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友這是受了重傷啊，可需要幫忙？”男子故作關切道。

戚聞心靠在樹上，隻拿冷眼看他。

男子見戚聞心沒什麼反應，於是走到白角犀屍體旁，好似這本就是他的東西一般。

他拔出屍體上的劍扔在一旁，一邊取匕割著犀角一邊感慨道：“仙友真有能耐，以區區化凡境前期對戰一隻四階白角犀竟也贏了，在下實在萬分佩服。”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勁，立馬停了手，猛一轉頭：“你、你下毒！”

身上的癢意噬骨，服了一顆解毒丹仍於事無補後，男子有些慌了。這人是什麼時候下的毒？他怎麼就無知無覺地著了這人的道！

戚聞心麵色冰冷道：“想要解藥你就從實招來，這白角犀是怎麼回事？”

早在她跟白角犀對戰時小鬆就提醒她有人在林中窺視。這白角犀來得詭異，又恰好有人在一旁盯著，怎麼看都不像巧合。

於是她在擊斃白角犀時往劍柄上抹了七星粉，劍留在屍體上，待這人來時再感應靈劍灌入幾絲靈力散發出去。

這一點靈力夾在戰鬥餘波中，對方未必發現得了，七星粉的些許味道夾在血腥氣裡也幾乎讓人無所察覺。

戚聞心見男子意味不明看著她，直接道：“清水村我還救過你一命，如今你倒是想對救命恩人下手。”

男子一聽這話，驚道：“你怎麼知道清水村？”他心底思忖，莫不是這人真救了自己？可他並沒有見過這人啊。

“你在清水村醒來後看見了一群扶空弟子，是也不是？”

“是啊。”

戚聞心亮出自己的身份牌：“陣是我破的，我破陣後先行離開了。”

男子眼裡登時冒出光彩：“那陣是你破的？”

“嗯。”

男子大喜過望：“你是怎麼破的！”

戚聞心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傷。

男子幡然醒悟，連連作揖：“在下宇文長思，此前用陣法圈了這四階妖獸，可沒想到它發狂意外逃脫，實在多有得罪！”

說完猶豫了下，一咬牙掏出一瓶丹藥呈上：“這是一些傷藥，還請仙友大人不記小人過。”

“不必了，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你先把那頭白角犀處理好，再幫我找個地方休息，”戚聞心反扔給他一個瓷瓶，“這是解藥。”

見對方不收自己丹藥，宇文長思不由得鬆了口氣，立馬服下對方給的解藥，癢意頓消。

隨後他看向那已然死透的白角犀，麵露糾結，小心翼翼詢問道：“這位仙友，能和你商量件事嗎？”

“我叫戚聞心。除了犀角和骨，剩下的隨你處置。”

犀角和犀骨是最值錢的部位，除了用於煉器，藥用價值也是極高的，剩下的對戚聞心來說則沒什麼用處，還要花費時間去處理。

宇文長思拱手長揖：“多謝戚仙友！”

他手腳麻利地繼續去處理屍體。

戚聞心坐在邊上調息許久，傷勢好了些，伸手虛空一握，地上的卻離劍就飛回了她手中。

可令她眼神一黯的是，那如玉般的劍身上赫然陳著幾道裂縫，比聊州那次嚴重了許多。

卻離是剛進門派那年師父送她的，於她而言意義非凡。

記得她九歲初入門派過的第一個年，是久不食煙火的師父手忙腳亂置辦年貨陪她過的。

那晚吃過師父親手做的勉強能下咽的年夜飯後，師徒兩人就坐在院中台階上，身後的屋子燭火通明。

年幼的戚聞心裹得厚，雙手抱在胸前。暗藍色的深邃天幕上，星子疏朗，與月相對，流光皎潔。

這時一個乾坤袋垂下來，擋住了她視線中的月亮。

年幼的她轉頭一看，隻見齊仁笑眯眯地說：“新年禮物，打開看看？”

她心底湧上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赤腳行走在冰天雪地裡的人，忽然泡進一處溫泉裡，反而被那熱氣蒸得發癢。

那時的她剛剛築靈，小心翼翼地打開乾坤袋，第一樣從裡麵拿出來的是一把劍。

劍沒有金屬般的光澤，倒有一種玉質感，劍身靠近劍柄的地方刻了兩個小字。

“卻離，是這把劍的名字嗎？”年幼的她眼中漸漸升起點點驚喜的光。

“嗯，為師買不起太好的，就自己煉了一把，夠你用好幾年了。”齊仁笑得實在得意。

“從未聽說師父會煉器。”

