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因為你喜歡我?”姬行玉戲謔地發笑,“這是你第三次說了。第一次是在我屋子內,那時候你剪了我頭發,我想殺你。第二次是在龍女廟,你騙了我,我又想殺你。這次新賬舊賬一起算,我還是想殺你。”
“對,我喜歡你。所以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做,因為我真的喜歡你。隻要你相信我,不要殺我,好嗎?”檀慈望向他,眼裡前所未有的真誠。
“不好,”姬行玉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神色平靜,“我殺了你,你就解脫了。而且你的喜歡,你的情意,對我來說並不是不殺你的理由。你這份喜歡令我很苦惱……”
他微微蹙眉,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困惑,高挺的鼻梁分割開灑落在他麵容上的月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他頓了一下,組織好語言:“我不通情愛,你喜歡我又有什麼用?你對我來說……是個麻煩。”
“我見到你,總會惱怒,迷惑,好奇,你讓我心裡生出許多陌生的情緒,我不喜歡這樣。這種我自己比往常失控的模樣,我不喜歡。所以我要除掉你——造成我心情波動的源頭。”
他一邊說,一邊想起檀慈“戲弄”他時,他心中的痛恨、酸麻、乾澀種種新奇感覺。情緒波動,臉部皮膚下的血管活過來般流動起來,透過皮膚映出一條條暗紅血線,在月華下顯得分外妖冶。
檀慈望向他黑沉沉的漆瞳,心裡漫上鋪天蓋地的挫敗感。她知道姬行玉是認真的,他天生無情,怎麼會就因為這點假喜歡放過她呢?
她心中絕望,反而有一種將死的釋然,多日積壓的負麵情緒傾瀉而出,鼻子一酸,眼眶中驟然盈滿淚水。
人之將死,其膽也大。她膽大包天地站起來,伸手去摸姬行玉的臉,順著道道藤蔓般的血紅暗紋輕撫,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姬行玉。”以往都是師兄師兄的叫,除了氣急敗壞地罵他,這是她第一次開口鄭重地叫他的全名。
姬行玉抬起來想要拍開她的手停滯在半空,忍耐住心底不斷叫囂殺了她的欲望。
“我隻求你不要殺我,”少女發絲淩亂,嗓音哽咽,麵容的悲傷毫不作假。她之前的哭有生理性的驚嚇,也有做戲的成分。可這次姬行玉看得出來,她是真正的絕望到難過。
“你不通情愛,不似常人,我都知道,”檀慈認真地注視他,“我喜歡你,所以這些我都接受。你那些陌生的情緒隻是因為你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所以你害怕我給你帶來的變故。”
“嗬。”姬行玉發出一聲冷笑的輕嗤,剛要說什麼反駁她,就聽少女聲音柔軟,向他投來糖衣炮彈,“倘若我說,我願意教你呢?”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刺入他的心口。
姬行玉瞪大眼睛,啞口無言。半晌後,他譏諷地開口:“我學會情愛有什麼用?情,對我來說隻是種累贅。佛經中也曾說過,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不是的,”檀慈下意識反駁,“情包括很多種,親情,友情,愛情,陌生人之間的情義種種,反而能夠讓你更加強大。”
對麵的人卻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輕笑出聲。
“眾生無數,輪回無邊,如蟻循環,無有窮儘。眾生貪愛,無明障閉,如陷泥中,而不能出。”[1]
“你說的根本就不對。沒有情,對我來說才是最好。”
檀慈被噎了一下,嘴巴張了張,抽回撫摸他臉頰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又緩慢而堅定地去拉他垂落在腿側空出來的左手。
姬行玉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移動,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左手順從地被她牽起,耐心地看她究竟要做什麼。
他的左手修長,指節分明,上麵殘留一個明晃晃的牙印。罪魁禍首拉住他的手,掌心相抵,指節穿過縫隙,直至十指相扣。
少女的手纖細柔軟,光滑細膩,像是握住春天恰巧飄落在手心裡的花瓣。
男子的大手與女子的小手並不匹配,卻又嚴絲合縫,像是天生就該如此。
她與他對視,兩個人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互相在對方的瞳孔中棲息。
她的嗓音微微沙啞,卻又柔中帶剛:“不如你來和我打個賭,保證你此後絕不殺我。你活著,我會為你而死,你死了,我跟著你一起死。同樣的,知曉情為何物後,你也會喜歡我。我活著,你也會為我而死,我死了,你也會跟我一起死。”
“天不老,情雙好,縱百歲,猶嫌少。[2] 姬行玉,你和我賭嗎?”
檀慈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望著他,讓他想起小時候凡間汙濁,他第一次見從天空飄落的,那麼潔淨那麼空靈的雪花,就是這種眼神。
檀慈就用那樣的眼神,像是在看珍貴的雪花一樣看著他。
姬行玉眼中的黑色緩緩褪去,心臟猛地狂跳起來。世界逐漸遠去,天地間好似隻剩他們兩人。周遭寂靜無言,在這僅存的砰砰的心跳聲中,姬行玉聽見自己微弱又震耳的聲音:“好。”
消失很久的係統久違地上線:[嘀——恭喜宿主激活攻略進度條麵板,測量形式為好感度。當前好感度為3。請宿主繼續努力!]
識海中進度條伸出短短的一小截,腕上玉鐲散發出溫和的暖意,檀慈舒出一口氣,心力鬆懈,眼前發黑,猛地向前栽倒。
她的手還握著姬行玉的,往前倒也是倒在他懷裡。不料姬行玉立刻變了副嘴臉,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領子一提,把她穩穩當當地放在地上站好。
檀慈鬆開手,後知後覺地有一點尷尬,沒等她說些什麼,遠處兩個人你追我趕地往這邊跑來。
為首的好像是張懷仁的兒子張正,隻見他拚命狂奔,嘴裡高呼:“爹!快來助我一臂之力!”
他越跑越近,姬行玉往前幾步,一腳將張懷仁的腦袋踢飛,正好落在張正身前。他神色懶散,抬起下頜點了點示意:“你爹在這兒呢。”
檀慈:“……”
“爹……”張正定睛一看,嚇得屁滾尿流,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噤聲。
隨後而來的陸無塵見狀一愣,又很快迎上來,語氣頗為慶幸:“還好師弟師妹你們二人識破了張懷仁的真麵目,你們沒事就好。”
他以為姬行玉隻是攔住了張正,並沒注意到地上的頭顱,等到他低頭去查看張正時,正對上張懷仁死不瞑目的眼球。
陸無塵:“……師弟今天,很有乾勁。”
師弟本人謙虛地笑了笑,轉頭去看檀慈。檀慈識趣地開口解釋:“這怪不了小師兄,是張懷仁先要殺我和秋娘的,他要是不動手,我和秋娘早就死了。對了,秋娘!”
她想起來還困在樹上的劉若秋,連忙朝那顆參天巨樹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