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聞心回到楊萱的房間,拿出一顆丹藥讓她服下,繼續點燃安魂香與她連接魂魄。
這一次景象清晰了許多,空間也不似上次那般扭曲。
戚聞心剛剛得知事情由來,此時試著將自己融入那情感之中。果然,那無形的壁障薄了些。
如果說這情感上次是夏季躁動的熱風,那麼這次就是湧動的滾燙沸水,兜頭潑在戚聞心身上,激得她魂魄動蕩。
現實房間裡,戚聞心眉頭擰在一起,手指明顯抽動著。
那道無形的壁障慢慢溶解了,所有色彩回歸原位,四周空間不再扭曲。
對麵那道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她轉過身來看著戚聞心,麵上帶了疑惑。
戚聞心放緩了語氣勸她:“楊小姐,這些都是假的,你喜歡的人不在這裡。”
這句話一說完,她的頭腦就傳來一陣刺痛,仿佛是楊萱激烈的回應。
“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你們?戚聞心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根根掰開她握緊的手指。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難受,”她現在也很難受,任由楊萱的情感將她淹沒,那種心房酸脹的感覺,“你能告訴我,都發生什麼了嗎?”
楊萱愣了片刻後喃喃道:“他走了,父親把他趕走了。”
此話一出,邊上漸漸幻化出一個男子的身影,他拉住了楊萱的手,溫柔道:“我不是在這嗎?”
一股巨大的力瞬間將戚聞心彈開。她重新收拾了心緒,頂住來自楊萱的情緒巨壓。反向引導看來行不太通,她不理解楊小姐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個想法隻不過在腦海中閃現了一刻,她便再次受到了一陣推力,兩人魂魄之間的連接好似又弱上了幾分。
這男子就是那股外力所化,必須在不傷害楊萱的情況下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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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子才到玉英城,便聽聞令千金昏睡不醒,特地過來看看情況,興許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多謝公子掛念,小女現在略有回轉,一位仙師正在救治。”
“哦?”寧無辭雙眼微眯,修長手指有節奏地在桌上輕扣,“不知是哪位能人?”
“一位女修士,好像是姓……”
“姓戚。”楊成威在一旁補充道。
寧無辭手指停了片刻,接著輕笑道:“本公子正好也認識一個姓戚的女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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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
應招斷開連接,戚聞心從楊萱腦海中退出來的時候那叫一個頭暈目眩。
她站起身子,腿腳都有些發軟。這次魂力損耗實在不小。
戚聞心轉頭看向楊萱,見她眼睫輕顫,隨後睜開了眼。
楊萱目光一轉看見戚聞心,虛弱問道:“你是誰?”
她心中滿是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人怎麼這般眼熟?她的頭也昏昏沉沉的。
戚聞心道:“你不記得了?”
楊萱撐手想要起身,一陣頭暈又跌了回去。
“不記得也好。你昏睡了很久,我是城主大人請來救治你的。”
簡單解釋完後,戚聞心拉開房門,對門外守著的小翠道:“你家小姐醒了,進去照顧她吧。”
“小姐!”小翠驚喜出聲,連跟戚聞心道謝都來不及,直接衝了進去。
外麵還等著一個侍女,見戚聞心出來,躬身行禮道:“大人就在主廳侯著仙師,還請仙師隨奴婢來。”
戚聞心一路來到主廳,在跨進廳門時目光微頓。寧無辭,他怎麼在這?
城主見戚聞心進來,激動地起身相迎:“仙師,小女情況如何?”
“令千金已經醒了,不過有些虛弱,還需多加休養。”
城主大喜過望,當即對戚聞心拜了下去:“多謝仙師救命之恩。”
戚聞心一把扶住他:“不必。”
“那,仙師可知小女為何會昏睡不醒?”
