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霽薇焦灼的呼聲下,饅頭四肢輕快的飛往陣法之中,絲毫不在乎自己即將麵臨什麼樣的危險。
饅頭離自己越來越遠,霽薇心中一急,伸手便去抓它,動作比思考還快,她腳步向前一邁,牽動了四周密集的絳紫光線。
風靈墜應動而響,真身轉動,發出刺耳奪目的風鈴聲,一道道無形波紋不斷從墜子中湧出,愈漸愈強。
霽薇一心撲在饅頭身上,還未來得及躲閃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摔倒在地,手臂在粗糙的地麵上劃過,擦出了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她的視線被疼痛所模糊,耳邊回蕩著風鈴的尖銳響聲,那聲音在她的腦海深處回旋,仿佛要撕裂她的耳膜。
身子即將滾落高台之際,霽薇咬緊牙關,用儘全身的力氣抬起擦傷的手臂,緊緊地撐在地麵上,硬生生地將自己的身軀停在了高台邊緣。
就在這時,原本還在霽薇身後蓄勢待發的那道音波驟然散去,緊壓在霽薇神識上的刺耳風鈴逐漸停息。
霽薇的心跳如鼓,由手臂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後知後覺的撕裂著她的內心,她趴在高台邊緣,大口喘著氣。
然而不過片刻,霽薇便強忍痛呼,抬起鮮血淋漓的雙臂支撐地麵,想要撐起身子。
饅頭還在那裡,她得去把它帶出來。
她趴在高台邊緣,背對著陣法,拚儘全力想要站起來,但音波的衝擊太過猛烈,她的身體像是被千鈞之力壓製,無法動彈。
霽薇兀自掙紮,身後的陣法在方才的消散變得徹底沉寂,她隻能強扭過頭去,去瞧究竟怎麼回事。
陣法沒有動靜,那饅頭應該沒有事吧……
霽薇將雙臂壓在身下,用儘全身的力氣,勉強將上身撐起一絲幅度,她眉頭緊鎖,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向身後探查過去。
餘光粗略的掃過那地上深紅的血痕,落在了那團絳紫光團上。
饅頭竟然安然無恙的穿進陣法,風靈墜一絲異樣都沒有,賀溪亭寬厚的臂膀將她的視線擋了個嚴實,從中瞧不出什麼來。
她掙紮著身子,想要調轉方向,可尚未開始行動,身後便再次響起風鈴轉動的聲音。
霽薇逐漸平複的內心再次被驚起,她急忙撐起身子,目光緊緊鎖定陣法中的人影。她看到青鵬在賀溪亭的懷中緩緩升起,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滋養,它那原本枯瘦的身軀逐漸變得圓潤,羽毛也由暗淡變得光澤,被靈力所包圍。
而視線稍稍側過去,霽薇便看到被青鵬擋住的一團白色身影。
……是饅頭!
此時它正用頭上的雙角抵在青鵬額間,相觸之地已顯金光,於兩獸身軀之外團團波動。
那是神祝,獨屬於白澤的神法。
那柔和金光在兩者額間相傳,霽薇向前抻了抻身子,不知是否因為牽扯到傷口,心脈之中又一陣刺痛。
於下一瞬,圍繞在兩獸身軀之外的神祝逐漸散開,金色波紋劃過圍困四周的風靈墜,散落在賀溪亭上空,湧進霽薇的心脈。
最後將整座高台籠罩,苦撐許久的玉蘭結界也被滋養,與神祝相融,迸發出更強烈的光紋。
神祝流進心脈,遊走於四肢經絡,痛疼鬱結之處被暖流化開,霽薇動了動胳膊,而後輕巧的翻身朝上。
驚悸的心臟得到緩解,不再心慌,反倒被暖意充滿心房,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慰,讓她感到安慰。
隻享受了片刻寧靜,她便唰地一聲坐起身來,抬眸仰望著遠處半空中被神祝托舉的兩獸。
似乎因為神祝的出現,風靈墜四散的光線收了回去,也因神祝鍍上了一層金光。
霽薇迅速打量了一番周遭,旋即站起身子快步跑向賀溪亭,於他身前停下。而他依然低頭垂首,霽薇見狀緩緩蹲下身子,俯身靠近。
神祝的金光在他頭頂盤旋播散,霽薇抬眸瞥了一眼,饅頭還在空中治愈青鵬,金光久久不散,複又收回神色,去瞧賀溪亭的狀態。
賀溪亭雪白如紙的臉上逐漸恢複血色,眉頭因放鬆而下意識的微皺,蒼白的唇畔變得紅潤,那雙淩厲鳳眸此時緊閉,唯有長睫偶爾眨動,似是要從夢魘中掙紮醒來。
霽薇蹲在他麵前,目光忽而被一抹銀霜吸引了注意。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指尖緩緩抬起,覆在那捋白發上,呼吸有一瞬的停滯。
賀溪亭半紮披散的發絲原是在黑暗中看不出什麼的,可如今在金光的照耀下卻顯得有些毛糙。
與那日水榭竹亭,月輝打在他如同綢緞的發絲相比,眼下他獨身於此,是那麼淒涼。
撫摸白發的指尖抑製不住的顫抖幾分,霽薇靜靜地盯著沉睡的賀溪亭,那顆平靜溫暖的內心忽然一抖。
倏而,她腦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抬起另一隻手,輕輕覆上他冰涼的臉頰。
一滴水珠垂落在賀溪亭知覺漸緩的手背上,溫熱的觸感令他與夢魘中掙脫幾分,須臾,他長睫眨動,安靜地睜開眼睛。
霽薇一手捧著他的臉頰,一手攥著他的發絲,動作很輕,似是怕驚擾到他一般。而她的心緒卻不由自己控製,無助悲憫的感覺充斥著內心,令她垂眸輕聲啜泣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的往下掉,將她的衣擺不慎打濕了個圓點,霽薇輕緩地收回手,拿起衣袖便要擦拭眼淚。
而有雙手比她的動作更快,在她撤下手掌,方捏起衣袖之際,便已率先抬起,輕柔地抹去她眼角淚珠。
濃密的睫毛被水珠掛滿,將賀溪亭整個指尖染濕,不知她因何哭得這麼傷心,方將羽睫上的眼淚拭去,便又流在臉頰上。
於是他曲起指節,輕輕擦拭著。
霽薇被這突然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呆愣原地,頭也不敢抬的隻垂眸不語。
將這詭異氣氛打破的還是要靠饅頭,隨著它與青鵬緩緩落地,神祝的金光也逐漸消失。風靈墜不再禁錮青鵬,它落地之後,見饅頭翹著尾巴,徑直飛向霽薇身邊,連忙伸出爪子去抓,可又有誰能抓得了呢?
