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殺人放火天。
呸呸呸,她又不是來殺人的!
然而寂靜陰森,冷風哭嚎,樹葉沙沙,這夜晚的配置實在讓她這個現代人心尖兒膽顫。
何況這裡還是打破她二十年唯物主義核心觀念的修真界,誰知道下一秒會蹦出什麼刷新三觀的玩意。
黎漾兩手合十,心裡默念:請佛祖保佑信女,早點完成任務,回去後定日日為您奉上香火!
「佛祖是誰?你向他祈禱不如找我啊!」
清脆的孩童聲響起,突然的嗓音讓她呼吸本能一滯,接著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在識海不會驚到周圍,而始作俑者就是她左手腕間,古樸鐲子模樣的逆流器。
黎漾氣不打一處來:「找你?我還沒說你!能不能定位個陽間的時間地點,非得整這麼嚇人?!」
逆流器輕嗤:「你不懂!我推算過了,這個一百年前的坡流山便是你最快完成任務的節點!」
黎漾癟嘴,人家穿越穿的是和平年代,再不濟也是個仙門昌盛的,她倒好,來個邪魔當道,仙門頹敗,眼瞅著就要被滅道的。
這就罷了,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支脈小弟子,救世衛道本也落不到自己頭上,誰知,宗門長老祭出逆流器這個坑貨(刪掉)寶物,舉行盛大的選主儀式,可沒想到寶物就悠悠然飛過廣場上義憤填膺隨時準備獻道的修士頭頂,又飄過重重山脈,落在了正在躺椅上曬太陽的她身上。
黎漾拿開遮擋陽光的樹葉,看到的就是一溜排開的陌生人。
當時她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在做夢,乍一見到那像是群臣覲見的架勢,脫口而出:“退下吧。”
頓時,那群人臉色青紫交加……
即便是在回想,i人黎漾都尷尬得腳趾能摳出一畝田,幸好她師父及時趕到,氣氛才得以表麵化解。
之後,就是她被威逼利誘,接受大任的艱辛奮鬥過程,從婉拒到認清現實,從心酸不安到爭取該有的保障和獎勵,她已是把i人豁出到極限了。
在一群大佬的眼皮子底下,與逆流器磨合後,她就踏上任務之旅——
回到邪魔破封前,找到在坡流山鎮守封印的人,告訴他封印將破,做好一切應對準備,並幫他跑腿。
沒錯,就是看起來這麼簡單,據逆流器所言,原本他們是希望它認主一個修為高深的,穿到過去直接將邪魔破封扼殺在搖籃,但偏偏是個修為才至築基期的小蝦米,所以不得不改變計劃,將希望寄托在鎮守人身上。
「看,那裡有人,一定就是那守封印的!」
黎漾透過樹葉的間隙望去,不遠處是一汪水潭,一個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手裡握著劍正背朝她。
劍身反射出清冷的月光,整個畫麵靜謐,朦朧,神秘。
「你乾嘛?」
逆流器看著黎漾摸摸頭發,整整衣角,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腳沒動,過了半晌,催促:
「快去啊!你磨嘰啥?」
黎漾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這逆流器如果是人,一定是e人,社牛e人,她跟人第一次見麵,不得好好想想該說什麼啊!
又過了半晌,她還是有點慌亂,但逆流器在腦內催個不停,隻得趕鴨子上架。
她在臉上展開一個不會太假又給人好印象的笑,鼓起勇氣走出樹叢。
“道——”
剛開口,“唰”一道劍光閃過——
頸下一涼,她呆呆地看著眼前噴濺的鮮血,不等她尖叫,熟悉的眩暈感襲來,時空切換,麵前的景物快速消失。
她回到了自己的狗窩。
黎漾後知後覺地渾身一軟,撲倒在地,雙手本能地捂住喉嚨,急促地呼吸。
她被鯊了……她被鯊了!
如果不是逆流器這個托底的寶物,她就真的殉了!頸間那一瞬的寒涼現在想起來仍讓她毛骨悚然……
「你還好吧?」
“不……我、我不好……”黎漾沙啞道,穿到這修真界一年,到此時她才真正體會到死亡離她之近,雖然現在是邪魔當道,但她所在的小青峰是個後勤部門,她又一直龜縮在峰內,所以也沒撞上生命危險。
半個時辰後,逆流器問:「回去?」
黎漾咬牙,緩緩點了下頭。
任務不完成她怕是都出不了這門,為了早日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她還是儘早解決為好。
剛才許是自己耽擱太久,而男人早就發現她,以為她在計劃什麼。
這次她早點出來快速說完,應該能行。
懷揣著微弱的希望,黎漾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地方,甫一落地,她就鑽出樹叢,大聲喊道:
“邪魔破——”
“唰——”
望著麵前熟悉的床,黎漾臉色先是發白,然後狠狠跺腳。
一回生二回熟,她現在除了恐懼外,還多了一種叫氣惱的情緒。
什麼人啊,話都不給人說!她就不信了!
「嗯……有進步,這次說了三個字,再接再厲!」逆流器火上澆油。
“再來!”
幾息後,重新回到狗窩的黎漾,臉色不白了,而是變成忽青忽紫。
她還是被鯊了!三次了!究竟是為什麼!!!