寧無辭聽見這話,勾起了唇角,目光放在戚聞心身上,帶著些許玩味。
戚聞心回望過去,心頭突然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思索片刻後回道:“暫時沒有找到,不過可以斷定是有人對令千金下了手,建議城主徹查楊小姐身邊之人。”
城主一驚,接著便仔細思量起來。站在城主身邊的楊成威眼睛轉了一下,心裡直打鼓。
寧無辭起身道:“既然令千金已然無礙,本公子也就放心了。大人就陪著令千金休養幾日,生意之事便改日再談。”
城主回頭應下,又對楊成威道:“老楊,你替我送送寧二公子。”
待寧無辭一行人離去之後,城主對戚聞心道:“仙師稍候,我將親自奉上謝禮,以表救命之恩。”
戚聞心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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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
寧無辭身後的黑衣下屬道:“公子,怎麼又是她啊,上次她搶了我追的烏木血,害得我被公子你罰了一塊金精的錢出去,這次又截了於楠設計的多蘿。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藥材,不能功虧一簣啊,現在該怎麼辦?”
“你讓於楠自己看著辦。”
畢柯見自家公子眯眼笑著,語氣也聽不出來什麼,但他知道,於楠那小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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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姐治好了,戚聞心自然不會多留,拿上城主府的謝禮後就直接出了城,禦空而行。
小翠那個叫“馮郎”的情人,直到她離開也沒動靜,她的猜測是否有誤,那人隻是個普通人?
幕後之人一定存在,但她還沒找到,也不歸她找。戚聞心突然眼皮一跳,好似想通了什麼。
正此時,後方一道身影掠過,攔住了她的去路。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對方並未掩蓋修為,化凡境後期巔峰的威壓放出,讓戚聞心感覺到了莫大的威脅。
她不打算浪費靈力,緩緩降下靈劍並收起:“閣下就是對楊小姐下手的人吧?”
麵前那人正是“馮郎”——或者說,於楠。
於楠看著麵前女子不急不緩,行事冷靜,訝異了一瞬。不過也就一瞬而已,一想到那天被人聽了一晚上牆角,他的火氣就蹭蹭往上冒。
他當下冷笑一聲:“是又如何,你若識相,便將那多蘿交出來!”
“閣下設局是為了這多蘿?”雖然對方實力壓她一截,但她可沒有將到手之物輕易相讓的習慣。
“少廢話,趕緊交出來!”
戚聞心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繼續試探:“閣下這張臉也是假的吧?”
於楠眼角直抽:“敬酒不吃吃罰酒!”他說罷便要動手。
戚聞心道:“你信不信我能在你動手前毀了它。”
於楠果真住了手。
“你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戚聞心再次試探道。
於楠瞳孔一縮。
這點細微的舉動自然被戚聞心收在了眼底。
“今日寧無辭才來府上。”
於楠大怒:“什麼寧公子!趕緊把多蘿交出來!”
戚聞心微微一笑:“我說寧無辭,你為何偏要稱寧公子?”
於楠一愣,心想遭了,剛才氣過頭,一時不察竟忘了將習慣改過來!
戚聞心之前確實不知道幕後之人,但在剛才已經想通了,而對來人的一番試探正好印證了她的猜測。
第一,對方在意的是多蘿,並不是對城主有仇才挑楊萱下的手;第二,多蘿作為無價之寶,城主府內難以強取,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局;第三,為何朝楊萱下手對方就肯定城主會將多蘿拿出來?這說明城主身邊有一個能影響他決策的人。
能在城主身邊安插人手,且對城主女兒的事跡了如指掌,並以此設套,說明對方實力不容小覷。
剛好今天寧無辭上城主府拜訪,言語中對楊小姐的情況頗為在意。她實在不得不多想。
於楠抿著嘴。
戚聞心接著道:“寧二公子打得一手好算盤,你也不用替他遮掩,此事我還不至於捅到城主跟前去。帶我去見他。”
這句話的意思於楠聽懂了。對方打不過自己,這是要談判。他靈力運轉幾次,又呼出一口氣,才勉強將翻湧的氣血壓下去。
於楠化回一張更英俊的臉龐,渾身過骨頭嘎吱作響,竟連身形也高大了幾分。
他將戚聞心帶回城中一座華貴的院落前,一把推開院門,沒好氣對戚聞心道:“進去!”
