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土地上魔氣侵蝕,花草樹木皆已枯敗,一片落葉飄到站在樹下的人身上,從邊緣化成飛灰。
外表下暗流湧動的一群人最終選擇組隊,以謝餘寒為首啟動傳送陣,一道白光閃過,在睜眼時幾人已經出現在倚天城外。
城牆上乾涸的血跡在遠處仍舊能看得清楚,探頭的小弟子叫李牛,眯起眼睛看著上麵黑漆漆的一個圓心,滿心好奇道:“難怪沒人來倚天城,這都破成這樣了。那牆上的東西是什麼,居然還會動!”
有人和他一樣好奇,同樣伸著脖子看過去。
城牆中心炸開一個窟窿,隱約能看到裡麵的建築,魚竿下麵吊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風吹著在空中跳動。
柳未夏扶著樹的手緊緊扣著樹皮,移開眼睛輕描淡寫說:“一顆人頭,彆看了。”
李牛還在張望,聞言大驚失色:“什麼!那那那那牆上怎麼會掛了一個人頭?!”
他著急忙慌地向謝餘寒求證,大師兄隻看了一眼,並未回答,而是拿出幾個符咒分發下去:“長老說過,倚天城的魔族尤其嗜血,進去一定要安分,不要吸引魔族。”
幾個弟子顫顫巍巍接過長老給的保命符,貼在身上。
他們雖然是天賦極高的內門弟子,但尋常的任務並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魔族,一股怒意很快席卷全身。
他們憤怒,魔族竟然囂張至此,居然將百姓的屍體懸掛在城牆上!!
又因謝餘寒事先囑咐過,他們也不敢多做出什麼,生怕驚擾城內的魔族。
掌心的符紙剩下兩張,而沒有得到符紙的還剩下兩個人,站在一邊光禿禿的黑樹下,和他們涇渭分明。
唇角微抿下,謝餘寒感覺指尖夾住的符紙硬的像是石頭,在明明柔軟卻異常咯手。
“這符紙可以保命,師妹進城後要小心。”謝餘寒垂下眼睛把符紙塞入她手中,生怕被拒絕似的又快又準。
柳未夏意外謝餘寒居然也會在任務中關心彆人了。
向下一看,她拿過後的掌心裡隻剩一張符紙。
然而還剩下兩個人。
謝餘寒出任務時習慣於把護身的東西讓給比他弱的,這次也一樣:“師祖,符紙……”
柳未夏同樣順著話音轉頭,恰好對上陳林照耷拉下黑沉沉地眼睛。
陳林照莞爾,“我不搶弟子的東西。”
他彎起眼睛,笑道:“你們長老做的東西我受不起。”
柳未夏:“……”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陳林照就是在諷刺那些長老。
城外僅有的幾個魔族繞牆轉了一圈又一圈,其中一個拿布巾包住臉,隻露出一個眼睛。
他身邊其餘的魔族全部昏迷不省人事,布巾手腳綁在一起,努力往後退:“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在一些“威逼利誘”下,布巾告訴他們城內的情況,
倚天城在二十年前被魔族攻入,起初幾年為何維持表麵和諧,魔族還留下大部分的百姓,期間道蒼宗和其他宗門也派人來過,但無一都傷的傷殘的殘。
這樣的日子一共持續了不過十幾年,在三年前,又一波魔族進入倚天城,企圖占領。兩方魔族欲望的溝壑沒有填滿,在城內打了半年多。
而最遭殃的就是人類,後來熄戰的魔族不再相殘,怒氣卻轉移到百姓身上。不過兩年多,城內的百姓所剩無幾。
名滿天下的百花城終於變成一座死城。
魔族說完這些,用期待的眼睛看著他們。修真者說話算話,一定會放了他……
撲哧——
一把刀插入心臟,溫熱的血液噴濺在手上,布巾魔直挺挺倒在地上。
抽出匕首,柳未夏一言不發的起身走入城門,下意識打量周圍的環境。此刻,他們深深意識到布巾魔口中的屠城。
城內幾乎看不到百姓,放眼望去全是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的魔族,穿戴粗布麻條,好一些的用金銀裝點,但無一例外都露出大片的皮膚。他們或說或笑。
新入城的一隊六七個人一片死寂,身上裹著特製的鬥篷蒙麵,蓋住身上的弟子服以及遮掩靈力。
穿過外麵破落的集市鋪子,拐彎往裡走有一間客棧還算完好無損,正要推門進去時停住。
另一道街上有一個女人正在被魔族追捕。
—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一個女人抱著懷裡的東西死死不鬆手,身上灰色的鬥篷要掉不掉,隱約看清下麵清晰漂亮的下頜。
身後追著的魔是魔族常見的打扮,他們各自手提武器,慢悠悠在追在後麵。一前一後貓捉老鼠似的在大街上。
女人不敢回頭,隻能拚命往前跑。
周圍都是魔族,興致盎然地看著街上的追逐賽。
“小妞,你跑什麼。”最前麵的魔族終於厭煩這廠追逐賽,驟然加速逼近女人,一隻手破空壓在她身上,將人按倒在地上。
鬥篷張開一角,露出裡麵漂亮的眉眼。
魔族眼神在她臉上掃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牙齒上的肉沫還沒清理乾淨:“拿了我的東西還敢跑,真是膽大。這麼美的小美人,細皮嫩肉的,吃起來味道一定好。”
“把東西交出來,我讓你死的痛快啊啊——”
一道罡風打的魔頭暈腦脹,從女人身上飛出幾米砸在牆上,硬生生砸出一個大坑。
“誰!”煙還未散,魔族破開煙霧,亮出骨骼肥大,指甲細長的利爪,朝女人撲過去。
即將觸碰到人,銀色靈劍飛出檔下這一擊,周身強大的靈力震了魔族,將其再次振飛幾米。
周圍的魔族見這劍不是凡物,心癢癢地想上前爭奪,又深知自己不是對手。繼續待在原位不動。
謝餘寒收回靈劍,轉身看到周圍一群人圍在一起。
“師兄這招帥啊!”
