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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起卷發的老板站在路口,提著一直擺在前台桌麵的銅燈,昏黃的燈光幽幽照出一圈光暈。

“晚上出門可要注意安全。”

貝拉語氣散漫,提著燈對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兩人說。

簡單一句話下似乎意有所指。

“謝謝老板關心!”

聽到這句話的潼恩分出注意力來,一下子從漆黑的路麵蹦到光圈籠罩的昏黃裡,笑嘻嘻地回答。

她總得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這人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

薩琳娜沒說話,也跟著走進光圈中。

此時一點風聲沒有,夜靜靜的,目之所及隻有銅燈帶來的一絲光亮。

黑發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看紅發老板的麵孔,仔細從自覺還算良好的記憶裡搜尋著畫麵。

很可惜,一無所獲。

她可不相信白天表現的對所有事情都滿不在乎的人,會在晚上好心帶著燈來提醒客人危險。

“老板貼心的。”

薩琳娜笑著應一句。

貝拉笑盈盈地接上:

“那當然,你可是我重要的客人。”

潼恩:?

難道她不算重要的客人嗎?

玩家發尾在身後一甩一甩,低頭盯著自己豎條紋狀的短褲,還有深棕色的過膝襪,腳下踩著的牛皮短靴落下每一步都帶著重重的力道。

像是在用幼稚的行為喚回誰的注意力。

薩琳娜有所察覺,步伐慢下來一點,想想又從外套口袋裡伸出一隻手揉揉鬨脾氣的小女孩。

帶著皮質手套的手指插進粉色手感良好且柔順的發絲裡,故意把一片頭發弄得很亂。

潼恩笑嘻嘻的也不惱,甚至雙手抱住正在自己頭頂作亂的人的手臂,自己往上蹭蹭。

一旁的貝拉看著兩人的舉動,臉上神情忽然變得委屈起來,輕蹙著眉頭拖著嗓音道:

“提燈好重的啊,都不會心疼人的。”

她輕站在原地等待落後的二人一會兒,燈光搖搖晃晃,拉長人的影子再把輪廓暈染。

周遭的黑暗裡,建築物全部熄著燈,像是曾經的巨獸再一次盤踞在這座城池上方。

“怎麼會?”

聽到這句話的薩琳娜大邁一步,拖著掛在身上的單肩包又重新站回貝拉身邊。

話音剛落,就順勢摸上銅燈的把手。

冰冷的金屬表麵被夜浸透,滲著一股涼意。

貝拉手臂輕輕一移,躲過薩琳娜拿燈的動作。

“怎麼能讓客人勞累呢。”

薩琳娜指尖收回,感受著一點還未散儘的涼意。

這盞燈沒什麼特彆的。

路途很短,從遇到貝拉開始,距離旅店就隻有一段小路。

幾句話的功夫三人就到達目的地。

貝拉搶先一步邁過門檻,步履輕盈地到前台後。

在老位置放下燈盞,端起一壺溫好的酒轉身衝倆人笑。

“晚上風怪冷的,不如和我一起喝點酒暖暖身子?”

這問話明顯是對一個人說的,邀請也隻向著薩琳娜。

潼恩誒了一聲,雙手叉著腰問:

“為什麼不帶我一個?”

玩家嫌出門做任務麻煩就把武器放在房間,沒有隨身攜帶。

現在她倒是喜歡那把劍就在手邊,好威懾一下這個身份不明不懷好意見錢眼開的人。

“小孩子晚上要睡覺的。”

老板手指點著酒壺,給出理由。

“你先回去吧。”

不等潼恩對這個討厭的稱呼再次發作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薩琳娜先對她說。

對方手掌搭在肩膀上,輕輕一用力意思是讓人先離開。

“好吧,明天要一起吃早飯哦!”

無奈作罷的潼恩隻能鼓臉留下最後一句話就轉身向樓上小跑。

明天必須要開一次隊內會議,改忙的私事也該忙完。

這群無組織無紀律的人!

薩琳娜受貝拉邀請坐在被推過來的椅子上,手臂曲起撐著桌麵,另一隻手撚著酒杯。

煮好的熱紅酒劃入咽喉,香醇而熱辣的感覺久久停留在口腔。

貝拉看著麵前人動作,先等薩琳娜喝完一杯再給自己倒滿杯子。

像是在遵守什麼麵對尊敬重要的人的禮儀。

昏黃的燈光堪堪照亮女人眉眼,她神情放鬆,光線下被優越骨相分割的明暗相隔。纖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處掃出一扇陰影。

眸中的綠色倒映在液體表麵,正在思索著什麼。

薩琳娜沒有思索,她隻是在回味這一口溫度正好回味無窮的熱紅酒。

貝拉卻看著這張臉入了神。

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歲月也不舍得在對方身上留下痕跡,這位勇者就像是時間洪流裡的唯一例外。

