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玉手臂發力,足尖點地。一手撈著劉若秋,一手提起檀慈,飛身掠出坑外。因為坑內空間狹窄,便稍稍用力將檀慈壓在自己懷裡。
檀慈條件反射地摟住姬行玉的脖子,眼前是他放大的側臉,從上到下是他暗綠的瞳孔,直挺的鼻梁,不笑也自帶三分笑意的唇角,以及清晰的下頜線。線條優美流暢,輪廓立體深邃。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耳朵也微微發燙。可能是貼得太近,也有可能是因為突然上升的無措。
姬行玉也不好受,檀慈突然的摟抱嚇了他一跳,手一抖差點將她扔下去。他身子發僵,被她的胳膊觸碰的地方泛起揮之不去的癢意。
隻猶豫了一瞬,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終於暗自下定決心。
三人輕輕落到地麵上。靈蝶消散,回歸珠串。檀慈召回銀簪,姬行玉把秋娘塞進她懷裡,張開手掌,掌心靈力波動。他伸手在破碎的蓮花座前輕輕一抹,捏了一個簡單的障眼法。
蓮花座瞬間變成完好無損的樣子。檀慈給三人身上各自貼了一道遁形符,斂去氣息,摟住秋娘躲在龍女像後麵。
廟門“吱呀”一聲開了。來人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麵,身形肖似那夜的黑衣人。
他謹慎地環顧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又確認身後無人跟蹤,這才關緊大門。借著門外透進來的亮光,檀慈眼尖地看見他身上也閃著細微的絲線般的銀光,和那夜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檀慈猜測這應該是某種類似衣物的法寶,能夠抵禦或者吸收攻擊。就像那天晚上這件法寶替黑衣人抵禦了雷擊,她那道引雷符才沒對他造成什麼傷害。還替黑衣人吸收了姬行玉的攻擊,雖然後來被他以術法破掉。
她正一邊注視著來人一邊腦海中思考,旁邊姬行玉突然伸過手來,抓住她的手掌,以指為筆,一筆一劃地寫下“金剛紗”三個字,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原來這件寶物叫金剛紗。檀慈按下加速跳動的心臟,記起來書裡寥寥幾筆帶過的描寫。金剛紗雖然輕薄似紗,卻堅硬似金剛石,能抵禦或者吸收某些攻擊,輕易不能破開。
姬行玉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到她恍然大悟的樣子,眸子裡暗色深沉,晦澀難辨。
這邊廂黑衣人正在廟中一動不動地站定,抬頭凝視著龍女神像。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嗓音沙啞地開口:“你們不用藏了,出來吧。”
黑衣人的聲音明顯做過偽裝,聽不出來是不是他們見過的人。
檀慈心臟突地一跳,以為三人的隱身被發現。姬行玉衝她搖頭,檀慈會意,二人凝神斂息不作答複,隻靜靜地待在原地看他下一步動作。
黑衣人雙手背在身後,抬頭望著龍女像,又重複了一遍:“還不出來嗎?”
廟裡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下一刻他霍然抬手,一掌拍在供桌上。人頭滾落,瓜果等供品也跟著散落,一片狼藉,腥臭味混雜。
黑衣人怒氣衝衝,指著龍女像罵道:“你以為你是誰!沒有我你這麼多年的供奉從哪裡來?”
他還沒解氣,兩隻胳膊搭在供桌上猛地一掃。裝著供品的盤子嘩啦啦地碎了一地,發出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尤為明顯。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氣得狠了。他怒目而視龍女像,低啞的嗓音裡一片狠毒:“是我把你變成了神!”