“你沒事吧,”
女人後退一步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和她一樣帶著鬥篷的人,扶住肩膀,溫聲安慰:“彆怕,他近不了你的身。”
看著鬥篷下麵熟悉的側臉,柳未夏輕聲,怕嚇到她:“他為什麼要追你?”
她斂起的眼睛微眯,後眼尾輕微上挑,扶住故人的肩膀——楊蔓兒。
楊蔓兒警惕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最終定格在離她最近的柳未夏臉上,錯愕一瞬。鬥篷內伸出的手抓住她,衝出人群。
柳未夏猝不及防:“?”
楊蔓兒對這裡的路似乎熟悉,一個不起眼的巷子裡泛著幽深光芒,柳未夏注意到,隨機就被扯了進去。
巷子裡布下障眼法,但沒攔住她,三兩下破解,跟著她一起的幾人同樣輕鬆出來,就看到楊蔓兒站在最裡麵,手掌摁上一塊石磚。
磚上的法力很特殊,不知道是誰布下的陣法。
回頭往後看了一眼,楊蔓兒隻身進入黑暗。
李牛看著裡麵陰森森的漆黑,不確定道:“我們,也進去麼?”
另一個弟子打了個哆嗦,“就就是,裡麵看起來不太好。”
柳未夏裹緊禦靈鬥篷,不輕不重掃了一眼發抖的兩個男人:“進去。”
兩弟子:“……”
她剛才的眼神一定是罵他們沒出息吧!
柳未夏進去,還想再挽留一下的兩個弟子,眼睜睜看著隊裡最靠譜的師祖跟著進去,緊接著是第二靠譜的謝餘寒,李牛為了不被丟下緊隨其後。
暗道中沒有點油燈,陳林照不知從哪弄的火折子點著,丟給柳未夏拿,摳搜的一點靈力不舍得用。
摳搜師祖本人毫無羞恥心:“沒讓你摸黑就不錯了,真是大小姐脾氣……”
後麵那句話聲音很輕很小,柳未夏沒聽清楚。
穿過漆黑的隧道,最裡麵是一個牆體漏風岌岌可危的客棧,周圍結滿蜘蛛網,桌椅擦得乾乾淨淨,能看出生活過的痕跡。
裡麵幾個人聚在一起,看見他們下意識戒備,手邊的東西當做武器對準他們。
最裡麵著鬥篷的人放下帽衫,神情溫柔地幫孩子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渣。
楊蔓兒低聲說了什麼,孩子咧開嘴笑嘻嘻地跑上樓去。
“你們不是倚天城裡的人,來城內做什麼。”楊蔓兒放下鬥篷,一張嫵媚的臉有了皺紋同樣染上憔悴,她定定望著對麵的人:“城內被魔族占領,你們剛才在街上和那個魔族爭鬥鬨出的動靜足以傳遍全城。”
對麵的幾個人身上的鬥篷和她的不一樣,上麵繡著的暗紋似乎是用某種特殊材質製成,幾把劍閃著銀光。
“你們是修士?”猜測到幾人的身份,她頓時拉下臉,麵色不好。
幾人之中李牛最先開口:“我們是道蒼宗的弟子,方才看到姑娘被魔族追逐,才貿然出手與魔族戰鬥。”
幾個人他最心細,看到楊蔓兒變了臉色便先行開口,隱瞞下入城的動機。
聽到道蒼宗三個字,楊蔓兒臉色更不好,但她還是沒有發作,勸退帶有敵意的幾個百姓離開,她腔調中有一絲厭惡:“你們修真界的修士不是已經放棄倚天城了麼,幾年內倚天城死了多少人,你們修士來救過幾次?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李牛僵住,臉色也稱不上好看。
倚天城的情況修真界基本都有耳聞,但魔族聚集紮根的太多,何況先前修真界與魔族又立下條約,無緣無故開戰對誰都不好。
柳未夏先他一步開口,提起舊事:“二十多年前道蒼宗三個弟子來倚天城除魔,當時一隻風妖鬨得滿城風雨,你可還記得。”
這件事她自然記得,當年的老鴇為了不讓春風館裡麵的姑娘被波及,還特意請了幾個道士做法守護。風妖一事鬨得人心惶惶,樓裡的姑娘們鬨得成日睡不好覺。
楊蔓兒不明白她提及此事做什麼,敵意更多:“二十年前那三個弟子落荒而逃,不管不顧倚天城內百姓,你以為我們還會被你們修士蒙騙麼?!”
此時此刻,厭惡與嫌棄交織在麵前這個曾經風華絕代的女人口中,不加任何掩飾的情緒暴露在空氣。
當年一戰好像還曆曆在目,衝天火光好似染紅了天上白雲,血腥味和哭嚎聲充斥大街小巷,冰冷的刀鋒映出她慌亂的眉眼,那個不眠的血夜仍舊清晰。
心口一陣鈍痛,不知是痛的還是回憶中的畫麵過於刺目,她幾乎喘不過氣。
一隻手扶上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像是安撫嬰兒般用著緩慢的節奏。堵住的呼吸順暢,抬眸看到陳林照含著笑意的挑眸。
眼底幽深一片,窺探不到任何東西。
柳未夏抓著衣領的手猛然一哆嗦,回避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