突然她開口:

“我叫貝拉。”

認識兩天,說著特意去接重要的客人,結果現在才對重要客人介紹自己的名字。

薩琳娜不清楚把這句話留到現在的原因,把注意力從杯中液體分出來,抬眸看著坐在對麵的人。

真是一副好麵孔。

第一眼就可以讓人聯想到盛開的豔麗海棠花,姿態曼麗。而再注視她的眼睛,又像是初春裡柔軟的桃花。

實在是沒什麼印象,不管是長相還是名字。

正在參加深夜暖心座談會的薩琳娜接著介紹自己:

“薩琳娜,是一名送貨員。”

聽著如此離譜的介紹,其中的內容又和說話的人如此不服,貝拉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反而順著話頭繼續說:

“那我能雇傭您嗎?”

“不行,我上一單還沒結束。”

薩琳娜是這樣回答的,聽著堪稱突兀的尊稱,對貝拉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測。

緊接著她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又抿一口紅酒才開口:

“老板是米斯特人嗎?”

“不算是。”

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是這裡的人,卻在這裡開旅館而且知道她的身份。

薩琳娜本以為退休那麼多年,平淡的生活和時間的衝刷會導致人們對於她的記憶逐漸消退。

怎麼一出來,遇上一個都認識?

曾經名震大陸的傳奇勇者不反思是不是自己身上的問題,反而開始懷疑這一切的巧合。

見薩琳娜不再說話,隻是低頭喝酒,貝拉繼續補充道:

“小時候在這呆過,現在又回來了。”

“挺巧的。”

女人淡淡點評道。

她一飲而儘杯中的液體,起身打算回房。

裙擺揚起的瞬間遮住貝拉的視線,世界中所有事物都在無限放慢放緩,隻留下意圖離去的薩琳娜。

貝拉情緒突然不穩,一隻扣在臉上的麵具一瞬露出破綻。

猛然站起的動作帶翻了麵前的酒杯,紅色的液體順著木質桌麵流到地麵上。

貝拉卻毫不在意。

她征征地伸手想要抓住那一點裙擺,結果是什麼都沒有。

深色帶著蕾絲的布料從指尖滑過,隻留下做出挽留狀的手在半空。

“這一切隻是開始。”

收回動作,雙手撐在桌子上的貝拉突然說。

走到樓梯口的薩琳娜回過頭,發帶輕輕擺動著,對這句話沒什麼反應。

即使她知道對方指得什麼。

然後薩琳娜最後看見的是,被額前發絲打下一片陰影,遮住所有表情的貝拉。

站在樓梯儘頭的是梅森。

這一個兩個的都喜歡當謎語人。

這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偷聽。

“大人著涼了嗎?”

脫下外衣的魔法師身上隻有一件高領襯衫,總是叮鈴作響的鏈條也被他拆下。

梅森金發罕見的披散下來,發絲順著脖頸蔓延到肩膀處,幾縷長發甚至垂到胸口。

一雙海藍寶石的眼眸裡滿是擔憂。

薩琳娜看著他沒說話。

空氣中隻有火燭燃燒室發出的微弱響聲。

這點小音量在安靜的氛圍裡也稱得上讓人無法忽視。

是梅森端著的燭台,精美的金屬製品絕對不像是這個老舊旅館裡的物件。

梅森得不到回答就不再發問,落在薩琳娜身後半步一起回到房間。

兩個人隻是默默走過長廊。

薩琳娜感受著周身突然上升都溫度,是空氣中的火元素被調動。

一個兩個的也視人家禁魔的規定如無物。

薩琳娜也脫下外衣,襯衣半扣著,隱隱約約能看清女人勁瘦的腰線,與極具力量感的線條。

梅森站在她身後,指尖一挑,早上由他親手係上的發帶滑落。

正好落在梅森早有準備接著的另一隻手裡,濃綠的寶石流光溢彩。

即使在昏暗的環境裡,它的光彩也不會減少半分。

他握在手心,堅硬的棱角表麵帶來刺痛感。

像是渾然不覺,幾秒後才鬆開,擺在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支架上。

明明早上還沒有。

這人今天又出去當木工了?

見人長時間沒有動作的薩琳娜回頭看一眼,正好看到今早還空空如也的桌麵上擺滿了各種物件。

剛剛的燭台也包括在內。

是應該有一個照明工具,這座城市夜晚真是一點光亮也沒有。

應該沒有宵禁的規定才對。

“明天叫上莉莉婭,我們一起去樓下吃早飯。”

梅森了然,這是要商量點什麼事情。

他繼續解著編發,動作輕緩,幾乎沒有一絲痛感。

緊接著,銀質燭台上的藍色火焰無聲熄滅。

如潮水一般的黑暗再一次侵占所有空間。

薩琳娜正打算時,卻聽見不知為何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人一句話:

“大人是想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