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啊(1 / 1)

天定成仙 星河有風 4324 字 4個月前

戚聞心踏進院門,院中竹林下坐了個人在悠閒煮茶。那人一身灰藍道袍,頭發半數已白,留了些須,頗有仙風道骨。

戚聞心走過去,喚了一聲“師父”。

齊仁早已感知她的存在,笑嗬嗬道:“玲瓏獸啊,誰這麼有心?”

戚聞心對這老頑童的性子習以為常,道:“上官師兄救回來的。”

“挺好,挺好,”齊仁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掃到她腰間,頓時一驚,“你的護身玉符呢!”

戚聞心在他對麵坐下,簡潔道:“碎了。”

齊仁麵色嚴肅:“發生了什麼事?”

戚聞心順著玲瓏獸的毛,道:“遇到一隻屍傀,還有一個煉製此屍傀的入微境高手,他意圖活捉我,不成便下死手。當時還有一位雲墟弟子在,我得他相救,聯手將屍傀和那修士斬殺了。”

齊仁打量著她,眉頭緊皺。眼下雖見她完好無損,但護身玉符都碎了,當時傷得又怎麼會輕。

戚聞心接著道:“可是師父,真正令我擔心的是他的目的。”

“你且將此事細細與我道來。”

於是戚聞心便從自己同城主府的人一起捉拿屍傀講起,到那入微境的修士身死為止,概括了此間經過。

“他們從頭到尾都隻針對我一人,打鬥過程中,那修士甚至還嘗了我沾到他手上的血。師父,我怕他們是衝我的身份而來。”玲瓏獸似乎感受到了戚聞心心中波瀾,在她懷中輕輕拱了兩下。

齊仁神情凝重道:“這隻屍傀有問題。”

“小鬆也是這麼說的。”

“你那隻器靈彆的都不知道了?”

戚聞心搖頭。

小鬆從玉鐲裡鑽出來一點影子,維護自己的名聲,辯解道:“我又不是無所不知。”

齊仁沒想到自己背後說道彆人被聽見了,麵上也不尷尬。

戚聞心接著道:“對了師父,當時還有另一名修士牽扯其中,他說那入微境修士來自長生教,哄騙他屍傀吸取的精氣可以轉換為他所用,不斷續命。我有種直覺,這隻屍傀隻是一場試驗,而長生教,或許知道暘族的存在。”

齊仁沉思片刻道:“我活了這麼多年,還不曾聽說過長生教這個名字,想來不是什麼大組織。如今古籍中還有暘族的記載流傳,有人相信也正常。”

戚聞心沉默片刻,直視齊仁道:“我四歲身死,會和長生教有關嗎?”

齊仁整個人僵住了。

“師父應該收到過我的傳音符,我沒說明任務結束後去的是哪,去的其實是聊州。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師父明明知道,卻不肯告訴我,是怕我困在過去因此生了心魔嗎?”

眼前的少女眸色平靜如一汪幽潭。從小到大,齊仁似乎很少在她臉上看見太多鮮活的情緒,或者說,她父離去後,自己千裡迢迢接她回門派時,她就一直安靜得不像個孩子。

唯有剛入門派那年,自己送她新年禮,她抱著卻離劍,終於露出孩子才有的迷茫和不安。那是自己在找到畋獵大會受困深山半個月的她時,也未曾見過的。

齊仁心思兜兜轉轉,斟了杯茶推到她麵前,長歎道:“你年紀還小,性子也倔,為師怎能不多慮?”

齊仁看著她,目光卻又像是穿過她看向彆的什麼地方:“有些過去不必知道,不必記得,這樣人才能向前走。”

戚聞心端起那茶喝了一口,心底無端放鬆下來。到底還是師父煮的茶好喝,這是她喝了八年的茶。

“可是師父,那是我的過去,我有權知道,也該去麵對。”她麵色也很愜意,嘴角甚至有淡淡一點笑意。

齊仁聽見她這番說辭,意外地笑了:“你總能讓我啞口無言。”

“師父知道多少?”

“我隻知道,你曾走丟遇險。你娘因你而死。你爹最後一道傳信說他遇到了危險,那時我尚在閉關,待我兩年後出來已經聯係不上他了,隻能將你接回。他在信上告知了我你的特殊之處,要我保護你,引你入仙途,遮掩你將來的長壽。”

“他果真要逆天而行嗎?”

“周兄他,執念太重了。”

風穿竹林,葉輕輕響。

良久的沉默後,戚聞心道:“我明白了。”

齊仁見她放下茶杯,也不再提過去,隻問道:“你猜測你四歲身死與長生教有關,是何緣由?”