戚聞心麵上微笑,話語中卻透著幾分冷意:“原來閣下以為我是個犯人。”
於楠咬牙不敢作聲。
寧無辭此時正端坐院中,輕笑道:“下屬不懂事,讓姑娘見笑了。說來還真是有緣,這算得上是我同姑娘的第二筆生意。”
戚聞心在他對麵坐下:“寧二公子打算如何做這筆生意?”
“姑娘以為呢?”
“洗精伐髓的藥材可遇而不可求,得看寧二公子能舍到哪種地步。”
寧無辭笑得溫和,話中卻藏了殺機:“姑娘敢如此開口,想必十分自信了。”
“寧二公子大可試試。”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緊繃起來。寧無辭仍是笑,卻垂眸遮了眼中神色。
戚聞心則賭他不敢動手。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計取多蘿,寧無辭遠不如他所展現得那樣強勢。
他既搜集多蘿這等洗經伐髓之物,上次照玉樓的墨塊,想必也是一樣用途。據此推斷,戚聞心從記憶中尋得一物,烏木血。烏木開裂聲似鳥啼,樹乾流血,凝而成墨狀,名烏木血。
如此掩人耳目,慎重之至,寧無辭隻能是為了他自己。他有經脈上的毛病,且極難醫治。
不過戚聞心不會挑明這個推斷,一旦挑明,那才是逼對方下死手。寧家二子戚聞心均已見識,寧無辭宜交好不宜交惡。
“在下彆無所求,隻要一枚寧家墨玉令,”戚聞心注視著他,“不是寧家主或者旁人,隻是你寧二公子的墨玉令。”
寧無辭抬眸,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寧家以商為道,重在誠信,持墨玉令者,可得寧家人一諾。
寧無辭已有破財的打算,未料到她會提此要求。千金一諾,比錢財更令人畏懼。
寧無辭勾唇一笑,笑若春風,微眯起一雙風流的桃花眼:“姑娘想要什麼承諾?不妨先說來聽聽。”
“在下還未想好,但一定會是寧二公子給得起的承諾。”
“姑娘須得明白一件事,我從不做不確定的生意。”寧無辭第一次,淡去了嘴角笑意。不笑的他,眉目間儘是銳氣。
戚聞心淡定道:“寧二公子不信將來的自己嗎?”
沉默良久,寧無辭再次笑了起來:“不愧是能在絕境悟道的人,姑娘這筆生意,我答應了。不過我還得再向姑娘討要一件東西。”
“什麼?”
“姑娘的丹方。”
戚聞心心頭一驚。
“多蘿乃絕跡之物,知曉之人不多。姑娘既會煉丹,手中當有多蘿的丹方吧。”
此人當真可怕,她不過曾在照玉樓出售過一些藥材丹藥,便被他看出了煉丹一事,又在自己的三言兩語中試探出一張丹方。
九臨前輩留下的原件必不能交給他,戚聞心對小鬆道:“你將丹方念來。”
小鬆立刻找出那張丹方,一邊念,戚聞心一邊拓印進玉簡中。片刻後拓印完成,她將玉簡移送給寧無辭。
“丹方在此。”
寧無辭接住玉簡,笑道:“姑娘爽快。”
說罷,他收起玉簡,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墨玉令牌,劃破指尖,以血刻名,口中念道:“心魔為證,定此誓約。”
話落,靈光一閃,寧無辭的名字已刻在令牌上。
戚聞心將裝著多蘿的盒子打開放在桌上,收起墨玉令。
“寧二公子,後會有期。”
她凝眸掃了主仆三人一眼,尤其是在於楠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隨後便轉身離去了。
畢柯不懂她這意味難明的眼神,於楠卻是心頭火氣又蹭蹭往上冒,麵色鐵青,接著漲紅。
寧無辭蓋上盒子,不緊不慢問:“出了何事?”
畢柯此時也覺得不對勁,這於楠方才對那女修士的態度著實有異。
公子發問,於楠憋了幾個來回才難堪道:“她、她聽了我一晚上牆角!”
寧無辭手一頓,隨後肆意大笑起來,笑出了聲,驚走枝頭鳥雀。
畢柯此時麵上也繃不住,毫不顧忌捧腹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於楠,你、你快笑死我了!”
寧無辭平息笑聲,眼中仍有笑意閃動:“她是在說我們禍害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