“你確定坡流山隻有他一人?我能換人嗎?”黎漾閉眼按耐住自己想揍人的欲望,一字一句問道。
「隻有他,他就是當時的鎮守人,難道是將你當成逃出的邪魔了?」
他有沒有把她當做邪魔,她不知道。
但她已經把他當成邪魔了。
正常修士會這麼乾脆利落地殺普通人?連來人一句話都不聽。
他孤身一人鎮守封住邪魔的坡流山,日積月累,被什麼邪魔的氣息侵蝕了?電視劇小說裡不都這麼演嗎?
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
“你換個落地點,不要在他附近。”先苟著,白天陽氣足,說不定他一夜過去能清醒點。
黎漾再次睜眼時,是在一間昏暗的木屋裡。
她頓時心尖兒一顫,抖著聲音在識海中問:「彆、彆告訴我……這是他住的地方……」
逆流器得意答:「對呀,俗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神踏馬最安全……
似是感應到她的緊張,逆流器遂像個可靠的靈器安撫:「安心,他還在水潭那邊,我估摸他要洗澡,一時半會回不來的,你要不趁此機會找下——」
黎漾打斷:「不,我不想趁人之危,我隻想離開。」
不顧逆流器的勸阻,她辨認好方向連忙朝外走,突然絆到凳子,手撐在桌上穩住身體。
有什麼硌到掌心,她好奇地將東西舉到照進屋內的月光下。
是個小小的木雕,狼的模樣,看起來已有些年頭,是那男人的?
黎漾搖搖頭,不,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將木雕放回原位,她貼到門口的縫隙處,確定男人不在外麵後,一氣嗬成開門,關門。
然後回身,“唰——”
時空切換的眩暈中,她看見遠處站著的人,五官雖因薄霧依然看不清,但就是那人。
“嗬,狗男人。”
譏笑完,她頹喪地倒在了床上,真真明白了古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愴,四次了,四次死在同個人手上,回回不給留遺言的機會。
隻是傳個話跑個腿,咋這麼難呢,她就好比穿針引線,針眼明明就在那,線也在手中,可就是對不準針眼,無法穿過去。
不行,她不能再死磕了,惹不起難道她還躲不起嗎?!她猛地起身,朝逆流器喊道:
“這次換個地點,再提前一年!我一定會完成任務!”信誓旦旦,語氣充滿堅定和希冀。
「有件——」逆流器的聲音被蓋過。
“你剛要說什麼?”她好像聽到它也說話了。
「沒,準備好了?走起!」
雖然那個點是它推測出的最佳節點,但總這樣落地被殺也沒用,況且,它能量不是很足了,如果又落地沒,它怕有意外帶不回她。
幸好她自己提出要換個點,這樣它也有時間恢複了,她好不容易信心滿滿,這時若澆涼水那不就如凡人說的不識好歹嘛,嘖,它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寶物!
熟悉的穿梭暈眩感襲來,黎漾捏緊拳頭,這次我一定成功!
幾秒後,沒等來腳踏實地的感覺,她疑惑地睜眼,藍天白雲?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失重往下墜落,啊!!她怎麼在半空,她恐高啊!
然而還沒叫出聲,她就停止墜落,被人抱住了。
四目相對,男人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快得讓人抓不住。
墨發烏瞳,容顏高雅,早已見慣修仙界美貌的她卻還是忍不住驚歎男人清絕的外貌,順便感歎這狗血的瑪麗蘇劇情。
i人黎漾正腦內思考該說什麼時——
啪!
她被男人遠遠扔到了地上,那架勢頗有當她手上爬上蟑螂瞬間有多遠能扔多遠的衝動本能。
嘶……疼……得,也不用糾結該說什麼了,就讓這成為這一日不想回憶的痛吧。
黎漾暗暗揉屁股,男人賞了她一個冷若冰霜的眼神,然後視若無睹,徑直離開了,沒帶走一片雲彩。
她不禁搖頭,美則美矣,可太冷了,反正以後也沒交集,還是早點乾完正事回家。
然而,黎漾剛往男人反方向走了幾步,一股巨大的吸扯力自後方襲來,她築基期的修為甚至連一秒都沒拖住——
吧唧!
黎漾後背砸到一個軟物,接著再次屁股著陸——
頸側出現一把鋒利的冷劍。
黎漾想轉頭看他,但又怕這轉頭的功夫變成自刎了。
她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投降,拿出此生最誠摯的表情語氣說:
“好漢……呸,兄台,可能你不信,但真是我。”
“……”
“不,真不是我啊!”黎漾欲哭無淚,她這人越緊張就越容易說錯話。
她隻是做個任務來換取鹹魚的下半輩子,怎麼老天就是跟她過不去,能讓她活久點,放過她這麼勤勤懇懇的社畜嘛!
男人沒說話,頸側的劍尖依然銳氣逼人,隻是bgm與此時緊張的氛圍不太搭,和著她的心跳聲格外的歡快跳脫。
等等?哪來的bgm?鈴音,還是從身後傳來的,他一個大男人還帶個鈴鐺?難道他內心還是個中二少年?
腦海中思緒自動發散,一會是他手腕上帶著鈴鐺朝她邪魅笑,一會是他脖子上帶鈴鐺像乖貓咪求抱抱……
過了很久又好像沒過多久,劍身挪開。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如風拂過雪山之巔:
“跟上。”
剛劫後餘生的黎漾:?
她小心翼翼轉身看男人,發現他已站在離丈餘之地,冷而淡地看著自己。
他在跟我說話?啥意思,叫我跟著他?
他想乾嘛?
黎漾從小就被教育,不要和陌生人走,所以她決定遵從祖國的教育,頭也不回,快速離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