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境(二)(1 / 1)

萬靈境中交易的靈獸被安置於百獸園,分為天地玄黃四處。天階獸園坐落於西北角,依山傍水,類似一座巨大的動物園。

裡麵已經有幾位其他弟子帶隊的顧客,周身時不時地顯現一個透明罩子,像是現代玩的充氣碰碰球。阿若給幾人每人分發一個玉牌,掛在脖頸上,就會生成這種靈力屏障護住全身。不僅可以保護他們免受靈獸攻擊,還可以在顧客起了歹心偷搶靈獸時發出雷擊。

天階靈獸通身靈力縈繞,有在天空翱翔,宛如青玉的青鸞,有傲慢地躺在地上,黑白相間的墨虎,還有吃著靈植,尾巴彩色的靈鹿等等。

它們雖為靈獸,卻並不關注前來的人類,隻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雖不刻意,也足以讓小荷小桃畏懼,雙頭小蛇蛇頭相交,緊緊纏在檀慈腕間。

檀慈愛憐地摸了摸她們以作安慰,姬行玉走到她身邊,冷不丁開口:“妖獸怕靈獸無可厚非,畢竟天性如此。”

檀慈自然知道靈獸為天地孕育,受靈氣滋養,性情純善。妖獸卻為野獸化形成妖,善惡難分。她突發奇想地問道:“那靈獸會變為妖獸嗎?”

“不會,”顧恒之聞言,神情厭惡,斬釘截鐵道,“靈獸與妖獸雲泥之彆,妖獸天生邪惡,靈獸怎麼可能會墮落成妖?”

這位身為禦獸宗少宗主,平生最看不起妖獸,在他看來,妖獸怎配和靈獸比較?

旁邊突然擠過來一個少年,笑嘻嘻道:“少宗主此言差矣。心智不堅的靈獸受妖邪蠱惑,也是會淪為妖獸的。”

他一襲紅衣烈烈如火,長相用俊美來說,更偏向於美,唇紅齒白,純中帶媚,容貌介於少年與成年男子之間。比起姬行玉陸無塵這等直觀的俊俏雖差一籌,卻多幾分惑人。

“在下梅雨濃,見過三位姐姐和幾位道友。”他搖了搖手中金鈴,笑意盈盈,鈴聲清脆。

“合歡宗,”江雁影忽略他刻意的稱謂,直言道,“我們是天衍宗弟子。”

梅雨濃點頭應下,身形輕巧地越過幾位男子,如蛇般遊走到檀慈身邊,圍著她轉了一圈,語氣甜膩:“姐姐,你頭發上的金鈴和我的好像啊。”

他微微低頭,看向她發絲上的鈴鐺。他身形清瘦,卻並不是檀慈以為的矮小,依舊很高,隻是比姬行玉矮了半個腦袋。湊得很近,身上香味濃鬱嗆人。

檀慈鼻腔裡全是這種膩到難聞的香氣,皺著眉下意識往姬行玉身邊靠了靠。梅雨濃抬手,似乎想要觸碰金鈴,沒等他動作,姬行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笑容清淺:“你的同門在找你。”

他揚了揚下巴,不遠處合歡宗的弟子衣著清涼,五彩斑斕,正在往這邊走來。

梅雨濃笑著看了檀慈一眼,臉上探究一閃而過。他掙開姬行玉的禁錮,身子微微前傾,掠過檀慈耳邊,“後會有期。”

姬行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低語:“真想殺了。”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檀慈聽見。

梅雨濃離開時丟下的話語除了那句後會有期,還有一句“你身上有蠱”。他傳音入密,以為隻有檀慈能聽見,卻不知道以姬行玉的修為也能聽見。

檀慈眉心一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表示不讚同,卻被一把捉住手。

自從那日她為了自保和他十指相扣,姬行玉就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心煩意亂時自覺來拉她的手。

檀慈嘗試幾次掙脫不開後,便也隨他去了。

江雁影惱火地罵道:“哪來的登徒子,上來就喊姐姐……”

陸無塵無奈地提醒:“低聲。他是合歡宗的首席弟子,不出意料甚至會是合歡宗下一任宗主。”

“合歡宗會來我們禦獸宗,可能是為了三日後的靈獸拍賣,”顧恒之解釋道,有意在美人麵前獻殷勤,“阿若,到時候我陪你和他們一起去。”

阿若含羞帶怯地點頭。

姬行玉捏了捏檀慈手指,心中疑惑不解。剛剛梅雨濃湊過來要碰檀慈,他心神瞬間不平靜,想直接殺了他,都快顧不得偽裝。

這種怒火比那種酸麻感來得更加洶湧,到底為什麼?他想問說過會教他情愛的檀慈,又認為不至於,甚至隱隱約約覺得把這種心緒剖析給檀慈,會讓二人關係失衡。

說到底他隻是放棄了殺檀慈,但這也意味著,目前他認為檀慈的性命身體種種都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允許梅雨濃之流過來染指。

