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內(1 / 1)

不知道過了多久,秋時睜開眼對上一張放大的臉,眉清目秀,眸光清澈。

秋宴正一手托腮歪著頭看他。

“師……師姐?”

秋時從她懷裡坐起來,鼻尖充斥著乾淨的皂角香,同時還有難以忽視的血腥氣。

“師姐受傷了?”

秋時心頭一緊,忙著起身查看,沒注意到秋宴始終一言不發,隻是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將人拉起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看了一圈也沒見傷口,又怕是嚴重的內傷,眉頭皺得愈發緊。

“師姐張嘴,我看看。”

到這時秋宴終於開口,“我沒受傷。”

聲音卻又有氣無力,不複平日裡的乾脆清亮,說話間又坐下了。

“師姐彆騙我,我聞到血腥氣了。”

他急得冒汗,秋宴卻麵無表情,“你看周圍。”

聞言秋時終於把視線分給周遭,才發現兩人不遠處立著一麵牆。牆上黏著厚厚的紅液,散發出濃鬱的血腥氣。

秋時鬆了口氣,他起身走到牆下,用京元劍劃過高牆,牆內似乎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師姐,這裡麵好像有東西。”

一回頭卻發現秋宴還坐在原地,連動作都沒換過,聽見他叫她也隻是懶懶地轉頭看一眼。

“師姐?”

秋宴突然在他麵前直挺挺躺下,隨後一動不動。

秋時快步走回秋宴身邊,伸手探上她額頭,沒發現異常又摸向她脈搏。

不料秋宴翻了個身變成側躺,“我沒事,就是累了,我睡會兒。”

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油然而生,秋時心跳如雷。

“師姐彆睡,這地方古怪,我們想辦法一起出去。”

秋宴卻徑直在他麵前閉上了眼,不一會兒還傳來細微的鼾聲。

“彆睡,醒醒,醒醒,師姐。”

秋時抓住地上的人輕搖,秋宴被晃得煩了乾脆滾了一圈離他遠點。

看著滾了一圈後呈大字型癱在地上的人,秋時目光一黯。要快些出去,師姐的狀況很不對勁。

他轉身一劍劈向四周詭異的紅牆,密不透風的牆紋絲不動,抬頭向上看,頭頂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思索片刻,秋時去背癱倒在地的秋宴,打算往紅霧裡走,另找出口。

“師姐,我帶你出去。”

秋宴整個人軟趴趴地一點兒也不配合,閉著眼嘟囔,“為什麼要出去,就在這裡不好嗎?”

秋時伸手去抓她,手臂上的紅紋比他更快一步,隻見紅紋瘋狂閃爍,凝聚成鋒利的刀刃直直往地上之人的胸口刺去。

“轟!”

幽藍的劍氣撞上牆壁發出悶響,站在牆根的女子回頭朝身後看去。

彌漫的紅霧中,白衣男子的麵容有些看不清,但炙熱得幾乎將她洞穿的眼神卻無法忽視。

秋宴在下墜的過程中不知為何沒了意識,再醒來秋時就已經守在身邊,從醒來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這樣看著她。

“阿時嚇到了?”

人影點頭,緊緊貼著她,一步也不願走遠。

“彆怕,凡是秘境都會有出口,隻要找到出口我們就能離開。”

她拍拍秋時把人往後推了一些,轉頭又一劍劈上紅牆。

但高牆不過是震了震,牆麵的紅色粘液灑落在地。

看來不能從這裡出去,盯著未知的紅霧看了一會兒,秋宴決定進去看看。

“阿時,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

一隻手伸出,用力抓住她的衣袖,“不要,師姐不要丟下我。”

“不是丟下你,紅霧裡情況不明,我去看看有沒有危險。”

秋時卻瞬間紅了眼眶,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不,師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好,你跟緊一點。”

秋宴皺眉,心底閃過一絲古怪,隨即搖頭心想師弟到底還小,出宗門的次數少之又少,不曾見過這樣凶險的情況,興許是嚇壞了。

先前她解開繩子的時候讓他先走他也沒聽。

兩人一走進紅霧幾乎就失了視野,隻能看見周遭方寸間的光景。

沒走幾步,秋宴感覺腰上一緊,低頭看見秋時從後麵伸手環住了她。

“師姐,我害怕。”

溫熱身軀貼上後背的瞬間,她整條手臂寒毛倒豎,秋宴心頭警鈴大作,這是她多年於險境曆練身處危機時的下意識反應。

身後的人比她高半個頭,說話時有溫熱的氣息吐在耳後,她卻在這氣息裡發現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味,後頸的肌膚立起一片雞皮疙瘩。

低頭看向纏在腰間的一雙手,雪白,白得不像活人,細看就能發現藏在手背下的筋脈是血紅的。

“阿時,你放手,我牽著你走好不好。”

身後的人沉默片刻,隨後低低回了聲,“好。”乖乖地鬆了手。

秋宴掌心一凝,清靈劍剛出現在手中,一把漆黑的長劍就穿透了身後之人的胸腔。

“噗嗤!”