青鵬青綠的眼睛轉了轉,而後背過身去,身子卷縮在地上小憩。
金光消散,黑暗折返而來,賀溪亭盤膝而坐,借著微弱的螢蟲,靜默地瞧著霽薇的發頂。
蔓延在臉頰上的淚水早已乾透,卻遲遲不見兩人的動作。賀溪亭盤膝而坐,伸手擦拭著霽薇的臉頰,而她正蹲在地上,垂頭不語。
兩人就這般僵持著,霽薇的腿逐漸麻木,幸而饅頭及時出現,撲進她懷裡,令霽薇的身子向後一倒,蹲坐在了地上。
饅頭極其興奮,尾巴高高翹起,窩在霽薇脖頸翻騰著。
麻木的雙腿被解救,霽薇不動聲色的換了個姿勢,同賀溪亭一樣盤腿坐起。她清了清嗓子,抬手把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家夥兒撈了起來,輕聲道:“師兄,你還好嗎?”
昏暗中,隻見賀溪亭眸光閃爍一瞬,聲音清冽卻帶著一絲柔意:“無礙。”
話落,兩人誰也沒在講話,霽薇點了點頭,垂眸撫摸著饅頭,似是在避著誰的視線。
空寂的高台上,隻能聽得饅頭“呼嚕嚕”的嬌嗔乖聲,和兩人微不可查的呼吸。
“哼唧——”饅頭叫了一聲,霽薇手上一輕,便讓它抓住空隙騰空而飛。饅頭在兩人之中翻騰著身子,揮舞著爪子,極其高興。
霽薇看著饅頭,小聲問道:“它這是怎麼了?”
賀溪亭亦在看向它,隻是目光稍稍側了側,解釋道:“它破境了,所以高興。”
“所以,它覺醒了白澤神獸的血脈?”
賀溪亭應了一聲。
霽薇暗暗思忖,往日饅頭雖是白澤之後,卻沒有任何神通,這個世界的上古神獸早已隨著上古神而隕落,不知所蹤。
而它因為自己天生禦獸的體質變得會飛,沒想到如今它竟然可以使出獨屬於白澤神獸的神祝。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就好像……
霽薇略一蹙眉,下意識的輕咬唇畔。
就好像是在逐漸恢複過去的方向。
“在想什麼?”
賀溪亭舒緩的聲音響起,打消了霽薇心中所有疑慮,她輕輕搖頭,道了句:“沒什麼,隻是在想它為何會突然覺醒。”
賀溪亭也一無所知,他輕歎一聲,語氣開解:“道法自然,萬物歸一,一切都是天意所為。”
這般說辭,自然說服不了她,於是霽薇緩慢地瞥向賀溪亭垂落於肩的白發,心中呢喃:那你這也是因為天意嗎?
不知為何,霽薇每當看見他那捋白發時,心中仿佛被一根細線牽扯,令她的心不由得一陣緊縮。
雖然知曉等他出關必然會施法隱去,但她還是抑製不住心頭那陣惻隱。
賀溪亭眸光流轉,見霽薇愣神發呆,他輕笑一聲,忽而聞見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腥氣,於是蹙著眉頭望去,在螢蟲的指引下,那道顏色不淺的血痕在地上猙獰的劃到邊緣。
他蹙眉凝望,轉頭便打量霽薇渾身上下。
方才他心無二誌的將心思全都落在霽薇的淚水上,竟沒看到她雙臂兩邊臟汙撕裂的衣袖。
雙臂因摩擦而破,已經結成血痂,幸好有神祝及時治愈,才不致使她感到傷痛。
隻不過,再不處理傷口,這雙白皙滑潤的胳膊可就要留疤了。
賀溪亭右手伏在膝前握了握拳,隨即抬手施法,為霽薇淨身,除去她一身臟汙。
“師兄不必,免得浪費了靈力。”
霽薇回過身,抬手便要製止,而賀溪亭卻不容置疑的拉過她的手,指尖凝聚靈力,從她手腕輕輕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