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1 / 1)

天定成仙 星河有風 6495 字 4個月前

眾人聞言一震。

華遠彰心中所想被謝安毓道了個透,雖驚懼於她為何會知曉,但麵上仍是裝作疑惑和痛心的模樣質問道:“長婦,你此話何意?”

華修允更是心一顫,不明白謝安毓為何像換了個人一樣,一邊走過去,一邊皺著眉道:“毓兒,彆鬨了,跟我過來。”

“鬨?”謝安毓目中迸發出無比濃烈的恨意,使得她麵目都有些猙獰起來,令華修允頓住了步子,“今天這事就是要鬨得越大越好!你們華家父子喪儘天良,滅我家門奪我神器,殘害人命煉製人丹,此等惡行天理難容!”

謝安毓的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令眾人叫嚷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

“真是華家滅的謝家?”

“她剛才收服了神器,是謝家人沒錯吧。”

“這四方爐出現在華家地界,難道真有什麼隱情?”

“還有她說的人丹,這可是慘無人道的禁術啊,我見都沒見過。”

華修允此刻已是手腳冰涼。毓兒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難道這麼長的日子裡,她一直在和自己演戲嗎?可分明她才剛剛示好。華修允覺得自己漸漸有些透不過氣來。

華遠彰一聲怒喝蓋過所有聲音:“長婦,你這是聽信了何人的謠言,怎可給我們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嗬,莫須有,真是令人作嘔,”謝安毓舉起一顆發淡黃色光的珠子,“這顆魂珠,和底下那些人一樣,都是你們作惡的證據。”

華遠彰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他淩空而起,毫無保留地一掌拍向謝安毓。

“你絕非在我華家居住半年的謝家女,你究竟是誰?我堂堂華家家主豈容你這等鼠輩空口汙蔑!”

待這張嘴一閉,到時候“真相”如何還不是他說了算,畢竟這裡還是華家的地盤!

介元境的攻勢豈是一個小小凡人能承受住的。謝安毓心中大驚,這才明白那人為何要贈予自己一塊護身玉符,她將那護身玉符捏緊在手中。

可下一瞬,一股強大的威壓擴散開來,令她無法動彈,華遠彰的動作也被放慢了數十倍,所有攻擊悉數化去。

謝安毓恐懼地顫抖起來。這種不得動彈的感覺……

沒過多久,威壓散去,她渾身都鬆下來。一個身影擋在她麵前,藍灰道袍,頭發銀白雜半。是齊仁。

戚聞心本是要衝上去的,隻是齊仁比她動作更快。攻擊被齊仁一舉化解,靈力餘波吹起她的發,發飄落時,她也停在了謝安毓身邊。

謝安毓怔怔地看著這師徒二人。

隱在人群中的寧無辭見此場景,意外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

墨宣陽一把拉住也想衝上去的上官璟,上官璟著急掙脫,可一回頭,卻第一次看見墨宣陽如此嚴肅的臉色:“你彆過去蹚這個渾水,先看看事情怎麼發展。”

墨宣陽身前的權長老點頭道:“上官師侄且先靜心看著,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不好向你師父交代。”

上官璟張了張口,隨後卸了力氣,頹然立在原地。

華遠彰始料未及,對齊仁的舉動大為光火:“齊大哥,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我兄弟二人的情誼還比不上她的一句汙蔑嗎?竟值得你展開領域來對付我!”

領域?謝安毓瞪大了眼。原來,這就是領域,隻有突破禦明境才能修煉出來的,領域。她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吞噬了她。

齊仁仍舊相信華遠彰,隻是覺得他出手不該,勸道:“不管如何你都是長輩,如何能對一個沒有修為的晚輩動手。”

眾人心底本就奇怪華遠彰為何去如此著急地對自己兒媳出手,這時都蠢蠢欲動想要一探究竟,可沒人敢出這個頭。

宇文鐸適時道:“莫不是這當中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謝安毓回神,壓下心中恐慌,高聲:“魂珠由人的記憶凝聚而成,它說不了慌,華家主若真的問心無愧,何必著急滅我的口。”

華遠彰被眼下的情況架住,也不得不退了一步。

謝安毓一個用力捏碎了魂珠。熒光流散,漸漸在半空織就一副畫麵。

視角從鐵籠內向外窺視,那是一間昏暗的密室,還有許多人同樣被關在鐵籠裡。密室中央一鼎丹爐,正是眾人方才所見的四方爐,爐火熊熊燃燒,兩名修士正在煉丹,爐腳下有陣法運轉。

“這是,鎮壓神器的禁靈陣。”宇文鐸出身陣法世家,一下便認出來了。

不久後畫麵裡爐火熄滅,轟一聲冒出黑煙。

藍衣修士低聲咒罵道:“他娘的,這丹來來回回練了不下百爐,怎麼還是練不成。”

黃衣修士唉聲歎氣道:“要是再煉不出來,我們可就要被趕出去了。”

“趕出去?嗬,你怎麼這麼天真,知道了華家的秘密,你以為自己還能輕易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

藍衣修士壓低了聲音:“我偷偷聽到過華公子和另一些人說話,之前那些煉丹師,都被他們處理掉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不想死,就快點把這人壽丹煉出來,隻有和他們綁在一起,我們才有活命的機會。”

黃衣修士還想再問什麼,突然聽見了腳步聲,於是閉口不言。

畫麵裡轉進來一個相貌堂堂的男子,身著金雲紋銀白錦袍,正是華修允!

