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咒自己死的!快點呸呸呸!”檀慈立馬反應過來,沉著一張俏臉,不高興地瞪著劉若秋。
看著她幼稚的行為,劉若秋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這還是檀慈見到她以來,她第一次舒展眉眼,嘴角帶了幾分笑意。
“檀仙子,你是個好人,”劉若秋的語氣裡多了幾分真情實意,“你們若是要揪出妖怪,千萬要記得去查龍女廟,關於龍女廟的一切都不要放過。廟裡廟外的東西,它建廟這些年發生的事,甚至是最開始建廟的原因,特彆是五十年前——”
“小心!”檀慈敏銳地察覺到破空的風聲,尖叫著一把將她撲倒在地。
劉若秋的雙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前天旋地轉,對麵的仙子尖叫著撲過來。她恍惚間竟像是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噴灑出的血線,迅速模糊的意識裡,想到的竟然是——這裡可能真的會是她的葬身之地。
上一秒還好端端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一把匕首做成的暗器洞穿了秋娘的手臂。她的胳膊被割開,噴灑出漫天血雨來,熱淋淋地濺到檀慈臉上。
“秋娘……”手裡的傘早已被扔在地上,檀慈從劉若秋身上爬起來,怔愣地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水,下意識低喃。她渾身血液倒流,瞳孔急劇收縮,猛然變了臉色。
現代生活中她從未見過這麼慘烈的景象,劉若秋的胳膊幾乎被割斷。檀慈聽見自己喉嚨裡翻滾的驚懼的嗚咽,然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秋娘!”
她探手去摸劉若秋的鼻息,所幸人還有微弱的呼吸,隻是受了刺激再加上失血過多,早就暈了過去。這樣虛弱的身板,若不抓緊救治,隻怕真的會埋骨於此。
檀慈反應極快地撕下一塊裙擺係緊了秋娘的傷口,接著拔出沉星劍,扭頭去看四周,隻能捕捉到在樹林間一晃而過的黑色衣角。
來不及去管地上的人,檀慈握劍而立,用改造後的金鈴向姬行玉傳訊:“師兄,我在樹林最深處西南方向,劉若秋受傷,有人埋伏在暗處,伺機而動。速來救我!”
她現在無比感謝原身好心,給已替換的自己這具肉身複刻了與她同等的修為。哪怕靈力儘失,也因為身體的淬煉和多年的修行,體術還在身上。
也幸好她心思縝密,考慮到靈力被封的困局,央求師姐改造了自己頭發上的金鈴,用靈石裡的靈力代替她自身的靈力注入其內進行傳訊。
敵在暗我在明,敵不動,我亦不動。如今他的目標顯然是秋娘,隻要守在秋娘前麵護住她,拖延時間至姬行玉到來,兩個人才有可能都活下來。
因為丟了傘,檀慈很快全身被雨打得濕透,衣服緊緊貼在身上,讓人有些不適。長長的睫毛濕得快要黏住眼皮,她努力睜大眼睛,警惕地注意四周。
突然之間,斜刺裡飛來一柄短劍,劃破雨幕,直直地衝她喉口而來。檀慈早有準備,猜他可能會對她的脖頸下手,像殺了龍女廟那些人一樣直接割去頭顱。因此身形一閃,抬劍格擋。
短劍雖短,勢卻極強。“鐺”地一下撞上沉星劍的劍刃,卻仍未泄力,勢如破竹般往前衝,逼得檀慈不受控製地後撤。那人一擊沒有得手,便也不再進攻,轉瞬間召回佩劍。
這邊廂檀慈連著後退十幾步方才卸下劍上的靈力,被震到虎口發麻,手指顫抖。此“人”不知是妖是人,修為不算太低,禦劍純熟,靈力充沛。
她氣息微亂,不動聲色地垂下手,指尖狀若無意地點上腰間垂掛的玉佩,高聲道:“你這樣鬼鬼祟祟地躲在後麵,算什麼本事?就算要殺我,也讓我死個明白,看看到底是誰要殺我吧?”
樹林裡寂靜無聲,隻有暴雨劈裡啪啦打在地上,涼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檀慈神經繃緊,大腦飛速運轉,又激將道:“縮頭烏龜!如今你在暗處我在明處,早已是甕中捉鱉,我捉你。而且剛才那一擊,力道輕得像是彈棉花,你是沒吃飯嗎?有本事你出來和我一對一單挑,你看我拿劍紮不紮你!”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不遠處的楊樹後閃出一個宛如鬼魅的瘦長身影,嗓音嘶啞地冷笑道,好像喉嚨被砂紙磨過一般。
竟然是男子的聲音,攻擊手段卻是一擊直接割掉頭顱。很難不讓人想起劉若秋口中的妖怪。妖怪可以變換聲音,而且妖吸納的也是天地之間的靈氣,通過修煉在體內轉化為妖力,等級劃分與修士間沒什麼不同,一時之間很難辨認出,除了吸食人類精血的妖。
隻是依照劉若秋所言,妖怪那麼好心幫她,真的會來殺她嗎?換而言之,眼前這個究竟是妖是魔是鬼還是人?
檀慈故作不屑,趾高氣揚地昂起頭來,努力做到用鼻孔瞪他,語氣輕蔑:“就憑你?”
