彆看我,彆看我啊!!
黎漾手抖得厲害,腿軟得更厲害,再看,她要攤了。
“怎麼了?”這時,拐角處又轉來一個身材發福眯眯眼的燕山宗弟子。
見男人站在那來回審視,奇怪問道:
“你在看什麼?什麼都沒有啊。”
“我毀那些宗門弟子留的記號,你還嫌我慢,現下自己怎的不急了?”
男人陰鷙的眼神依然在黎漾周身掃個沒完,顯然仍心存疑慮。
“快走吧,空落三境的核心已經和這裡的地下連通,就差引動山焰最後一步,屆時那些各宗悉心培養的弟子都會被噴湧的岩漿吞沒死無葬生之地,我都等不及見到如此美景了!”
男人沒發現可疑之處,被說動,同眯眯眼邁步離開。
黎漾輕輕籲了口氣,忽然,淩厲的刀鋒裹挾著魔息直朝黎漾的位置逼來——
!!
逆流器來不及定位,瞬間將黎漾傳送走。
傳送引發的空間波動,也被兩個燕山宗弟子發覺。
“竟真的有人!”眯眯眼訝道。
男人接住空中墜落的發絲,“他沾上了我的魔息,你去追,絕不能讓他通知彆人!”
男人粗啞的聲音猙獰恐怖,手裡攥緊的斷發在他狠鬱的目光中,一寸寸化為灰燼。
黎漾剛一踏上實地,就立馬扶牆直喘粗氣。
逆流器:「得虧我反應快!」
黎漾拍了拍小心肝,扯出笑容:「嗯……記你一個大功!」
等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打量一番問:「還是在岩洞嗎?」
逆流器:「嗯,太急了,來不及定位。」
黎漾找了塊石頭坐下歇息,腦中後知後覺地回味起剛才那兩人的對話,毀記號、引動山焰、岩漿、死無葬生之地……黎漾霍然起身——
他們要讓火山爆發殺了所有人!
黎漾頓時坐不住了,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回事。
她不是聖母,可讓她一個擁有現代社會主義價值觀的人眼睜睜看著所有人赴死,何況還有嘉嘉他們,她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她的能力有限,或許做不到救下所有人,但至少她得去做,結果就交給老天。
黎漾:「你是不是能神元離體?上回你覬覦謝硯沉的洗澡水時離開過對不對?」
逆流器:「乾嘛?秋後算賬??」
黎漾:「以你上古靈器的超能力,即便是神元狀態,也能乾很多事吧。」
逆流器:「彆誇,我覺得你要給我下套!」
黎漾:「我是那種人嗎?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小忙呢。」
逆流器:「真的是小忙?我怎麼就這麼不信!」
將這岩洞內的分岔探查清楚找出逃生路徑於逆流器而言並不難,這點她不擔心。
可單給那些人逃生路線還不行,要讓他們馬上離開,逆流器的神元不能露麵,得用其他方式來通知……
啊,有了!
黎漾拿出一盒紅色口脂,又將儲物袋翻了個底朝天,掏出一遝當初原身師傅給的傳音符。
黎漾:「唔,真的不難……就是想讓你探查下岩洞內的所有岔道找出離開的路,然後神元離體,去給那條路給抹上印記,嘿嘿,再把這些傳音符扔進有人的通道裡就大功告成!」
逆流器頓時叫嚷起來:「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你知道什麼叫神元離體嗎啊?!還抹印記,扔傳音符,這裡頭少說近百條岔道,我要扔到何年何月!!」
黎漾連忙奉承:「你是上古靈器呢,上古啊,多狂,多拽,多酷!即便是神元狀態,也鐵定能做到彆的靈器做不到的事對不對!」
逆流器語氣緩和下來:「……倒也……沒說錯。」
黎漾強壓下嘴角翹起的弧度,對逆流器繼續循循善誘:
「眼下就是獨屬於你的舞台!機會難得!我作為你最忠誠的觀眾一定會好好給你加油的!」
逆流器:「……那成吧。」如能讓這傻瓜更相信自己,那往後它說的話定會被重視,也算是為以後造福了。
逆流器:「但這樣一來,我沒法將你先傳出去了,攜帶東西對神元狀態消耗太大,若離器身太遠,怕是無法堅持太久。」
「那我就在這兒等你,你完事了直接回來,或是將我傳過去。」黎漾一邊給傳音符裡錄入訊息,一邊回它。
逆流器:「如果那勞什子火山爆發了,我可不管那些人了,保護你才是我最優先的事。」
黎漾點頭:「那肯定啊,我可不想死。」
逆流器神元離體,在黎漾麵前顯露身形,小小的人兒卻語重深長:
「彆到處跑!你現在處於岩洞的中部,離那底部的岩漿有段距離,真爆發了,還能有給我反應的時間!」
黎漾是第一次見到逆流器神元的模樣,很想調侃兩句,可惜場景不合適,隻得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說罷,逆流器神元卷起地上的東西瞬息消失不見。
另一處岔道內。
何嘉嘉同陸林、應梓薇,剛解決掉幾隻掉隊的妖獸,正在調息。
忽然,一張符紙躥到何嘉嘉麵前。
符紙上繪製著何嘉嘉看不懂的紋路,閃閃發著微光,陸林阻止何嘉嘉探出的手,而是拿劍尖觸碰符紙。
頓時,符文閃爍,一道聲音從中傳出:
“警報!警報!這岩洞實際是火山,洞底都是岩漿,火山很快就會噴發,哪怕是元嬰期也無法從高溫岩漿中逃脫,請立刻沿標記了紅色的通道離開!請立刻沿標記了紅色的通道離開!請立刻沿標記了紅色的通道離開!”
