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女村(十五)(1 / 1)

“其實見到是你,我倒不怎麼驚訝。隻是比較好奇你的動機,或者說是你的目的?”姬行玉指尖敲了敲刀柄,嗓音雲淡風輕。

他握刀而立,左手背在身後悄悄比了個手勢。檀慈連忙直起身子,給自己一連貼了好幾張瞬移符,做好準備。

她知道如今的情形,張懷仁一定會率先朝她發難,因為她才是姬行玉這邊最明顯的短板,背上還帶著秋娘。

張懷仁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村子!”

“那晚的黑衣人是誰,和你什麼關係?妖物又和你是什麼關係?你指使它殺人嗎?”姬行玉接連逼問,刀身黑紅色漸深,竟猶如實質般像暗紅血液流動。

“你沒有資格知道,”張懷仁並不回答,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掃視周圍,陰狠地低笑道,“我沒記錯的話,那位檀慈仙子一般都跟你在一起吧?”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劍劈開供桌,身子靈巧地往旁邊一晃,直衝躲在角落的檀慈而來。

“師兄!”檀慈大喊一聲,瞬移符發動,帶著背上的秋娘疾速後退。

姬行玉應聲而動,手中熒惑飛出,剛猛地撞上張懷仁的雙劍,暫時絆住他的腳步,將他困住一瞬。他卻並不上前逼近,而是迅速後退拉開距離。

與此同時,檀慈拔出發髻上那支蝴蝶銀簪,毫不遲疑地向龍女像擲去。

蝴蝶發簪閃著月華般的銀光,如一把出鞘的短劍劃破夜空,直直插進龍女像的麵容。

捧珠龍女的臉龐如同白瓷破碎,裂開一道縫隙後“哢啦”作響,很快縫隙便如藤蔓般蔓延至整座神像。下一秒神像崩裂,轟然倒塌,衝著困於其下的張懷仁倒頭砸下,發出轟隆一聲的巨大聲響。

檀慈收簪在手,奔至廟門,扭頭去看後麵的景象,卻被駭得怔愣在原地。

廟內已是一片狼藉,塵土飛揚。不料張懷仁竟毫發無傷地站了起來,像是電影裡毫無知覺的喪屍。他用短劍割開自己手腕,以血為祭,嘴裡念念有詞,周身靈力暴漲。金色的靈力染上濃鬱魔氣,緩緩變為黑色,發出刺目紅光。

他的血液湧出,像是全身的血都要流儘一般,在空中逐漸凝固,定格成一個簡陋的人形,搖搖晃晃地落在地上,拿著同樣是血液形成的兩把短劍。

做完這一切,張懷仁已經滿臉皺紋,衰老得不成樣子,一頭因修行而保持的黑發變得花白。眼球猩紅,臉上經脈爆凸,看起來異常可怖。他的眼神依舊精光四射,行為動作雖如尋常修士迅捷,卻像是回光返照般。

姬行玉終於收起臉上的閒適自得,麵色鄭重起來,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血影咒。”

如果說一線牽情蠱是不怎麼值得去煉的禁術,那麼血影咒就是妖魔邪道必備的下三濫狠招。用血液造出自己的另一個分身,專攻自爆,用俗話來說就是“死了都得拉個墊背的”。

以壽命、靈力、魂魄和血肉之軀為祭,瀕臨入魔,快速越境提升修為。在短時間內分裂出包含提升後一半修為的血影,二者一起拖住比自己強大的敵人,並能在最後血肉燃儘的時機自爆,重傷對方。

這種死都要撕咬下對麵一塊肉的打法極其瘋魔,正經修士唯恐避之不及,很不巧的是……姬行玉鑽研過。

檀慈心裡默默補充道。若論瘋批,沒有人能比得過姬行玉。他本身就是越打越興奮,瘋狗一樣死咬著敵人不放的打法,死了都要拉著對麵一起陪葬。

他專門鑽研過各種禁術,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血影咒也是來者不拒。在他看來弄死對麵為上上策,拉對麵一起死為上策,隻有被對麵弄死才是下下策。

論殺人,誰能比得過姬行玉?

這東西雖然棘手,但也傷不到他,隻能困住他一時半刻。隻是她和秋娘卻要慘了,張懷仁的血影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倆。

檀慈默默打量一遭,果斷地拉開廟門向外逃去。張懷仁的血影果然緊跟而上,身形如鬼魅般閃過,快到出現一片暗紅的殘影。

廟內的張懷仁沒有絲毫猶豫,舉著雙劍對上了姬行玉,他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此番爭鬥亦是拚命。姬行玉提刀抵擋,臉色晦暗不明。

一時之間二人纏鬥不休,刀光劍影。龍女廟門板搖搖欲墜,牆壁痕跡斑駁,滿目瘡痍,破爛不堪。

檀慈背著劉若秋,腳下生風般疾速奔逃,往隱秘的山上樹林間鑽去,隻能祈禱姬行玉快些解決張懷仁。

血影是他的分身,隻要本體死亡,它就會跟著破滅。現在隻是時間的問題,全看她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不被血影追上。

師兄妹一個對敵,一個逃命,都沒有注意到夜色黑沉,彎月如鉤,似乎正在悄然變化,弧度逐漸增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今夜注定無眠,江雁影正在村子裡巡視。她早早告誡過村民全都老實待在家裡,自己又把各家各戶的結界加固了一番。

她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心中不安,路過村子離龍女廟最遠的村長家,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敲門。

“村長,你睡了嗎?”