在場之人看見此畫麵,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華修允見自己出現在畫麵中,手腳發軟,仿佛喘不過氣來,胸膛劇烈起伏,踉蹌一步,靠在身旁的一根柱子上。

畫麵上的華修允眉頭緊鎖問那二人:“又失敗了?”

黃衣修士被之前的話嚇得不敢開口,藍衣修士連忙辯解道:“大公子,人壽丹是用人來煉的,書上少有記載,一時半會兒要煉出來也不容易,更何況這丹爐乃是神器四方爐,我們很難掌控啊。大公子,你們不是留了謝家一個活口嗎?把她抓來逼問,一定能知道怎麼發揮四方爐最大的效果。”

華修允一記眼刀甩來:“誰允你們打她的主意!”

兩個修士嚇得跪倒在地,藍衣修士忙道:“不敢不敢,我們已經總結出來一些失敗的經驗了,隻是希望能儘快煉出人壽丹,好為華家效力。”

華修允環視四周鐵籠,最後停在魂珠主人身上,像是穿透了畫麵看著眾人:“這些人要是不夠煉丹了,提前和他們說。”

“是,是。”

畫麵到這裡戛然而止,隨後消散,全場靜得落針可聞。

華遠彰突然輕笑一聲,反而不見慌亂:“眼見不一定為實,人也是可以假扮的。長你處心積慮設下這個局,此處的爆炸和你也脫不了乾係吧?魂珠需得活取,你一個人也做不來這些,你的同夥還有誰?你們既然能在華家的地界製造一場爆炸,偽造一個密室和一段對話,對你們來說又有何難?”

謝安毓恨道:“華遠彰,實證在此,你竟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暗中觀察許久的沈公宜意識到這華家家主果真是有些見不得光的事在身上。可誰叫他是師弟的妻兄,各方麵的事務又都和清機有些牽扯,事態決計不能這樣發展下去。

於是上前一步道:“華家家主豈是你憑這一小段沒頭沒尾的畫麵就能隨意汙蔑的。謝家女,我知你有血海深仇,但也萬不可被仇恨蒙蔽雙眼,輕信他人讒言,反過來對付身邊親近之人。”

謝安毓狂笑了起來,笑出了淚,呼吸有些急促:“華遠彰,我早知道,你不會承認,即便承認也不妨礙你繼續在你的地盤上呼風喚雨,沒人會替我懲治你。道義是對弱者可笑的謊言,從來隻能束縛弱者。華遠彰,你為了煉製人丹,長生不老,不惜滅我謝家滿門,奪取四方爐。天理昭昭,你逃不掉的,我敬你三杯酒,你們父子,會和我一起下地獄的。”

華遠彰聞言一驚,當即運轉靈力檢查周身,妄圖逼出毒酒。

華修允已是麵色漲紅站不穩了,他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問道:“毓兒,你,你做了什麼?”

謝安毓心知時間快到了,她眼前一陣陣發暈,視線開始有些模糊,周遭的聲音也淡了不少。

“看來,你的好兒子,比你先發作啊,三杯酒,還是太少了。”

華遠彰感知到了身體的一點異樣,可惜太晚了,毒素早已深入心脈。他了華修允,目眥儘裂地衝向謝安毓:“我要殺了你這個毒婦!”

毫無疑問,華遠彰再一次被齊仁攔下了。

“齊仁,你若再不讓開,休怪我不顧情麵!”

齊仁目露悲憫之色:“你們,果真犯下了那些罪孽嗎?”

他活了幾百歲,早就心如明鏡了,可他還是想親耳聽這位昔年好友說。

華遠彰沉默了一下,那一刻,齊仁從他眼中讀出了自己最不願相信的答案。

謝安毓喘不上氣來,有些痛苦,但仍笑著,一步步走向華修允:“你不是說,你會永遠陪著我?你的願望實現了。”

華修允紅著眼,因為痛苦而青筋暴起:“毓兒,這都是假的對不對?你快把解藥拿出來,我們,我們——”

“華修允,百了丹,一了百了……”謝安毓閉上眼了。

戚聞心聞言暗道不好,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可謝安毓剛才便有意走遠,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反手摘下頭上的發簪,劃破了脖頸最脆弱的一條血管,鮮血登時飆射出來。

她像隻折翼的蝶,落在戚聞心懷裡。

鮮血刺痛華修允的目,他仿佛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麵如死灰地軟倒在地。

百了丹,他知道。服下這種丹藥後,窒息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在失去五感之時窒息,人心底的恐懼被無限勾起放大,過程漫長無比,無藥可解。

百了丹,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對華遠彰道:“表哥啊,你若是真做了這些,便都認了吧,華家祖訓是光明磊落,你莫要一錯再錯。”

華遠彰刹那間什麼都明白了,此局預謀已久。華家旁支,竟是這個他一直忽視的角色。他大笑起來,整個人已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我沒做過,為何要認?我是華家家主,誰敢來讓我認罪!”