下一秒那黑影閃了一瞬,疾速朝她飛奔過來,眨眼間手上的短劍便已劃破她的衣角。
檀慈等的就是這刻,隻見“她”身上閃過一絲金光,三千青絲散落,周身無數細小電流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與此同時,雷聲大作,天雷滾滾。一道閃電像利劍般劃過夜空,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二人兜頭劈下。
“這是……引雷……”
最後一個“符”字還沒說出口,黑衣人全身已被雷電籠罩。光芒大盛,幾乎照亮了這片樹林。
檀慈背上昏迷的劉若秋,一連往二人身上貼了好幾張遁形符和瞬移符,拚命往山下逃去。
她剛才故意轉移黑衣人的注意力,就是為了使出傀儡符來,造出和自己一樣的傀儡,貼了一張引雷符。自己則用遁形符借機隱身,跑到劉若秋身邊帶她逃跑。
隻是引雷符到底比不上雷劫,以那人的修為,可能還會有法器護體。遁形符有時間限製,瞬移符的最大移動距離也有限,隻怕撐不了多長時間。
檀慈渾身濕透,冷到發抖,體力飛速消耗。隻能一邊用金鈴不斷呼喚姬行玉,一邊咬牙撐著一口氣背著劉若秋,跌跌撞撞地飛奔。
背上的女人閉著眼睛,腦袋隨著身形顛簸晃來晃去。她昏迷不醒,沒有任何力氣支撐身體,整個人都在搖晃,像是一個沒有重心的不倒翁,隨時都會掉下去一樣。
檀慈隻好彎下後背,用手緊緊箍住她的腿部,讓她整個上半身順著力道貼在背上。
夜色黑沉,暴雨如注,幾乎分辨不清前路。檀慈又是第一次上山來到禁林,不出所料地迷路了。她和秋娘被困在樹林中,無論從哪個方向繼續前行,兜兜轉轉都會回到原處,顯然是遇上了鬼打牆。
姬行玉那邊杳無音訊,檀慈知道他肯定不情願來救援,心裡罵了他八百遍,心急如焚。她的體力幾乎耗儘,小臉凍得煞白。除了保命的法寶,身上所帶的唯一能進攻的符咒也快山窮水儘。
原地轉圈不是辦法,黑衣人雖然沒死卻受了些傷,更不可能放過她,現下正高聲咒罵著尋找她們。他又對地勢極其熟悉,雙方距離越來越近。遁形符也快臨近時間,二人已然危在旦夕。
檀慈穩住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用外衫撕成長條,把秋娘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脖頸上,在腰部固定一圈。又把打結的布條套進她的雙腿,自己的胳膊穿過兩側的空處,將秋娘如同背包一樣綁在身後。
這樣她的雙手不用托舉秋娘,終於空閒出來。她握緊佩劍沉星,根據剛才鬼打牆的記憶,找到山坡上一處深坑。
檀慈背著人躲了進去,藏在橫亙深坑裡的半棵斷裂的樹乾後麵。這塊深坑前有棵斷了的巨樹,被雷電劈斷後砸出了這個坑。
若是她可用靈力探查一番,就能發現姬行玉正坐在離她們不遠的樹上,百無聊賴地垂著腿。
雨勢猛烈,卻像是商量好了一樣繞開他的周身,隻是描繪了輪廓一般。他的身上清爽乾淨,滴雨未沾。與之相反的檀慈已然成了落湯雞,對比之下好不淒慘。
姬行玉饒有興趣地俯視正緊張地握劍防備的檀慈,指尖不慌不忙地勾著繩子轉圈,上麵掛著的正是他的傳訊玉佩。
這樣貓捉老鼠的好戲他好久沒有看過了,不再看久一點怎麼能行?
而且沒到結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還沒來得及演。
底下的檀慈已經反應過來。她並不蠢,早就猜到姬行玉還不出現就是故意報複她,實際上可能正躲在暗處看她笑話。她設計了姬行玉,不可能讓他立刻乖乖聽話,既往不咎地反過來保護她。
有他這個保命籌碼,檀慈稍微安心,隻是缺胳膊斷腿可能避免不了。所以還不如正麵和敵人殊死一搏,正好趁機引出姬行玉。
思及此,她在自己的金鈴上拍了一道特殊的擴音符。這種符咒多用於宗門中宣布要事,或在比試前提升士氣。
當黑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藏身之處馬上暴露,檀慈猛地探出身子,扔出最後一道固土符。
黑衣人腳下的泥土像是擁有了形狀,牢牢禁錮住他的雙腳,又借著雨勢,颶風一樣向上席卷。不過片刻,他就像被水泥澆築在原地。
“不逃了嗎?你還有什麼把戲?”他冷笑一聲,並未放在眼裡,短劍灌注靈力揮了幾下,土牆便四分五裂。
不過檀慈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牽製。
“我的幫手來了,該逃的是你了。”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
下一秒檀慈指尖輕點金鈴傳訊,中氣十足地大喊道:“師兄你說句話啊!”
與此同時,正躲在樹上的姬行玉手中玉佩裡傳來清晰又響亮的聲音訊息。
樹林裡到處回蕩著:“師兄你說句話啊——說句話啊——話啊——”
他此生破天荒地有種荒誕的無語,臉色瞬間一黑。
檀慈抬頭望向聲源處,朝他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