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濃像是隨口一問，並不指望她真回答一般，沒等檀慈說什麼，緊跟著陸無塵翻身而上。他手中鈴鐺作響，一陣灰白色煙霧彌漫，遮蓋住赤焰獅的雙眼。

那無味的煙霧對修士沒什麼影響，卻刺激得赤焰獅兩眼通紅，流出兩行淚水來，不多時閉上眼睛，再也不能視物。

天階靈獸畢竟是天階，雙目失明的情況下也可以用靈力感知周圍景象。赤焰獅隻是腳步淩亂了一瞬，就立刻調整過來，改以靈力探查防守。

姬行玉抬手揚了揚手中緞帶，一長串品種各異的靈獸被甩了出去，發出數道形態不同的攻擊。水靈根冰靈根的靈獸自覺克製她噴吐的火焰，其餘靈獸則圍攻她龐大的身軀。

按理說高階靈獸能用靈力威壓對低階靈獸進行壓製，赤焰獅又是在場所有靈獸中的最強者。可這些低階靈獸卻不怕她一樣拚命進攻，明明被赤焰獅的吼聲嚇得渾身毛發都在發抖，還是不肯退縮，喉嚨裡低聲嗚咽。

就像是比起赤焰獅來，暫時掌管它們的這個男修，才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禦獸宗的長老狐疑地掃了姬行玉一眼，臉上晦暗不明。有懂行的修士已經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姬行玉，這人卻像是根本不在乎一般，唇角含笑，神色坦蕩。

顧恒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太對勁，他雖不學無術，好歹是禦獸宗少宗主，自家的修行法門還是知曉的。禦獸宗與一隻天地玄黃這種高階靈獸完全心意相通都不容易，更彆提姬行玉能號令這些拍賣的靈獸了。

他立在原地，神情一片茫然若失，召出來的護身靈獸圍著他打轉，不安地蹭著他的腿。

梅雨濃落在檀慈身邊，望向姬行玉，意味深長道：“姐姐，你這位師兄看起來不像普通人，隻怕……”

他並未說完，故意留了個尾巴，話語中令人浮想聯翩。

檀慈眉心突地一跳，心臟猛地下沉。這話裡的暗示意味不用明麵上揭開，她都能猜出來。隻怕就算他們出了力，成功製服這頭赤焰獅，也會因為姬行玉號令靈獸這一出被扣下不放，甚至被暗處真凶潑上臟水。

號令各種靈獸這種天賦技能過於強大，太過讓人忌憚，修真界常有人不惜一切代價先解決這種修士。這種時候恐怕會有人渾水摸魚，等姬行玉這邊和赤焰獅鬥得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

說實話姬行玉確實有身世之謎，但檀慈也不知道是什麼。傳聞仙階靈獸修煉至飛升境地，可以化為人形。如果姬行玉不是人族，真身與靈獸有關，所以能號令靈獸，那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而姬行玉真實修為是歸真境前期，這種不算低又不算高的修為能號令靈獸，當作理由又太過牽強。

他們這一行人中隻有一個人能號令靈獸才最為正常，卻又萬萬不能說出來——那就是陸無塵。陸吾血脈親近天下靈獸，自然可以間接號令它們，但這種珍貴血脈暴露出來，會讓陸無塵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陸無塵本就分出一縷心神關注師弟師妹，檀慈他們能想到的事情，他又如何猜不出來？

眼看眾人目光不善地看著姬行玉，陸無塵索性禍水東引，張口喊道：“諸位……”

話未說完，他的嘴巴猛地合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封住了一般。

江雁影神色如常，立刻接過話茬，聲音蓋過陸無塵：“諸位道友，大家一起繼續圍攻！有什麼事等解決了赤焰獅再說，此時軍心不齊，隻會讓躲在暗處的真凶得逞！”

“這位姑娘說得正是！”另一位看起來是鍛體門的大能高聲附和，拉回在場所有人的關注點。

諸位修士回過神來，齊心進攻赤焰獅的四肢，意圖先把她放倒。

現在不關注並不是放棄這一茬了，檀慈清楚有禦獸宗長老和眾多外宗修士在場，姬行玉的事不會輕易揭過。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她摸了摸小荷小桃的頭頂，低聲道：“去找師兄。”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一條奇特的雙頭小蛇悄然又快速地遊走潛行，順著衣服爬上了姬行玉的腕間。