檀慈悚然一驚,手指抓緊了劍柄。
還沒等她細細琢磨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就見黑衣人踱步上前,抬手像是要去摸蓮花座裡的暗格。他的手停頓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手中長劍一劃,障眼法化作金光,星星點點地消散,露出裡麵已經碎了一堆的蓮花座。
先下手為強,姬行玉悍然出手,一道渾厚的靈力往前疾衝,奔著他的後背,排山倒海地傾軋過去。他既然已經先發製人,身子也跟著搶到他的身後。彎刀出鞘,不給對方絲毫喘息的機會,又揮出一擊。
黑衣人猛地回身,身上的金剛紗接下了第一道攻擊,如水麵般蕩漾起銀光閃閃的波紋。他抬劍抵擋緊隨而至的刀刃,提氣想要後撤卸力。
遁形符並未失效,他能僅憑氣息如此迅速反應,足以證明修為不低。
姬行玉為的就是將他困住,又乞容他閃躲,當即調轉刀身。熒惑上暗紅之色纏繞延伸,變幻出另一半加長的刀刃。整把刀以中心處為柄,兩半刀身似一分為二的滿月般,呈現出流暢的S形。
彎刀傾斜角度,牢牢卡在劍刃上,鉗製住黑衣人的動作,防止他抽回長劍逃跑。黑衣人奪不回兵器,隻在劍柄上用力一拍,“哢噠”一下從那長劍劍柄裡抽出一把短劍,向姬行玉咽喉處刺去。
姬行玉猝不及防,抬起空餘的左手,淡金色的靈力湧動,包裹住他整個手。他以兩指夾住劍身,短劍再不能前進分毫,卻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後手,下意識放鬆對長劍的禁錮。
黑衣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抽回長劍,折轉路數反刺他的下半身。此招陰毒,姬行玉後退幾步,收回雙手站定。
黑衣人兩招落空,目的卻已達成,挽了個劍花收劍在手,雙腳後撤數步拉開距離。
此時遁形符時限已到,姬行玉麵容顯現。黑衣人看見是他,冷笑一聲:“原來是你。”
姬行玉卻微笑著搖頭:“你不是那晚之人。”
雙方交手連過數招,他很快判斷出這人大概率不是上次之人。
熒惑上的暗紅之色並不是靈力,而是另一種更加恐怖的存在,短時間內傷口根本無法愈合,隻會血流不止。之前黑衣人被傷到了肩膀,不可能現在就已經痊愈。
而且對麵這人比那晚之人修為更高一籌,不管是反應速度還是交手招式,都比那人強上太多,實戰經驗也明顯更加豐富。
黑衣人並不答話,眼神狠毒地握著一對子母劍,再次向姬行玉襲來。一手長劍,一手短劍,子母雙劍,遠近照應。
他雖修為不及姬行玉,但勝在兵器奇特,劍法純熟。兩把劍像是毒蛇般飛快遊走,路數巧妙,直逼要害。又有金剛紗傍身,一時之間兩人也不能立刻分出個高下來。
姬行玉倒是不著急,麵色從容不迫,彎刀寒意森然,輕描淡寫地化解著攻勢。刀劍相交,雪亮如光,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檀慈早就把秋娘又綁在了自己身上。看目前這形勢,她自己一拖一不現實,綁在身上更方便動作。她慢慢挪動腳步,身子一矮躲到龍女像高大的側麵,從供桌下的縫隙間偷看兩人打鬥。
黑衣人麵上不顯,內心卻焦躁不安。他心裡清楚自己與姬行玉的修為差距太大,現下勉強能打個平手隻是硬撐,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
因此手上的招式愈發心狠手辣,每一劍都奔著要害去。攻勢密集,勢如破竹。
姬行玉卻逗狗一般,隻是舉刀抵擋,並無半點主動進攻或者反擊的意思。被這樣玩弄心態,黑衣人心裡越發慌亂,臉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蒙麵用的黑布都被浸濕。他出招逐漸淩亂,驀地露出個破綻來。
姬行玉看準時機,身形一晃,抽回彎刀改變軌跡,直直地砍向他的腦袋。出乎意料,快如閃電。
黑衣人來不及閃躲,下意識舉起兩把劍一前一後鉗製住刀鋒,硬生生扛下這一刀。這一刀速度極快,力度極大,飛濺出一連串火星。
他咬緊牙關用力抵住,卻還是被姬行玉的力道壓得往下倒。麵色猙獰,膝蓋也漸漸彎曲,幾乎要跪在地上。
姬行玉垂眸去看他握著劍發力的手腕,興致盎然地點評:“你倒是比上一個聰明,知道把金剛紗的法門換掉。上次是手腕脈搏處,這次換到哪裡了?”
“是丹田?”他單手壓刀,騰出一隻手一掌拍向對方的腰腹。
黑衣人雙手被占據,整個人都在拚儘全力接住他的那一刀,根本來不及防衛。所幸的是法門並不在丹田,那一道攻擊又被金剛紗吸收。
“還是咽喉?”姬行玉緊接著雙指並攏,指尖包裹著一團淡淡的金光,如利刃般飛快點向他的喉嚨。
就在這一刹那,黑衣人雙腳用力蹬地,身子向前弓起,掌心靈力翻湧。手中的長劍終於撥開熒惑,短劍順勢刺向姬行玉手掌。
姬行玉卻不管不顧,霸道的靈力牢牢禁錮住襲來的短劍,手指張開作鷹爪狀,直取他的正臉。
黑衣人措手不及,臉上的黑布被一把扯下來,露出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容。
正是龍女村村長——張懷仁。
角落裡目睹了一切的檀慈目瞪口呆,抓著佩劍的手指緊了又鬆。
姬行玉卻像是毫不意外的樣子,眉宇輕挑,唇角翹起:“好巧啊,村長。”
“姬行玉仙長。”張懷仁麵無表情,還算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冷意,手中子母劍垂落在雙腿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