血液飛濺,秋宴還未動作,就聽一道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什麼臟東西,也配碰師姐。”

轉頭一看,另一個秋時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清冷的眉目帶著陰翳,一劍穿透了原先的秋時。

秋宴悄無聲息往旁邊外撤一步,就見原先的秋時被劍刺穿胸腔後怪異地扭曲,嘴裡還在喃喃著,

“師姐,師姐……”

隨後他褪色般變得模糊不清,眨眼隻剩一個沒臉沒皮的血人,像蠟燭一樣融化稀散進四周的紅霧裡。

秋宴連著後退好幾步,才壓下心頭的不適。

“師姐,你沒事吧?”

‘秋時’跟上來,伸手想要抓她,被秋宴躲開,他張開的手僵在空中,好一會兒才緩緩放下。

“師姐,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秋宴搖頭,“沒關係,你又不是真的阿時。”

血霧中有銀光閃過,清靈劍瞬間穿透男子的身軀。

‘秋時’雙眼睜大,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插入胸口的長劍,眸光暗淡,“師姐,為什麼?”

秋宴收劍,眼神掃過他的手,雪白的肌膚下紅色的筋脈怪異地扭動,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身後的人影同樣扭曲模糊,痛苦的聲音似乎融入漫天的血霧。

“師姐,我是阿時,我就是阿時,師姐……”

秋宴走了一段時間,越往裡走紅霧越深,她從始至終沒有改變過方向,走得久了依稀感覺自己身處一片草原。

腳下觸感柔軟,蹲下身摸去卻是草地,紅霧中有道視線緊緊注視著她,一個人影跟了她一路。

秋宴閃身過去,人影躲閃不及跟她打了個照麵,熟悉的眉眼展露在眼前,男子神色慌亂連連後退。

“我,我隻是想跟著師姐,師姐不用管我。”

說完轉身就要逃。

留在原地的人並未追,她抬起手中的劍一擲,幽藍色的長劍呼嘯而去,“噗嗤”一聲染了血回來,秋宴轉身繼續往前。

“哪兒來的這麼多阿時。”

走到最後,紅霧幾乎凝聚成實體,空氣都稀薄了許多,漫天的紅壓得人喘不過氣。

紅霧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圓球,紅色的圓球並非靜止,而是像人的心臟那樣怦怦跳動,跳動間有紅霧被吸進去,更多的紅霧被吐出來。

秋宴想起墜落深淵時跳動在耳旁的心跳聲,她握緊手裡的劍走上前。

“看來是這裡。”

正欲動手,身後又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師姐,你終於來了。”語氣歡快中透著興奮。

與此同時空中浮動的紅霧突然凝滯,數道破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無數紅霧凝結成血紅的觸手,快如閃電般襲向她的手腳。

秋宴隻好轉變劍勢率先斬落觸手,但長長的觸手在被斬斷的瞬間就變成紅霧,轉眼又凝實卷土重來。

又一個‘秋時’從紅霧深處走出,他跟先前那些不太一樣,他在笑。

“師姐,跟我一起留在這裡吧。”‘秋時’忽然閃至眼前,低頭親昵地對著她耳朵呢喃,“求你了,師姐。”

秋宴皺眉,隻覺這東西頂著秋時的臉說那樣的話有些煩人。

她劍光如電直取對方心臟,但對方機敏地避開了這一招。

‘秋時’貼地倒飛,後退中雙手一揚,無數鮮紅的觸手騰空而起,網一般密密麻麻地撲向秋宴。

“師姐好狠心,一點猶豫也沒有。”

長劍不斷顫動,秋宴的身形閃爍,留下許多殘影,閃光劍鳴中密網破碎,所有觸手儘數斷裂。

觸手就是紅霧,紅霧就是觸手,四周全是這東西,對麵的人簡直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一條觸手悄然突破防線竄到眼前,“啪”極快地纏上握劍的手腕。

秋宴動作一頓,更多的觸手找到時機蜂擁而上,轉眼就將她纏得嚴嚴實實。

“留在我身邊吧,哪裡都不要去,就在我身邊。”

‘秋時’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嘴角帶著瘋狂的笑意,“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師姐是我的。”

今天見過太多秋時了,乖巧的、軟糯的、狠戾的、畏怯的……以及眼前這個瘋魔的,一開始心裡總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如今秋宴都有些脫敏了。

總的說來,隻要一劍刺入心臟,最後都不過是一灘血水,不是她的師弟。

“閉嘴!”

她沉聲一喝,如暴雨砸落地板的“砰砰”聲裡,纏繞周身的觸手全部斷裂開來,幽藍色的長劍狠狠刺穿胸膛!

看也沒看化作血水的人一眼,秋宴走近那顆跳動的紅球。

“都是你搞的鬼是吧?”

也不知阿時是不是真的沒有聽話,跟著她跳了下來。

另一邊,秋時踉蹌後退,後背貼上紅牆才險險拉開流出手臂的紅紋。

那紅紋一半在他手上,一半流到空中,幻化出刀的模樣,方才差一點就刺穿了地上的女子。

淩厲的殺氣自秋時身上噴發,他盯著手臂上的紅紋,眼中狠戾儘顯,嘶啞的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

“信不信我砍了你?”

紅紋瘋狂閃爍,若是有人能讀懂它的語言,就會發現它在尖叫。

“蠢貨蠢貨蠢貨!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