院內無人應答,隻有沉悶的敲門聲在寂靜夜裡尤為明顯。

江雁影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又敲了敲門。

大門打開,裡麵出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頭上頂著兩個發包,從門後探出上半身仰視她:“仙子,你找誰?”

江雁影猜測這應該是張懷仁的孫女,連忙問道:“村長在嗎?”

小女孩搖搖頭,奶聲奶氣道:“他出去了。”

“我不是提醒過……”江雁影心裡一急,上前一步就想探頭看院內之人,視線一下被地麵上的影子吸引。

地上的影子沒有人形的輪廓,沒有兩個發包圓圓的形狀,隻有一條細細的曲線,像是某種蛇的影子。

江雁影飛快後退,手中飛虹劍顯現,麵色沉靜如水:“你是妖。”

“姐姐好聰明。”女童嘻嘻笑著,一見偽裝被識破,也不再狡辯什麼。她的身形暴漲,整個人如同噬人的妖獸般從中間撕裂開,露出真身來。

它人麵蛇身,上半身也不似普通人類,倒像是一塊劣質的拚貼畫。腦袋如同一個巨大的淡粉色肉瘤,八張人臉拚接在一起,五官都像是女性。有滿臉皺紋的老嫗,也有懨懨的中年婦女,還有類似剛才那個的年幼女童。

她們表情不一地看著她,有憤恨的,有冷漠的,還有天真的,直把她盯得渾身汗毛倒豎。

肉瘤表麵滑膩粘稠,覆蓋著密集的魚鱗狀的鱗片和成片潰爛的小疙瘩,紋理分明的脈絡交錯。表皮底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遊走,一鼓一鼓地跳動,時不時頂起一小塊凸起。

在八張人臉中下部是一個巨大的口器,無數利齒張開,涎液流淌。下半身是一條巨大的蛇尾,表麵淩亂的肉條凸起交織。

如果檀慈在現場,一定能認出來這和她夢中的妖怪差不多,隻是夢境中的沒有這麼清晰。

這團東西不像尋常的蛇妖,江雁影此生沒見過這麼令人惡心的怪物,強忍住作嘔的不適,麵色蒼白:“龍女村的死者都是你殺的嗎?”

中年女子滿臉恨意地尖叫:“是又怎麼了?他們該死!”

“就是就是!他們活該!”幾個女童麵容的人臉附和道,臉上如出一轍的狠毒。

江雁影敏銳地察覺背後可能另有隱情,剛要開口,粗壯的蛇尾向她腳下掃去。她靈巧地跳開,那塊地麵瞬間化為齏粉。

沒等她再問些什麼,一張老嫗臉不耐煩地開口:“跟她廢話什麼?直接殺了便是!”

話音未落,它口器大張,裡麵伸出無數猩紅的長蛇,迎風狂舞,吐著信子朝她撕咬過來。

妖物修為在她之上,攻擊方式變換新奇。它的表皮粗硬厚重,宛如銅牆鐵壁。江雁影舉劍亂刺也根本傷不到內裡,頗為棘手,竟陷入苦戰,隻能一味抵禦閃躲。

一人一妖在張家門外搏鬥,門戶大開,很快裡麵便又出來一人,正是張懷仁的兒子張正。

他以為自家屋門沒關,發覺外麵不對勁,探頭一瞧嚇得險些魂飛魄散,一屁股癱坐在地,失聲叫道:“江仙子!”

聽到聲響,口器中的一條長蛇張著血盆大口,猛地向他衝去,江雁影斥道:“回去!”

然而為時已晚,長蛇勒住張正脖頸,將他整個身子提起來舉在空中,蛇身收緊。男人來不及閃躲,麵色青紫,兩眼翻白,眼看著就要斷氣。

江雁影迅速提劍上前,對著蛇身狠狠斬下。長蛇斷裂,張正掉落在地,了無聲息,已然暈了過去。另一條蛇卻趁她兵器被占,直直朝她脖頸而來。

她分出一隻手,掌心靈力湧動,精準捏住蛇身。卻不成想蛇頭調轉方向,張開獠牙朝她臂膀處咬了一口,霎時鮮血流出。

江雁影大驚失色,手下用力扭斷長蛇,輕巧地落到地麵上。萬幸的是血液依舊是鮮紅色,沒有中毒。

不知是因為怪物本身無毒還是手下留情,她鬆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妖怪,皺起柳眉:“你到底為什麼殺了那些村民,又附身龍女像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