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陵春季多雨。
上官璟隔著窗戶,能聽見雨珠摔碎在瓦上、地上、梧桐樹上。
他的心靜不下來,修煉一再中斷,最後他起身推開了窗戶。
簷下雨珠成簾,風帶著雨汽撲進來,很涼。遠處的梧桐林掛著一串串還未成型的花苞,被雨珠親吻著。
他似有所感,低頭看去,隻見腕間圖騰閃了閃,於是抬手一抹,將雪澤放了出來。雪澤落地後低鳴兩聲,親昵地蹭著他。
上官璟撫著它頭,歎道:“阿白,你也很想她是嗎?”
雪澤自然不會開口。
“你說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和她說。
“明明她小時候還會叫我師兄,還會有那麼一點依賴我。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白,她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
“師父讓我少與她往來,現在連墨宣陽也這樣說。我的喜歡,竟得不到一人支持。”
“阿白,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辦才好?”
他的話隨著風飄出去,散入廊下另一個人的耳朵裡。
那女子眉眼英氣的女子,正是是上官璟的師姐譚沁。
譚沁來找他,卻不曾想聽見了這些話,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發覺窗外廊下還站了一人。
譚沁微不可聞歎了口氣,悄無聲息離開了,走出去後撞見一人,一身灰袍,麵容板正。
譚沁對來人喚了一聲師父。
明望之看了眼譚沁來的方向:“璟兒現在如何?”
譚沁搖頭:“我本想去找師弟叮囑靈道盛會的事,可他看上去無心修煉,似乎,是因為戚師妹的事。”
不待明望之開口,譚沁就飛快道:“師父,我可不想再做一回惡人了,我覺得之前聽您吩咐去敲打戚師妹的那些話,已經很不妥了。”
平素威嚴的明望之沉默許久後,難得露出疲憊的神色:“誰說讓你去了?”
譚沁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明望之無奈道:“他還是隨了他師祖。”
譚沁驚道:“師祖怎麼了?”
“你師祖鬢發皆為一人所白,那人也是戚丫頭的師祖。”
譚沁更疑惑了:“可我從未聽聞戚師妹還有個師祖。”
“百年過去,已經沒什麼人記得她了。”
“所以師父,您,是因為師祖的事才對戚師妹抱有成見嗎?其實我覺得他們兩個也還挺好的啊。”
“她小小年紀便心思深沉,這樣的人絕非璟兒良配,”明望之神色鄭重,“你師祖為心魔所噬,反反複複地沉睡,如今不過空有個致虛境的殼子。我不想看到璟兒也這樣。”
“那師弟現在?”
“罷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這終歸是他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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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靈道盛會將近。
此次扶空派出弟子三十人,帶隊長老六人,上官璟的師父明望之也在其中。
出發那天,戚聞心獨自禦空前往正殿前的廣場。
扶空坐落於昀陵的長庭山脈上,放眼望去,山川延綿不見儘頭,亭台樓閣散落其間。山脈主峰佇立金碧輝煌的殿群,自殿前拾長階而下,是偌大一方廣場,廣場四周圍有盤龍立柱。
眼下廣場上擠滿了前來看熱鬨的弟子,正中停放一巨大樓船,船高七八丈,上有精致圍樓,桅杆上高掛的帆印著扶空標誌。樓船為大型禦空法器,內部設有陣法,以靈石驅動。
她落地後穿過人群向樓船走去,對麵的上官璟看見了,喚了聲她的名字。那邊譚師姐也來送行了,明師叔就站在他們身後。
