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境(十)(1 / 1)

萬靈山山頂為禦獸宗內門主要所在地,山腳處大多歇息著外門弟子,因此建了很多房屋。這種環境下跛腳弟子很快便如泥牛入海,失去蹤影。

檀慈推了推他的肩膀,想讓姬行玉放自己下來,這人卻視若無睹,依舊抱著她在錯落有致的房屋間穿梭。不過她目前的實力,被姬行玉放下來確實也隻會拖後腿。

她在現實生活中沒談過戀愛,第一次和男的這麼親密,整個耳朵都燒得滾燙。被他隔著衣物箍住的大腿表麵也開始發熱,以一種僵硬的姿勢直挺挺地立在他懷裡,儘量拉遠距離不與他接觸。

姬行玉看起來倒是遊刃有餘的,就算單手抱了個人,也沒什麼影響。

一直正襟危坐的姿勢她實在不行了,腰都快斷掉。檀慈索性擺爛,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微微往後,靠在他的肩膀處。她的上半身都以他為著力點,趴在他的肩上。

這點重量很輕,像是肩膀處落了一隻蝴蝶。太過美麗太過可愛,你不想怎麼趕走,反而想讓它更久地停留。

姬行玉喉嚨裡溢出一道幾不可聞的輕笑,心中湧現出絲絲縷縷難言的愉悅。他知道這和他之前因為她產生酥麻酸軟等陌生的感覺類似,檀慈說這都屬於是由情愛產生的情緒。

就像話本子裡女子靠近男子,對他好,男子會快樂。女子和旁的男子說話,他會煩躁,這種叫做吃醋。

她答應教給他情愛後,趁著龍女村一案結束還未到萬靈境前,在靈舟上大致地同他講過,他也似懂非懂地聽了。

可是隻有一件事姬行玉心裡清楚。他的情緒與那種因為情愛正常產生的情緒不一樣。他因情愛波動的情緒比正常的放大了幾百倍,幾千倍。

如果說正常的情愛產生的是關心依賴,那麼他因為檀慈產生的那一絲情愛卻充斥著占有欲和控製欲。

她靠近他、拉他的手、與他接觸、被抱在他的懷中,他感受到的是遠超過快樂的興奮,甚至於用儘全力才能壓製住顫抖的雙手。

他看見她和梅雨濃說話,除了一絲煩躁,餘下的全都是殺意。她說吃醋是對競爭者的嫉妒、不甘、煩躁,並沒有說過吃醋會是想讓競爭者不得好死。

他自知這些都不正常。可是沒有關係,在被她發現之前,他不會說出這些的,他會偽裝得很好,直到她的賭約兌現,直到他看到他們倆的結局。他是否真的會如她所說一樣完全愛上她。

姬行玉的視線四處搜尋,很快找到了跛腳弟子最後出現的氣息所在處。他帶著檀慈一路找過去,用遁形符騙過門口的守衛弟子,進了宅院這才舍得把人放下。

這處宅院很大,卻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過,最近幾日才打掃出來。院子裡有一片寬廣的池塘,樹木環繞,水草茂盛,還有一座巨大的假山,幾乎遮蓋住視野。池塘裡有許多錦鯉,通體血紅,在月光下將滿池流水映出淺紅色,看起來極其詭譎。

幾間屋子裡隻有最裡麵的一間亮著燈,隱隱透出些亮光來。

跛腳弟子的氣息從這座宅院裡消失了,兩人走到亮著的窗戶外麵,隱匿身形,悄悄往屋子裡看去。

屋子裡隻有一個女人。她正坐在一麵梳妝鏡前,拿著梳子慢悠悠地梳自己散落的長發。鏡子裡映出她的臉,是顧瑾之。

她一邊從頭到尾地梳頭,一邊微微笑著看自己在鏡子中的臉,臉上的神色比起下午時的張揚,柔和到讓人心裡發毛。

她輕聲念道:

“鏡中人,相照應。世間物,乾坤倒。

天對地,日對月。山對水,雨對風。

神仙對妖魔,眾生對禽獸。”

她嘴裡的對子正是那日白發老頭讓他們對的,隻不過前後全都顛倒過來。檀慈心念一動,跟著去看那麵鏡子,卻無任何異常之處。

顧瑾之的頭發烏黑亮麗,鏡子如水麵般波動一瞬,她滿頭長發變為雪白,下一秒又立刻恢複原狀,快速到檀慈甚至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了敲門聲,兩人藏在暗處,看見是顧征和顧恒之。

顧征聲若洪鐘:“瑾之開門,我和恒之有事找你。”

顧瑾之簡單挽了個發髻,放下梳子,起身回到裡屋去開門。這對父子進了屋子,屋內傳來一些聲響,似乎是雙方正在說話。距離太遠,再加上聲音不大,檀慈模模糊糊地隻聽出來幾聲“阿若”。

趁此機會,兩人惦記著那麵鏡子和那些對子,從窗戶處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姬行玉看了一眼鏡子,掌心金光閃現,細細丈量後並無什麼特殊的靈力波動。檀慈湊上前觀察,也隻能看出來像普通鏡子映出她的麵容。

