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境(七)(1 / 1)

此話一出,愣在原地的顧恒之身子一抖,回過神來,開口將來龍去脈簡單描述了一遍。

“拍賣會出了這麼大的事,凶手又尚未落網,諸位道友可能得在本宗多停留一段時間,容本宗全力追查。不過還請各位放心,禦獸宗會承擔一切吃食住處,等到水落石出後定會讓大家平安離開。”顧征環顧四周,沉聲道。

剛剛那位鍛體門的修士苦笑:“話雖如此,顧宗主,難道在破了這案子之前,我們所有人都必須一直留在禦……”

不等他說完,顧征直接開口打斷:“不必說了,劉長老,目前隻能這樣處理。若是鍛體門發生這種事,你們又有什麼辦法,能保證本宗安全和外宗修士的平安?”

態度強硬,顯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沉吟片刻,看向蕭辰的屍體,“瑾之,這件事交給你去辦,務必儘快抓到背後真凶。帶上恒之一起,也讓他跟著你鍛煉鍛煉,仔細調查一番。”

顧瑾之低頭垂下眼瞼,臉上笑意不變,拱手行禮:“是,父親。”

“禦獸宗在場弟子聽令,持我令牌傳我口諭,宗門從現在起戒嚴,全力配合顧瑾之查案。有關蕭辰之事,上報線索者賞,隱瞞不報者罰。”顧征神色凝重,雄渾的聲音裹挾著靈力,清晰地傳遍全場。

“是。”外門弟子紛紛拜倒在地,齊聲應下。早有另一小支弟子隊伍悄無聲息地出現又離場,化作一道道流光四處通報全宗門。

禦獸宗之行就像自己預想一樣,還是出事了。檀慈眉心一跳,心中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顧恒之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麼。阿若遙遙地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江雁影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下意識浮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阿若像下定某種決心一樣突然上前,彎下右腿跪地行禮:“啟稟宗主,弟子有事要報。雖然聽起來像是針對少宗主,但若是隱瞞,隻會耽誤破案。如果再被幕後凶手有心利用,隻怕會更加危險。”

“弟子前日幸得少宗主青眼,與天衍宗的道友一起遊玩萬靈境集市,恰巧遇到過蕭辰師兄。彼時蕭辰師兄正騎了黃階獸園的流雲馬在街上到處衝撞,還好被少宗主和這幾位外宗道友攔下,並無人員傷亡。”

“蕭辰師兄被攔下後對少宗主並不服氣,說過少宗主之前也曾當街縱馬。少宗主看起來很生氣,若是……”

阿若停頓一瞬,咬了咬牙,繼續道,“若是私底下懷恨在心地報複,也是、也是有可能的。宗主若不信,也可以去問黃階獸園飼養流雲馬的外門弟子。”

她低著頭,隻是盯著眼前的地麵不放,不敢回頭去看他們的表情。

顧恒之麵色發白,不可置信地喃喃出聲:“阿若……”

另一位在場的內門男弟子緊跟著拜倒:“弟子為戒律堂唐長老座下,可以證明這名女弟子所言句句屬實,並無半句虛言。前日蕭辰師兄確實被押到戒律堂受罰。”

“並且這幾位天衍宗的道友也有些古怪,那位黑衣綠眸的男修,剛剛竟然能號令會場內所有靈獸對抗赤焰獅。您可以去問一直在場的王長老,或者這些暈倒的執事。”

王長老就是剛才被抬下去的白發長老,顧瑾之打量著檀慈等人,朝顧征附耳過去說了些什麼。顧征輕輕頜首,抬起手來示意。很快又有兩名內門弟子得令,迅速離開了。

他望著一行人神色不明,視線流連在姬行玉和陸無塵身上來回轉圈兒。半晌後開口道:“天衍宗小友遠道而來,你們宗主與我也頗有交情。隻是要委屈你們幾個,先在萬靈境的客棧裡待上幾日了。等案子有了進展,你們洗脫嫌疑後自然能在本宗照常行走。”

這意思就是要把他們軟禁在客棧裡,檀慈心中猛地一沉。

姬行玉平靜地直視顧征,笑意清淺:“我能號令靈獸,隻是因為我用了法寶控製它們而已。顧宗主若不信可以自行查探。”

“剛剛在場的道友也都看到了,綁著靈獸的法寶,限製它們行動的就是這根發簪化成的綢帶。”他伸出手,掌心躺著從檀慈那裡順來的蝴蝶銀簪。

“綁住它們用武力恐嚇一番,再用情勢危急相勸,軟硬兼施,靈獸不聽我的也不行吧。”

檀慈連忙補充:“這法寶是我們宗主給我的,隻說大有玄妙。”

她剛剛聽出來了,這顧征的語氣很是懷念,似乎和宗主關係匪淺。多提一提也算是投其所好。

果然,顧征視線在簪子上一頓,隻是擺了擺手:“外宗修士的法寶,我來查看像什麼話?人人都有保命的法門,若是誰都能窺探,不是把自己的命脈暴露出去嗎?”

