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境(九)(1 / 1)

夜色黑沉如墨,姬行玉將發間的碧綠色琉璃珠取下,一隻青色紙鶴出現在麵前。這隻紙鶴一分為二,逐漸化為兩具紙傀儡,容貌和姬行玉檀慈彆無二致,栩栩如生。

姬行玉又取下那顆藍色琉璃珠,指尖微動。兩隻銀藍色的靈蝶隱去身形,從門縫鑽出,分彆朝陸無塵江雁影的房間飛去。

“走吧,”他輕聲道,“靈蝶會告知師兄師姐我們所有的計劃。”

檀慈換上一身黑衣,往二人身上貼了兩張遁形符。門口的弟子正負責地站在原地看守,二人悄無聲息地走出門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客棧離開。

黃階獸園距離不算太遠,黃門弟子居住的房屋裡一片寂靜。因為出了這檔子事,下午顧瑾之就已經派人來帶走過那位飼養流雲馬的弟子。

有集市上和獸園的眾多目擊者作證,這位外門弟子被審問一通後發現確實沒有任何作案的時機及條件,很快被放了回來。隻是手腕上戴了封住靈力的閉靈繩,暫時被軟禁在黃階獸園裡。

其他的黃門弟子還要照料獸園裡的黃階靈獸,因此顧瑾之沒有撥人守在整個黃階獸園的大門口,而是安排了六人守在跛腳弟子的屋子外。

檀慈和姬行玉花了些時間才找到這位弟子的房間,光明正大地在看管他的弟子眼前走過。二人矮下身子蹲在窗戶外麵,靜悄悄地觀察屋內。

跛腳弟子正坐在桌子旁,衣物半脫,低著頭擦拭自己肩膀處被蕭辰抽打出來的鞭痕。那道傷口已經微微結痂,卻還沒有完全愈合,正往外冒著一顆顆血珠。

他動作一頓,突然抬頭向窗邊看來。若不是自己已經使用了遁形符隱匿身形,檀慈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發現了他們。

跛腳弟子像是隻隨便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繼續給肩膀上藥。他拿起桌子上的藥瓶,往傷口處塗抹。

那褐色藥水似乎氣味嗆人,他又好像有鼻炎般,被嗆得發出一聲“哼哧”的噴嚏聲。

跛腳弟子很快處理好傷口,又往裡走帶上了一些東西。因為正好處在視角盲區,檀慈並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

他起身推開門,顯然要打算出去。這位弟子長相普通,麵容平淡,丟在外門弟子裡找也找不出來,除了跛腳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他向門外的六名弟子拱手行禮:“我要去清理流雲馬的馬廄,這是我每日必做的,否則流雲馬第二日會不吃靈草。但我也知道顧師姐有令,不允許我離開你們視線半步,因此勞煩四位師兄都陪我一起前往,剩下兩位師兄守在門口可好?”

六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這小子如今靈力被封,修為比他們低,他們還是四個人,不怕這小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獸園內的馬廄,二人悄悄跟在後麵。

黃階獸園的馬廄不大不小,也隻養了兩匹流雲馬。雖然是馬廄,但打理得很整潔,一看就是用心照料靈獸的。

其中一匹懶洋洋地臥在地上,抬眼瞥了一眼就懨懨地收回視線,沒什麼反應。

另外一匹顯然更親近跛腳弟子,一見到他便迎了上去,親昵地拿舌頭去舔他的手心。正是那日被蕭辰所傷的流雲馬。

它身上的傷口竟然還沒好,按理說流雲馬的自愈能力雖不強,但好歹是黃階靈獸,不至於到現在都沒結痂,還露著微微翻開的血肉。

跛腳弟子安慰地拍了拍它的腦袋,拿起旁邊的工具,細致地清理起馬廄來。

後麵跟著的外門弟子站在一旁盯著他,時刻注意他的舉動。

他一臉平靜地打掃,時不時跟流雲馬說句話,大多是那種“今天的靈草還吃著習慣嗎?”“雖然不想吃也好歹吃點吧”“心裡不要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像是流雲馬能聽懂他說的話。

檀慈心中莫名劃過一絲異樣。這場景倒像是現世裡養了寵物的人,跟自己的寵物對話時下意識把對麵當成人一樣。

黃階靈獸雖有靈智,但不可能理解所有人話。就算是仙階靈獸,修行至飛升境地,能夠初次化形後心智也如幼童,還需學習人類的心性。

難不成這流雲馬成精了,或者其實是仙階靈獸隱藏實力,實際已經化形過了?