“小鬆說,我四歲身死時,被挖走了第二顆心。那人一定知曉暘族的存在,就和現在的長生教一樣。”

齊仁沉吟片刻道:“你切莫擅自去查,離此事越遠越好,為師會多留意的。至於護身玉符,我還是替你再做一個,以防萬一。”

戚聞心聽到最後一句,當即拒絕道:“不用了師父,這對你的修為大有損害,我以後多注意安全便是。”

所謂護身玉符,是一種被動防禦的靈器,不論境界高低,可擋致命一擊。它的煉製一來需要極品的玉做容器,二來需要足夠多的修為封存其中,且抽出自身十分的修為,最後能存入其中的也不過十之六七,得不償失。這種靈器極為少見,因為沒人願意抽取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修為。

齊仁道:“我本就難再進階,一點修為不算什麼。”

戚聞心堅持道:“正因如此,師父才更不能折損自己的修為,我不需要師父這樣的犧牲。”

齊仁知她性子,也不再費口舌與她爭了。碎掉的那個玉符是畋獵大會後自己做來送給她的,彼時她不知道,還很欣喜,等後來年紀稍長了解玉符是什麼,便說過下不為例的話。

師徒倆聊了些修煉上的事,隨後戚聞心就閉關去了,閉關前發了個傳音符告知上官璟,以免中途他來找自己,又白跑一趟。

等她再次出來時已過去了兩個月。

師父不在,不知人跑哪裡去了。閒來無事,左右她很久沒去過去藏書閣,便尋個時間一起將借的書還回去。

閣樓坐落在碎雲峰半山腰上,樓頂隱在縹緲雲霧中。

戚聞心帶著身份牌走進去,閣內寬闊,層層疊疊高有十七樓,極目才能望見樓頂,最高三層以法陣鎖住,隻有極少數人才能上去。

弟子們禦空穿梭於巨大的書閣裡,場麵好不壯觀。偶爾有那不小心撞上的,或相互道個歉,或對罵幾句,實在是門派中獨有之景。

一名弟子找到想要的書後落回一樓,這才叫人看清,他腳底踏著的法器是硯台模樣。他將法器縮小在掌中交回前台,登記過後與戚聞心擦肩而過離開了——這是藏書閣特有的禦空法器,名為浮硯。

戚聞心交還上次所借的書後,也向掌書取了一塊浮硯。

每層樓每塊區域都井井有條擺放了不同類彆的書,戚聞心常去的是四樓。她落在四樓梯台,收起浮硯,過橋到了廊上。

挑了一本劍法心得後,她又四處看了看,目光最後停在一個角落。那本書十分破舊,厚重得很,邊角卷毛,頁麵泛黃,一看便知未用法術加護。

書名《異談》,作者解升。

戚聞心取下書來,翻開第一頁,開頭寫了這樣一段自述:“餘乃瘋癲之人,所見皆為瘋癲之事,磋磨半生,才知世事不過虛幻一夢耳。”

戚聞心暗自心驚,這短短幾十字,處處透著荒誕淒涼之感,仿佛有什麼吸引著她似的,她接著翻看下去。

書中講到,世有靈氣,後方有靈力,而靈氣皆源於一處神隱秘境,宇宙的心臟便在此跳動。

這段描述倒是與戚聞心了解的有所出入。世人普遍傳說,界有界核,靈氣來源於此。從界核上又會生出許多界靈,如樹之根係,伸進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聽小鬆說,界靈曾在暘族聖都被人發現,那段時間暘族將它供奉在一座寶塔之中,後來大戰爆發,它受戰爭極為強勁的靈力波動影響,扭曲空間消失了。

書中其後又講述到諸多世界,或似花蕾一般等待綻放,或似熟透的果實一般慢慢腐爛,但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世界都走向了滅絕的儘頭。

在作者眼中,世界仿佛是有生命的,會呼吸、生長、老去。這驚駭的內容實在無法以常理看待,難怪此人自述為瘋癲之人。

不過界外界的存在倒是沒說錯。致虛境擁有踏破虛空的能力,足以在時空亂流中穿行。上古時代致虛境修士多如牛毛,其上更有離成仙一步之遙的無臻境修士。

隻是沒有坐標,進入異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沒有本界的坐標更是會永遠迷失在時空亂流之中,再也回不來。是以即便強大如無臻境修士,也很少撕裂時空穿行。

這個世界在經過曆史斷層的黑暗時代後,流傳下來的東西少之又少,現今很多人都不相信界外界的存在,但戚聞心知道,那是真的。

寫這本《異談》的人,如果他不是胡編亂造,就一定生活在上古時代,或者說至少了解上古時代。

戚聞心摩挲著書頁,將這本書一並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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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齊仁滿麵春風地回來,回來時掏出一張燙金請柬給戚聞心,道:

“明天可願隨我去趟安平城?”

她接過請柬打開來看,原是華家家主的獨子大婚,以朋友的名義宴請師父個人。

安平城乃華家地界,是最為繁華的大城之一,麵積廣闊,平原綿延無儘,可謂富庶之地。其內的居延湖盛產海物,師父第一次過年送她那根簪子上嵌的一顆南明珠就是出自居延湖。

不過戚聞心向來不喜歡湊熱鬨,她開口便要拒絕:“可是師父——”

齊仁笑著打斷她:“就當是出去遊玩一趟,安平城你還沒去過吧。”

戚聞心還在猶豫,小鬆卻在她腦海裡興奮地直拍手:“好啊好啊,你就答應了吧!”

在一大一小的慫恿下,她到底還是點頭了。

宴席定在半個月後,昀陵距安平城不遠,師父打算明天動身,提前去見見故友。

上官璟最愛熱鬨,戚聞心猶豫著要不要發一道傳音符告知他,未料到他先傳音來問自己是否同去。

原來門派也接到了華家的請柬,將由兩個長老出麵參加,其中一個長老正是墨宣陽師父。

戚聞心了然,便回複說自己和師父先行一步了。

師徒二人第二天正式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