若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麵鏡子為靈脈結晶所製,比靈石更加澄澈純粹。比起古代銅鏡的昏黃,更加清晰透亮,更像水晶,和後世的鏡子沒什麼兩樣。

二人研究半天看不出異樣,屋內顧征的洪亮嗓音越發清晰:“不過一個外門弟子!”他的聲音飽含怒火,聽起來像是在大發雷霆。

“父親……”這道勸阻的女性聲音是顧瑾之。

屋內又安靜下來,像是都在平複心情。又過了一瞬,顧恒之像是終於爆發,高聲喊道:“外門怎麼了!我娘不是外門嗎!當年您殺我娘,不也說了隻不過一個外門嗎!”

檀慈悚然一驚,幾乎要往後栽倒,下意識抓住了旁邊姬行玉的胳膊。這等宗門秘辛隻怕他們知道了,也就根本沒有機會活著走出去了。

而且他們一開始追蹤到這裡,其實是為了跛腳弟子,又碰上顧瑾之說了之前的對子,才忍不住進來查探。現在跛腳弟子失去蹤影,撞破宗門秘辛,隻怕是……

不對,不對,檀慈大腦飛速運轉,猛地意識到他們二人的目標不知不覺中全部跑偏了。很有可能他們已經落進了圈套之中。

姬行玉顯然也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拉住她的胳膊,麵色凝重起來。

正在這時,裡屋內響起顧征的暴怒罵聲“混賬”,接著便是顧瑾之的“恒之不可”的驚呼聲,外加兵器相交皮肉被刺穿的聲音。

顧征悶哼了一聲後,屋內便無其他聲音,隻留下顧恒之“彆怪我……彆怪我”的似哭似笑的喃喃低語。血腥氣彌漫,傳到了顧瑾之的這間房屋。

檀慈心中一沉,焦急地握住姬行玉的手,二人正要闖進裡屋看看發生了什麼,就見窗戶口大開,外麵正候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來者一張寡淡麵容,先前的唯唯諾諾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神情。

正是他們尋找半天的跛腳弟子。

姬行玉手中熒惑悄然顯現,雙方對峙中,房門被推開,顧瑾之拍著手走了過來,輕笑道:“好精彩啊。感謝二位的……傾情演出。”

顧恒之跟在她後麵,一言不發,眼神空洞,手中握著的劍上還帶著血跡,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淌血。

檀慈望向顧瑾之,後背發涼,越發猜不透她到底要乾什麼:“你們殺了你們的父親,禦獸宗宗主顧征?”

“沒有,”顧瑾之笑著搖頭,手中把玩著還未簪上的金簪,“父親年紀大了,也該退為讓賢了。但是畢竟還是宗主,就算我們這些小輩聯手,再怎麼樣也打不過。隻好委屈父親重傷,閉關修煉了此餘生了。”

她的身後顧恒之垂下眼眸看著地麵,麵容隱在黑暗裡看不分明。

“我為他和弟弟挑的劇本是不是很好?父子殘殺,雙雙重傷。一個重傷再加上怒火攻心,從此落下病根,修為一落千丈,再無飛升可能,隻能終生閉關修煉。另一個被挑斷手筋,傷了根基,絕不可能成為下任宗主。”

檀慈望向顧恒之,這才看出他的手臂血肉翻飛,將那一片衣袖都浸泡染紅。劍尖流下的不止顧征的血,大多是他的血。

“而你是唯一剩下的宗主血脈,不管是才能資質都比顧恒之強,而且還掌管領導宗門上下所有外門弟子。天時地利人和,這樣你就能順理成章地成為新宗主。”姬行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底暗色深沉。

“沒錯,本來是想栽贓給你們那個師兄,畢竟你倆是一對,兩個可比一個不好糊弄。”

“不過還好流雲馬那邊成功了。”顧瑾之笑吟吟地撫上那麵鏡子,“你們很好奇這麵鏡子對嗎?其實它並不是什麼法寶,隻是一麵普通鏡子,你們猜測的重點放錯了。”

說到這裡,她很聰明地不肯繼續透露了,抬手拍了拍,一隊外門弟子魚貫而入:“天衍宗弟子為求宗門禦獸秘法,殺害內門弟子蕭辰,蠱惑顧恒之刺傷宗主,宗主重傷昏迷。把他們兩個帶下去,叫各位長老來此一敘。”

她手中靈力湧動,拂過鏡子,顯現出剛才二人在屋內四處翻看的場景:“人證物證都在。”

這是……留影鏡。檀慈想起姬行玉給自己的那顆同樣能留影的琉璃珠。

他們二人被捕,恐怕師兄師姐那邊也要遭殃。隻是雙拳難敵四手,又在人家的地盤上,反抗可能也難以脫身。

到底該怎麼辦?檀慈握住沉星劍,大腦飛速運轉,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見姬行玉伸出手來拔下她頭上發簪,飛快擲向跛腳弟子,趁所有人沒反應過來,攬住她從窗戶翻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