她正在神遊,手背上傳來一絲刺痛。原來是姬行玉掐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去看馬廄裡的情形。

隻見跛腳弟子照料完流雲馬,收拾好手裡的工具,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竹筒,猛地擲在地上。

一名外門弟子瞪大眼睛,剛要開口提醒所有人注意,就見馬廄內煙霧彌漫,看不清景象。話還沒說出口,下一瞬他們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兩匹流雲馬也跟著歪在一旁,雙眼緊閉,卻沒有什麼異常,像是隻是昏迷。

姬行玉屏息閉氣,又伸手一把捂住檀慈口鼻。這煙霧並非白色,看起來應該不似龍女村的無害。

跛腳弟子手臂肌肉膨脹,腕間閉靈繩斷裂,掌心靈力湧動,染上一絲不詳的黑氣。微風吹拂,周圍空氣在他掌心形成兩個氣流渦旋,不停旋轉。

他望向二人隱身之處,似乎早就看出來他們一般,手中漩渦一揮,如颶風般不停旋轉著向他們席卷而來,像是要將二人撕裂。

他隻發出這一擊,便頭也不回地向門外狂奔而去。

姬行玉手中熒惑閃現,刀鋒牢牢卡住旋轉過來的颶風,兩者摩擦剮蹭,發出來的刺耳聲音令人牙酸。

他手腕翻轉,另一半彎刀彈出,片刻間便劃出數十刀,將漩渦卸力。

氣流被分散開落至馬廄的木板上,刻出數十道刀痕。

時間緊急,僅留檀慈一人在此怕是調虎離山之計,又怕被禦獸宗其他人抓住。再加上一線牽情蠱拖後腿,她若是受傷自己也討不了好。

姬行玉隻思索一瞬,當機立斷地把熒惑換到左手,伸出右臂撈住少女纖細腰肢,命令道:“抱好。”

下一秒他足尖點地,飛身掠出。

他不知道怎麼抱彆人,又一隻手握刀,隻用右臂將她勒在自己身上。

檀慈被他從側麵箍住腰懸空而起,根本沒有著力點。就算用胳膊摟住他的脖頸,腳下依舊懸在半空。兩條腿都在他身前這同一側,也不能像八爪魚一樣纏住他的腰。整個人被勒著一起疾速往前平移。

她被他勒得腹痛,湊近他的耳朵小聲叫道:“師兄!我的肚子!”

姬行玉“嘖”了一聲,終於發現問題所在,腳下卻步履不停。他收回熒惑,右手手臂肌肉發力,將她往上一甩,左手就撈住了她的腿彎。

他將檀慈往上一拋,右手牢牢箍住她的大腿,空出左手,讓她靠坐在自己右臂上,單手抱起來。檀慈下意識伸出雙臂,摟緊他的脖頸。

前麵的跛腳弟子扭頭看見他們正在追趕,手中靈力運轉,不停地往後發出一道道氣流風刃。

姬行玉右手抱著檀慈,左手重新召出熒惑,彎刀輕揮,將數道風刃彈開。叮叮當當的刀劍相撞聲不絕於耳。

跛腳弟子速度雖快,修為卻不及姬行玉。眼看著就要被追上,他卻突然彎下身子,四肢著地。

他雙手撐在地上,手掌平攤開貼合地麵,脊背弓起如同野獸般向前奔逃,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上一倍。

一時之間連姬行玉也追趕不上,隻維持著最小的距離死死咬在後麵。

正常人誰會像野獸一般四肢著地走路?這種恐怖的情景放在人形的外觀上隻會讓人毛骨悚然。

檀慈後背躥上一陣冷意,渾身毛發倒豎,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掛在姬行玉脖子上的雙臂摟得更緊,莫名其妙想起來那晚二水蹲在地上吃老鼠。

這種詭異的場景倒是引起了姬行玉的興致,他饒有興趣地瞥了一眼懷裡檀慈蒼白的小臉,唇角笑意漸深。

不管再看多少次,她這種害怕到抿緊嘴巴卻還是硬撐著的小表情實在是——

太有趣了。

就像她哭起來一樣有趣。

姬行玉思緒遊離一瞬,檀慈在龍女村在他麵前哭的次數很多。奇怪,她之前有這麼愛哭嗎?

他心中疑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想不起來檀慈以前是什麼模樣,腦海中關於她的記憶像是被蒙住了一層紗。他記不清她的容貌她的性格,心裡隻有一個她很煩人的印象。

他的腦袋刺痛,一回想檀慈之前的記憶就是白茫茫一片,沒一會兒又被什麼東西擦除一般,自動拋在腦後。

姬行玉腳下生風,腦子裡又跳脫著連接上檀慈哭的回憶,突然想起來她好像都是害怕地哭,傷心地哭,難過地哭,帶有各種負麵情緒地哭。

所以,她為什麼不能為他而哭?

她為什麼能為她自己哭,能為龍女村的妖怪泫然欲泣,卻不能為了他哭?

她眼裡的雪花,沒有為他落下過。為什麼不能像多年前他看過的凡間大雪一般,為了他落下?

心中莫名的煩躁湧現,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追問檀慈。說好的她喜歡他,她為什麼連她眼裡的雪花都這麼吝嗇,不肯給他?

姬行玉覺得手心好癢,好想殺人。不能殺檀慈,就隻能殺前麵的男的。

三人你追我趕,不知不覺來到了萬靈境與萬靈山的山□□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