三日後恰好是禦獸宗的靈獸拍賣會,果然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四人心下有了打算,繼續跟著他們兩人四處查看靈獸。

那邊廂梅雨濃迎上眾多同門,挽起袖口,露出被攥得一圈青紫的手腕,臉上劃過一絲冷笑。

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是萬裡晴空,下午卻變得陰沉沉的,風雨欲來。

靈獸拍賣會,禦獸宗,天衍宗,合歡宗,不知到時候還會有多少宗門聚集於此。想必比起宗門大比也差不了多少規模。

平靜的水麵下已然暗潮洶湧,檀慈輕歎一聲,直覺此次禦獸宗之行不會過於順利。

*

四人選了阿若家的客棧下榻。此間客棧是天門門主所開,偶爾派人過來巡視。平常隻有幾個天門弟子輪流換班經營,阿若算是主心骨,客棧基本由她上下打點。

彎月如鉤,檀慈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坐起來推算下次滿月之日,一線牽情蠱發作時也好應對。她中午沒吃多少,晚上四人並未用膳,胡思亂想一番後嘴巴又饞了,偷偷溜出屋子,打算去後廚找點東西吃。

夜色黑沉如墨,伸手不見五指。檀慈摸黑進入廚房,在灶台上一頓翻找,扒拉來扒拉去,隻翻出幾塊剩下的糕點來。

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聲響,檀慈以為有人起夜,自己偷吃人家東西實在有損顏麵,焦急如焚地躲進兩個灶台間的牆角裡。

她出來得匆忙,為的是拿一口吃食就回去,並沒有隨身攜帶遁形符。

這牆角放了一個巨大米缸,後麵還留了些許空隙。檀慈往前輕輕推了推米缸,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擠進後麵,又順手拿了籃子籮筐蓋在頭頂。

廚房門輕輕開合,有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檀慈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透過籮筐上竹條編織的縫隙偷看外麵。

屋子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有老鼠“吱吱”叫喚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彆的。難不成剛才隻是老鼠來偷吃?

檀慈剛要鬆口氣,就聽一聲“吱——”地淒厲慘叫,仿佛被扼住喉嚨。再加上老鼠本身拉長而尖刻的叫聲,更顯得毛骨悚然。

檀慈本就害怕老鼠,這下徹底僵在原地,額頭上冷汗密布,心如擂鼓,壯著膽子去看外麵情形。

黑暗中有一個人背對著她蹲在地上,身形瘦小,像是客棧內的小二。白天就是他去後廚給顧恒之端的酒水,人很機靈,是阿若的師弟,喚作二水。

檀慈微微安心,以為他在抓老鼠,就想掀起籮筐爬出來,大不了先認個錯,再補上靈石。

她剛抓住罩住腦袋的籃子,這輕微的抓撓聲就引起了二水的警覺,迅速扭過身子回頭往這邊看來。

“二水,”檀慈輕聲喚道,掀起籮筐,把這些放在旁邊的桌案上,雙手撐住灶台邊沿想要越過米缸,翻身而出。

她雙腿剛跨過米缸落在地上,頭也抬起來去看二水,眼前景象刺激得她麵色煞白,手腳發軟。

二水的眼睛已經變為豎瞳,黑暗中閃著熒熒綠光。他蹲在地上,脊骨不正常地凸起,幾乎要頂破那層薄薄的皮膚,整個人如同一隻瘦得隻剩脊背高聳,皮包骨頭的野獸。

他雙手指甲細長尖銳,劃過地麵帶來一串刺耳的摩擦聲,伸出長舌舔舐著右手手背,像是饜足的禽獸。

血腥氣撲鼻,檀慈順著視線去看地上,看到兩隻灰色的死老鼠,底下一片暗紅血跡。一隻被掏空內臟,開膛破肚,另一隻被擰斷頭顱,隻留下無頭屍身。

二水左手正拿著擰下來的老鼠頭丟進嘴裡,發出骨頭被咀嚼斷裂的嘎嘣脆響。

他朝她呲了呲牙,牙縫間塞滿沒有嚼碎的白色骨渣,嘴裡吃得鮮血淋漓,滿是老鼠殘留的血肉。

他的異化隻有雙手,麵容還是白日裡那張白嫩麵皮,除了正在吃死老鼠,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卻也因為這樣,衝擊力更強,看起來更為恐怖。

二水歪了歪腦袋,像是在適應這具身體的語言係統,勉強用力擠出白天的笑容,吐出的語句支離破碎:“泥……斥、吃……吃嗎?”

檀慈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一句“雞肉味,嘎嘣脆”。她舌頭打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下意識想要尖叫,轉身就想往外跑。

沒等她喊出聲,一雙手牢牢捂住她的口鼻,從背後將她箍在懷裡。檀慈眼前一黑,軟軟地滑落下去,卻被人小心地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