齊仁後退了一步:“我從未如此陌生地認識過一個人。”

那一刻,華遠彰看見了齊仁眼中克製著的失望、憤怒和悲哀,那些情緒好似全部攪成了一灘烏黑的沼澤,將他牢牢吸在原地,他漸漸無法呼吸。

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戚聞心隻能看見汩汩湧出的刺目的鮮紅。她捂著謝安毓的脖子,可鮮血還是不斷湧出來,燙得她手開始抖。

“你,不該,來,管我……”謝安毓幾乎說不出話來,也快看不見戚聞心了,但能感覺到那人在抖。

“你呢,又是何苦?”戚聞心看著她眼眸漸漸失去光彩,看著她麵色痛苦呼吸艱難,看著她眼角淌出一滴淚。

謝安毓費力摸索著戚聞心的手,戚聞心先一步握住了。

“第一次,我是,利用你……”

“我知道。”

“後來,都是,真心……”

“我也知道。”

謝安毓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笑:“你,救不了,該死的人,要為我,高興……”

下一刻,握著的手滑落下去,戚聞心肩上一沉。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條生命的重量。她被壓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整個人好似陷入一種虛無的狀態。

直到一隻溫熱的手撫上她臉頰,她看見上官璟在自己麵前蹲下。

“聞心……”上官璟欲言又止。

戚聞心麻木地抬頭。

華修允倒在地上,心口冒血,華遠彰苟延殘喘坐在他旁邊,舉起染血的手,震碎了自己心脈。

冷漠圍觀的賓客瞧完一場好戲,裝模作樣唏噓幾聲。

她還在人群中看見一雙探究的眼睛打量自己,是一身紅袍的寧無辭。

她最後將謝安毓打橫抱起,看向身旁的齊仁,輕聲道:“師父,我們走吧。”

齊仁點頭,向昔日好友的屍體投去了一瞥目光。

“慢著,”沈公宜攔住將要離去的師徒二人,“華家到底與我清機有關,此事還沒有一個確切的交代,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無須戚聞心多言,齊仁已擋在她麵前:“一具屍體對你們來說能有何用。”

權牧走上前勸道:“齊師弟,此事與我扶空無關,你確實不該帶走此女。”

“權師兄,沈長老,事已至此,就讓這個丫頭安息吧。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帶走她的。”齊仁半步不讓,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堅決的話。

沈公宜麵色有些難看:“齊長老這麼做,可要想清楚後果了。”

齊仁看了戚聞心一眼,道:“無需沈長老擔心。”

宇文鐸站出來道:“四方爐方才被她收服,你們此時將她帶走,莫不是想獨吞神器?”

賓客裡有人點頭附和。

戚聞心將一塊碎裂的陣盤扔在地上:“這是從她袖子裡掉出來的,刻在陣盤上的轉移陣宇文前輩該不會不認識吧?四方爐早就不在此地了。”

“這……”宇文鐸上前查看,果然是轉移類陣法的紋路。看來此局早已有人做好,他也隻能歇了這個心思。

戚聞心對想跟來的上官璟道:“師兄,你也回去吧。”她不想上官璟攪進來,這件事不是什麼好事。

聞心難得這樣叫他,可這次上官璟卻開心不起來:“我擔心你……”

“我沒事的,你回去吧。”

上官璟立在原地,拳頭捏緊了,又鬆開,再捏緊。墨宣陽什麼也沒說,隻是拍了拍上官璟的肩。

戚聞心和齊仁離去後,找了個地方將謝安毓火化了。

火光灼著戚聞心的臉,烤乾了她的淚意,她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掌心,一枚玉符靜靜躺在上麵,沾染著乾涸的血。這是謝安毓握著她手時交給她的。

她施展淨塵術,拂去了血跡:“這是護身玉符,好讓她一個毫無修為的人能順利開路。師父,有人在利用她做棋子。”

齊仁歎息:“可她報仇心切,也甘願為棋。”

戚聞心抿唇不語。

齊仁道:“此事為師很遺憾,但隻能到此為止了,裡麵的關係錯綜複雜,你不宜再摻和進去。”

“我明白。師父,你也是,莫要太過傷懷。”

齊仁眼神暗淡下來,撫著胡須仰頭望天:“我和他相識百年,不敢相信他竟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他曾問我是否想再活久一些,其實一切早有預兆,是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戚聞心沉吟片刻,道:“師父,你有沒有覺得,華家主通過邪門歪道煉製人丹,追求長生不老的行為,有些像長生教。”

齊仁內心一震:“我曾問過遠彰長生教的事,他似乎並不知曉。如果連他都是,那長生教的勢力豈非太過恐怖了。”

“我隻是猜測。”

“長生教的事我會繼續留意,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安全。謝丫頭的事,扶空為了麵子雖不會對我們怎麼樣,清機卻必然是懷恨在心的,接下來為師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還是儘量不要外出,等風頭過去再說。”

戚聞心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師父如此著急離開,但師父恐怕不會說的,她到底沒問,隻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