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連心，男人痛得麵部猙獰，慘叫連連：“仙長，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就算不讓祭祀也不用這樣折辱我們！你們欺人太甚了！”旁邊最先開口的中年男人打抱不平地大喊，撐著身子爬起來，竟失了理智般想向姬行玉撲過去。

姬行玉指尖輕彈，一道銳利靈力落在他的下半身前，將那一小塊土地砸出一個小坑來，離要害處近在咫尺。

男人臉色驟然一白，手腳發軟地癱倒在地，兩股戰戰，不敢言語。

姬行玉悠閒地欣賞著他恐懼的神情，嘲諷地嗤笑一聲，語調緩慢地陳述：“這才叫欺人太甚。”

他抬頭環顧四周，震懾之意顯而易見。村民們噤若寒蟬，手忙腳亂地上前攙扶起地上不敢動彈的二人，頓時作鳥獸散。

江雁影迎上來，苦笑道：“多虧師弟，不然今日之事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姬行玉沉吟道：“大師兄應該明日便回來了，到時候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怕是等不了那麼久了，”江雁影搖頭，“大師兄走了以後，村民躁動不安。妖怪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它下手的最好時機。隻怕今晚會是最難熬的。”

“沒錯，”檀慈接話道，“剛才那個村民又提起來五十年前，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不管是村民、秋娘還是妖怪的態度，都說明這龍女廟和所有的謎團都有莫大的聯係。若是能從龍女廟這裡找到突破口，或許一切都迎刃而解。”

她停頓一瞬，說出自己的打算：“所以今晚我要去守著龍女廟。”

江雁影點頭讚同：“你和師弟一起去。村民這邊我來看著，再加上師兄留給我的法器，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她已經知曉檀慈靈力暫封之事，檀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轉頭望向姬行玉，眸子裡閃著明晃晃的請求。

姬行玉眼底暗色漸深，輕輕頜首，以作應下。

*

再次推開龍女廟的大門，裡麵的布局與之前沒什麼兩樣，除了更加惡臭的氣味。夜色黑沉，伸手不見五指。

檀慈點燃赤火符咒，繞著廟裡的供桌來回查看，觀察得比上次更加仔細，恨不得把地磚都翻一遍。

姬行玉抱刀立在一邊，望著黑夜裡鬼氣森然的龍女像，低聲道：“龍女村，原名不詳。五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除了乾旱饑荒，沒有什麼旁的出名記載。”

“人士饑荒，死者相望。[1]”檀慈繞過擺放的人頭，手指拂過供品，“為求雨，村長耗費最後的人力建造龍女廟以及粗糙的神像，又連續跪拜七七四十九天……”

“終於上蒼垂憐，降下甘霖。饑荒得以解決。”

“於是村民心懷感激，為傳遞善行，大開門戶，接濟了不少逃難而來的難民。”檀慈一邊接著往後敘述，一邊走到龍女像蓮花座前。

“你吃嗎？”姬行玉突然走上前，拿起供桌上一顆放了不知多久的梨，詢問道。

檀慈以為他又要犯病，握緊出鞘的佩劍，禮貌拒絕：“謝謝，我不吃。”

“你不吃，我不吃，龍女像不吃。當年饑荒時連樹皮都啃完了，到最後甚至要吃土。這顆梨村民想吃也吃不到。山窮水儘，顆粒不剩，與外界斷絕聯係。降雨後能吃的作物生長需要一段時間，他們連樹皮都吃光了……”

“……又怎麼能撐過四十九天後天降大雨，甚至不止四十九天後等莊稼長出來？”檀慈福至心靈，喃喃低語。

她失神地鬆了鬆手中的沉星劍，劍刃一偏，劃到龍女像身下的蓮座，發出尖銳的剮蹭聲。檀慈連忙低頭，看見蓮座被她劃出了一條刻痕，劍身上一道淺淺的灰綠色，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她心裡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隻是需要驗證。檀慈在蓮花座上摸索一番，果然在花瓣最內部找到一個隱秘的機關暗格，轉頭去叫：“師兄，你快過來看！”

姬行玉走過來，兩人嘗試半天沒找到打開的方法，互相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雙雙後退。下一瞬姬行玉雙手舉起熒惑，檀慈忙不迭地躲到他身後。

彎刀落下，聲音刺耳。神像紋絲不動，隻是蓮花座前麵碎裂，中間裂開一條縫隙，隱隱約約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檀慈眼疾手快地擲出自己發髻上的一根銀簪。銀簪彎曲變形，像水一樣流動著，漸漸拉長變軟，然後像一長條堅韌的絲帶纏在龍女像上綁了幾圈，兩端固定在牆上，防止它轟然倒塌。