他像是根本沒當回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態度。

那名內門男弟子卻不想放過他們一般,狐疑地問道:“她的法寶簪子,還這麼珍貴強大,怎麼就輕易給你用了?”

“自然是……”姬行玉笑而不語,沒想好說辭一般。

他故意拉長腔調,勾起他的好奇心,似乎被抓住話柄答不出來。又語氣一轉,神色坦然,十分理直氣壯道:“她是千金軀,我是她的風月客。她喜歡我,給我用她的法寶又怎麼了?”

他倒也沒說錯,檀慈表麵裝的確實是喜歡他,也口口聲聲說過很多次。但風月客不算個好詞,指的是青樓裡乞求女子寵愛的男寵。

在場瞬間一片嘩然。修士追求長生,逍遙自在。男修更是心高氣傲,前些年無情道大受追捧,後來出了一件慘例後才很少人修了。

近幾年凡間確實盛行男寵一事,但也都引以為恥,根本沒有這麼直接挑明的。很明顯大家從未見過當男寵,還把這件事大大方方、理所當然說出來的。

當男寵就當男寵,說也就說了,但這究竟是在驕傲什麼!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檀慈兩眼一黑,恨不得當場暈過去。這不就是“她是大富婆,我是她的小白臉”的古代版說法嗎!

被這麼多人看著,饒是假的,她也被臊得渾身血液湧上腦門,兩個耳朵都燒紅了。一張粉麵半是不好意思半是真的害羞,紅通通一片。

檀慈調整好表情,順勢作出一副羞澀模樣,矯揉造作地絞著衣角:“沒錯,我太愛師兄了,害怕他受傷而已。”

少女煞有介事,紅著臉含羞帶怯的樣子宛如海棠沾露,嬌豔動人。雖然不知真假有點發膩,這份情意卻極其熱烈,像一片燦爛陽光撲麵撲來,就好像是……真的愛他愛到無法自拔。

眾人臉上都有一種無語又荒謬的恍惚神色,像是被衝擊到表情空白。也有那麼幾個被美色所迷,流露出幾絲向往的傾慕之意的。

梅雨濃顯然位於後者之列,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檀慈,眼中似乎有火光跳動。

所以說……還是應該儘快殺了啊。姬行玉視線掃過梅雨濃,眯了眯眸子。

他心中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癢來,空蕩蕩的手指也攥緊了,下意識想去捉檀慈的手,卻隻抓到了空氣。

他看著檀慈狡黠地演戲,突然就想不管不顧地笑出聲來,卻唇角繃緊,莫名有點發僵。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假笑多年,唇角習慣性保持上揚的弧度基本固定,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現在突然變成真心實意的笑容,笑意加深太多,麵部一下子不適應了。

周遭人的眼神檀慈可沒在意,不管怎樣,她暫時放下心來。她剛剛關心則亂,險些忘了禦獸宗養的是靈獸,平生最厭惡妖獸之流。若是真拿出雙頭小蛇的妖丹來,隻怕雖僅僅是妖丹,也討不了好。

在他們看來,妖獸畢竟占了個妖字,與禽獸有什麼分彆?

男弟子也沒料想到這種理由,正囁嚅著:“這……這……”

“夠了!”顧征不耐煩地斥責,“現在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嗎!重點在於蕭辰之死,哪兒來的閒心操心外宗修士!誰再提這個自去領罰!”

他一錘定音,姬行玉的事就這麼翻篇。場內頓時鴉雀無聲,又恢複一片寂靜。

發了好大一通火,顧征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憊:“瑾之,剩下的你來查。看好恒之,先從蕭辰近幾日的行蹤查起,必須儘快破案。”

他來的快去的也快,看了陸無塵他們一眼,又交代了幾句很快便離開了。

隻剩下顧瑾之井然有序地安排弟子收拾殘局,將各宗各派的修士全都送回房間,又命人仔細收好蛋殼及蕭辰屍首。

最後她親自把檀慈一行人送回客棧房間,留了幾個外門弟子站在門外看管。

顧恒之一路上都像是遊魂兒一樣,緊盯著走在他前麵的阿若不放,看起來活像失戀。

阿若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不敢回頭。她當日與他們一同出遊,也被一起軟禁在客棧裡。

一行人進了客棧,顧瑾之饒有興趣地打量了陸無塵一眼,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風月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