話落,符紙就失去光芒落下。
陸林接住符紙,麵上神情驚疑不定。
“火山?我從未聽說過這名字,該不會是糊弄人,想讓我們主動放棄妖獸吧?”應梓薇嘲道。
何嘉嘉沒說話,彆人聽不出來,但她卻知道這聲音是黎漾的,雖不清楚緣由,但至少這說明她還活著,想到這裡何嘉嘉心裡鬆了口氣。
陸林指腹摩挲著符紙,沉聲道:“這符紙非日常所用,符文上靈力的波動亦非同一般。”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妖丹可以再取,命卻隻有一條。”何嘉嘉篤定道,黎漾許是發現了什麼,她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應梓薇嗤笑:“背後的人就是知道你這麼想,才敢如此計劃。”
其他收到傳音符的宗派弟子,也同樣躊躇不決,擔心是真的可又怕是彆有用心。
黎漾猜到他們會猶豫,但她能做的也就這些,縱使不信,那至少不會太過深入,而一旦出現異常,他們都會沿正確的路離開。
黎漾托腮坐在石頭上,等逆流器回來。
手下意識摸向草人卻摸了個空。
哎,草人也不知道掉在哪兒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甬道的一端倏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黎漾一驚立馬跳起,是落單的宗門弟子,還是來追她的?
黎漾不敢賭,快速朝反方向奔去。
片刻後,躲在一條岔道內的黎漾,再次聽到同樣的腳步聲。
陰魂不散啊!!
現在她敢肯定來人是追她的了,隻是她自己都暈頭轉向了,他怎麼還能跟這麼緊?在她身上裝追蹤器了啊?!
但黎漾半天沒找著什麼不對勁的,正疑惑間,一陣極細微的顫動,似有若無地從地下傳來。
轉瞬,那顫動的幅度就開始加大,地麵似是化作波濤洶湧的海麵,劇烈搖晃起來,黎漾伸手撐住身旁的石壁,才勉強穩住踉蹌的身形。
黎漾心裡咯噔一下——
火山被引動了?!
“哢——”
一道猙獰的裂縫在黎漾手邊乍現,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爭先恐後地在石壁上蔓延開來,灰屑簌簌往下,彌漫在空氣中,刺鼻的氣息撲麵而來。
黎漾:……救命!
**
謝硯沉是萬春祭最後一日的清晨抵達空落的。
當看到隻有方隱一人,神色凝重地站在水鏡前時,謝硯沉心中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負責留守外界的方隱見到他,直接略去客套話快速道,“裡麵有處岩山突然爆發了山火地動,超八成弟子遇險——”
謝硯沉眼裡罩上一層暗色,不等方隱說完,就遁入結界。
無儘的灰暗充斥著整個空間,曾經的山川河流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焦土和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痕,熾熱洶湧的紅色漿流肆意流淌,所經之地,熔化一切。
謝硯沉視線在滿目瘡痍中停滯一瞬後,再次禦劍朝源頭而去。
灼熱的風揚起發絲,露出謝硯沉輕抿的薄唇,似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行至熾熱漿流爆發的岩山,幾位長老閣主不斷穿梭岩洞內救出弟子,發絲淩亂衣袍破損,滿身狼狽的模樣落入謝硯沉眼底。
謝硯沉踏上焦黑的地麵,白衣浮動,冷峻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身影。
痛呼聲、慘叫聲、悶泣聲交織回蕩,聲聲入耳,刺人心扉。
謝硯沉感應到草人的位置,然而視線落在那陌生的身影上時,眉間微蹙。
不是她。
“小師叔!!”
聞聲,謝硯沉側目,便見何嘉嘉扶著手臂,滿臉淚水,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他腳邊跪下。
謝硯沉隻覺胸口像是被無形的手揪住,他聽到自己平靜地問——
“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