姬行玉打了個響指，他頭發上的琉璃珠串中那顆藍色珠子散發出淡淡的銀光，一隻靈蝶出現在他們麵前。

銀藍色相間的靈蝶周身流光溢彩，親密地靠近姬行玉，在他的指尖上輕輕一點，又繞著檀慈轉了一圈，似乎對她頭上剩餘的另一支蝴蝶形狀的銀簪很是喜愛。

它的顏色慢慢變暗，逐漸與周圍融為一體，落在蓮花座的花瓣裡藏好不動，隻微微翕動著翅膀。

“有人靠近龍女廟它會及時提醒我們，走吧。”姬行玉撥開地上的碎片，先行一步跳入坑中。

檀慈緊隨其後。蓮座底部的坑最多隻容兩個較瘦的人通過，不算太深也不算太淺。下落速度很快，一息之間兩人便已經落到最深處。

因為坑過於狹小，兩個人同時站在坑底難免束手束腳，摩肩擦背。腳下有種又軟又硬的觸感，周圍空氣中有一絲淡淡的酸味。

檀慈忍住不適，整個人都快貼進姬行玉懷裡，臉上泛起一絲尷尬的紅暈。

比起坑底難聞的氣味，更明顯的其實是身前少女的馨香。姬行玉垂眸瞥了一眼她頭頂小小的發旋，單手撐在牆壁上，引火照明，映入眼簾的是一堆白骨。

這堆明顯是人體的骨頭泛著慘白的光，有的還是成形的骨頭，有的卻已經化為半固體半液體的形態，腐爛在土裡。

剛剛酸味的由來也清楚得一目了然——那是腐蝕骨頭的化骨水。

用現代的話來說，化骨水就是強酸。據她所知古代真正的黃金很少，因為顏色相似，大多數黃金其實是黃銅。而村民給龍女像塑的金身就是用黃銅建造的。

底部埋了大量沒徹底化掉的屍骨，還夾雜著濃烈的強酸，多多少少會從下往上、由內至外地腐蝕表麵上遮人耳目的龍女像。將金色的黃銅腐蝕成灰綠色，也就是銅綠。

這樣一來就說的通了。檀慈整理了一遍來龍去脈，換了個更合適的說法告知姬行玉。她講得認真，並沒有在意手腕的玉鐲慢慢變得溫熱。

背後的少年喉結滾動，幽深的綠眸正緊緊地盯著她，在黑夜中亮得驚人，像是發現了什麼絕世珍寶。

姬行玉心中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湧現出來，這種脫離掌控的陌生令人十分不安。他的手指下意識摳弄了一下牆壁。

“……所以，現在我們要去查這些屍骨到底是誰……”檀慈話還沒說完，想起來按照她對劇情的模糊記憶以及通常的套路，應該還藏著一個機關暗格，又補充道，“師兄，你再看看這裡還有什麼機關嗎？”

姬行玉收回心緒，張開雙手，掌心中流動著絲絲縷縷的金光。他用靈力丈量牆壁，很快便發現一處溢出一星半點的黑色妖氣的地方，輕輕一拍。

牆壁哢哢作響，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慢慢向兩邊張開。塵土飛揚，碎石掉落，二人對視一眼，走了進去。

洞口狹窄黑暗，僅容一人通過，兩人一前一後地前行，走了數十步，眼前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暗室，像一間小小的房屋。大概能容納三人來回走動，有燭火用來照明。裡麵隻有一張榻、一些吃食等生活必需品，頗為簡陋，卻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赫然是失蹤的劉若秋。她除了麵色蒼白沒什麼異樣，肩膀上的傷口也被處理包紮過，裹著一層軟布。

檀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連忙上前將她攙扶下地，想要把她帶走。姬行玉見狀，乾脆利落地揪住她的後衣領，手下用力剛要提起來，立馬被檀慈製止：“停！師兄，你不會就想這麼把秋娘帶走吧？”

姬行玉挑了挑眉，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理所當然地點頭。

果然叫這煞星殺人還行，救人卻是萬萬不可的。這下她總算明白從禁林回來後，為什麼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了。

檀慈無奈扶額，拍掉他的爪子，牽過秋娘兩隻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穩穩當當地背了起來。

秋娘很瘦，一時之間她並不算吃力。

屋子裡沒有第三個機關了，仔細搜過一番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兩人帶上秋娘，走出狹窄的暗道，重新回到堆滿白骨的坑底。

檀慈還沒想出來怎麼背著秋娘上去，一隻肌肉結實的胳膊伸過來，將背上的秋娘攔腰撈在臂彎裡，又一把摟住她的腰，嚇得她發出一道小聲的驚呼。

姬行玉低聲提醒：“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