戚聞心上前行了禮,明望之對她道:“齊師兄一直沒回來,他已交代過了,你便與我一道吧。”
“麻煩明師叔了。”戚聞心再次行禮道謝。
譚沁叉著腰叮囑上官璟道:“好好聽師父的話,不準給我搗亂知不知道?靈道盛會的試煉也很危險的。”
上官璟偷偷瞧了戚聞心一眼,麵色不忿,又有些難為情地嘀咕:“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戚聞心記得自己十歲那年,上官璟第一次出遠門執行任務,她和譚師姐前來送行,譚師姐也是這樣叮囑的。時間好似與過去重疊,而她依舊是那個安靜旁觀的人。
譚沁叮囑完,又過來拍了拍戚聞心的肩:“戚師妹也要好好表現。”
戚聞心微笑著點了下頭。
明望之見他們聊完,對戚聞心和上官璟二人道:“時間不早了,上船吧。”
作為帶隊長老之一的紀不卻領著幾個弟子正好經過,她身後隨著一個人,依舊和去年一樣令人厭惡。魏嚴目光看過來,嘴角扯出一個笑。
上官璟皺眉,壓低聲音對戚聞心道:“若他還糾纏你,你和我說,我再去打他一頓。”
戚聞心道:“你不怕你師父又把你關起來嗎?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他沒膽子動我。”
紀不卻在幾人麵前停下來,眼睛微微眯起,笑著打了個招呼:“明師兄,好久不見。”
“嗯。”明望之性子板正,和人也聊不來幾句,客套過後就帶著戚聞心兩人登船了。
整艘船上數十人,樓中便是各位長老弟子的住處,戚聞心和上官璟選了相鄰的兩間,明師叔就在他們對麵。
人到齊後,樓船啟程出發,扶空越來越遠,到最後縮成一個小點,徹底不見。
樓船以靈石驅動,飛行途中並不停留,一路直達玉京。戚聞心大部分時間都留在自己房中修煉,偶爾也去甲板上看看風景。
這樣的景色戚聞心倒是第一次見,畢竟普通的法器到不了這個高度。
高空罡風猛烈,大部分都讓法陣擋去了,站在甲板感受到的是微風。樓船在雲海中穿行,經常看得見雲層鑲著金光,到了傍晚陽烏落下,晚霞或濃橙或淡粉,恢宏瑰麗。
不知為何她突然就想到了那本《異談》,想到書中說世界也有生命,會呼吸生長的那些話。
昀陵地處東夏部洲東南位置,玉京在中部偏北,樓船飛行了近十天才到。
他們並沒有進城,仙盟佇立在城外一座山脈上,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那裡。
將到時,樓船放慢速度。隨著高度下降,原先所見的朦朧群山也清晰起來。中央最高大的山峰好似被一刀削去了頂,成了一座巨大石台。這便是仙盟的主峰定周山。周圍宮殿輝煌林立,拱衛著定周山上的主殿。
樓船停落下來後更令人感受到定周山的宏大。這裡比扶空的廣場還要寬闊好幾倍,樓船落在上麵隻不過是個小點。
環立於廣場四周的石柱上雕刻著各類神獸,正前方漢白石階層層而上,石階之後是主殿桓陽殿。其間不斷有彆的門派家族正往此處而來,廣場上見了便互相客套。
樓船落地後長老們領著一眾弟子下船,樓船也被長老收起。
下船之後有兩個弟子前來接引——仙盟除了有致虛境長老坐鎮外,還有許多招收進來的弟子分司各職。
仙盟早為前來的門派家族做了安排。扶空幾十人分彆被安置在了一個峰頭,從山頂到山腳參差坐落不少院子。
臨分彆前,上官璟偷瞄了一眼明望之的方向,飛快道:“今天剛到的話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找你,和你一起去玉京看看。”
說罷不給戚聞心回答的機會,就追上明望之的腳步離開了。
戚聞心與其他五個化凡女弟子分到了一處院落。
同居一處的那五人戚聞心隻認得兩個,一位白歌眠,曾與自己同隊去過清水村,戚聞心記得她的名字也在弟子考核前十,另一人是唐雅,在弟子考核時兩人曾交過手的。
進到自己的房間後,戚聞心如往常一般在房門口布下禁製,而後開始打坐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