姬行玉看見小荷小桃，微微一愣，挑了挑眉像是有些疑惑。他不動聲色地抖了抖衣袖，用袖口蓋住小蛇。

沈傲霜她們的妖獸內丹給了小荷小桃，雖不是極深的修為，也算是個大妖。而修士靈力高強再加上妖獸內丹克製，震懾住低階靈獸，說是有幾分合理也不為過。

將這些暫時拋之腦後，陸無塵和姬行玉帶著靈獸突破火焰，牽製住赤焰獅的左前足。兩位大能絆住她的兩條後腿。

檀慈護著阿若躲得遠遠的，江雁影等其餘修士，身法靈巧的乾擾視線嗅覺，擅長大開大合正麵對戰的修士全力攻擊她的右前足。

赤焰獅吃痛地怒吼，宛如一座小山般轟然倒塌，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砸得整個地麵都晃動起來。

會場內的眾人經過一片混戰，終於放倒了這隻靈獸。

梅雨濃飛身掠起，抬手拂過赤焰獅口鼻，灑落一片細膩的粉末。

赤焰獅眸中暗紅色褪去，眼神清明一瞬，又逐漸迷離。她全身肌肉放鬆，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眾人狼狽不堪，或坐或立，可算鬆了一口氣。

姬行玉抬起手指，收回束縛用的綢帶。靈獸忙不迭地奔向剛買下自己、還未來得及結契的主人，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緊追不放。

綢帶化為蝴蝶銀簪，被他收進袖子裡。

台上蕭辰的屍體早就被赤焰獅一巴掌拍散，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檀慈眼尖地看見不遠處躺著一條胳膊，扯了扯身邊的師姐。

江雁影餘光掃過四周，趁人不注意飛快地蹲下摸了摸。

蕭辰的屍塊摸起來很軟，像是介於液體和固體之間的形態，手指戳一下便凹陷下去一個小坑。表麵皮膚微微皺縮，像是風乾的橘子皮。

這種觸感不太美好，像是什麼東西泡發膨脹了一樣。她擰著眉，摩挲了一下指尖，描述給檀慈。

檀慈仔細看了看這條胳膊，心中疑慮更重。難不成蕭辰是事先被溺斃的嗎？

又是水。五行缺水。二水。

一道聲響傳來，她壓下懷疑，看向被用力推開的大門。

出了這麼大的事，禦獸宗的宗主、仙尊、長老齊齊到場，姍姍來遲。

禦獸宗宗主顧征正值壯年，身形魁梧，渾身散發著不可小覷的威壓。他麵容剛毅，濃眉大眼，一臉的嚴肅，看起來就屬於那種嚴父的角色，五官與顧恒之五分相似。顧恒之更像五官柔和版的顧征。

站在他斜後方的年輕女修一襲紅衣，眉目如畫，明眸善睞，五官十分精致，如同盛開到最極致的豔麗花朵。隻是站在那裡，就輕易吸引了場上大多數的視線。

她雖然身著張揚的紅衣，衣裙上卻沒有繁複裝飾，隻是從頭到腳純粹的豔紅色。三千青絲僅用一根細長金簪綰作簡單的發髻，除此之外也再無其他首飾。

江雁影輕聲道：“顧征的女兒，顧恒之的姐姐，顧瑾之。”

顧瑾之與梅雨濃都穿著相似的紅衣，不同的是梅雨濃偏向於紅色的魅，顧瑾之卻更偏向於紅色的烈。她穿紅衣極其熱烈張揚，像是要把一切都燃燒殆儘的耀眼奪目。

她唇角含笑，一副明媚笑臉，眼神明亮，像是能看透對方一般。檀慈幾乎是下意識地斷定，顧瑾之應該很擅長駕馭人心。

禦獸宗宗主顧征膝下這一子一女，他更看重顧恒之，顧恒之卻不學無術，修為低下。不受重視的顧瑾之倒是天資聰穎，修為更高。

顧征掃視全場，並未開口。一身狼狽的白發長老迎上前，拜倒在地：“啟稟宗主，拍賣會本來順利進行，不料……屬下無能，請宗主責罰。”

他垂手低眸，不敢抬頭看顧征表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背後的衣物都打濕了。

會場內一片寂靜，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眾人大氣都不敢喘。顧征神色不明，半晌漠然道：“起來吧。”

“多謝宗主寬恕。”長老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麵容舒展開來，眉宇間爬上一絲喜色。

還沒等他站起身子，顧征怫然作色，一揮袖子，磅礴的靈力洶湧澎湃，如同一道巨浪將他掀翻在地：“廢物！”

如此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樣子嚇得眾人不敢吱聲，還在打量他的修士更是迅速低下了腦袋。

長老麵如金紙，口中鮮血噴湧不止，再也爬不起來。

“還愣著乾什麼？”顧瑾之笑意不變，嗓音嫵媚動人，“快把他拖下去，彆臟了父親的眼。”

後麵很快上來幾個雜役弟子，手腳麻利地把長老拖走，收拾殘局，捆好並帶走昏迷不醒的赤焰獅，還歸攏了蕭辰零散的屍身。

顧瑾之看向一言不發躲在後麵的顧恒之，輕柔道：“弟弟，不如你來說一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