“我水平一般，這次也是材料好，彆光顧看劍啊，裡麵還有其他東西呢。”

戚聞心又拿出來一個長條小木盒，打開後，裡麵靜靜躺著一根發簪。發簪短小，樣式可愛，所鑲嵌的南明珠貴重卻不顯貴氣，正是適合小女孩子。

齊仁解釋道：“我挑來挑去，店家說還是這個好，為師想著你們小女孩肯定是愛美的。”

年幼的她沉默了很久，哽咽著，很小的聲音說：“謝謝師父……”

“哭什麼啊，這大過年的。”活了近千歲的齊仁，卻在麵對一個小女孩的眼淚時手足無措。

卻離陪了她八年，簪子後來因為長大頭發變長不夠用，就一直收了起來。

戚聞心沒有想到，陪了她八年的靈劍會在今天出了意外。她摸著那幾道裂縫，慶幸損傷並不嚴重，還可以修複。

宇文長思處理好之後遞給她一個乾坤袋，依舊追著方才的話題問：“那陣法你是怎麼破的啊？”

戚聞心扶著樹乾緩緩站起來，宇文長思見狀忙扶了她一把。

“我怎麼破的很重要嗎？”

宇文長思拚命點頭：“很重要！我就是為了這個陣法才進去的！”

“你研習陣法之術？”

“對啊，我路過清水村的時候，發現那有個巨大的幻陣，我頭一回見，若能破了它，肯定能讓我的陣術進步不少。”

陣術、宇文……

戚聞心問：“你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家族是陣術大家，盤踞東夏部洲與西琉邑洲交界一帶，實力堪比一流門派。隻是她想不通宇文家族裡陣術造詣不低的弟子怎會在這裡為了一隻四階白角犀冒險？

宇文長思……她思來想去也沒找到這麼一號人物。

宇文長思在聽見這個問題後沒好氣道：“是又怎麼樣？我倒希望我不是。”

戚聞心從這話裡聽出一些故事來，沒再問下去，回答了他剛開始的問題：“那陣法由一個被催動的法器自行運轉形成，我不懂山川地勢變幻的卦象，就直接將法器打碎了。”

宇文長思瞠目結舌。

戚聞心道：“替我尋個安靜的地方休息吧。”

宇文長思迷迷糊糊取出一種名喚玉舟的飛行法器載二人禦空，人都飛出好一段距離，他才終於從震驚中回神：“我、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

他說了半句，又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戰鬥能力，悲從中來。那麼精妙的一個幻陣，自己引以為傲的陣術，全被她的蠻力擊得粉碎。

一番找尋之後，他們在一處山洞落了腳。

“就到這吧，趁天還未黑，我得再去捕些妖獸，”宇文長思摸了摸鼻子道，“還有，謝謝你在清水村的救命之恩。”

“無妨。”

宇文長思告辭後，戚聞心轉身打量這個山洞。山洞地勢較高，向陽乾燥，的確適合休息。

在洞口設了禁製後她才放鬆下來。這一放鬆，渾身上下的疼痛幾乎要將她壓垮。外傷不多，受的都是些內傷。

戚聞心走進山洞，尋了處地方開始打坐調息。

不知過去多久，小鬆焦急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有人來了！”

戚聞心睜開眼，這一瞬，她感覺到有人觸動了禁製。

抬眼望去，天色已然黑沉，洞口隻有隱約一點光亮，兩名修士正朝這裡走來。

山洞還算寬敞，兩名修士滿意點了點頭，之後便小聲交談起來。

“這裡倒是不錯。”高個修士道。

“如果可以還真想一輩子窩在這裡不出去了，真是的，這叫什麼事，一直追著不放！”矮個修士抱怨道。待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被同伴捅了捅胳膊。

順著同伴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模模糊糊一個人影靠在石壁上。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興奮。

高個修士上前道：“不知仙友在此，實在打擾了，隻是天色已晚，我兄弟二人著實無處可——”

一道清冷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煩請二位另尋他處。”

還是個女的。兩人再次對視一眼。

高個掏出熒光石舉著，仍往前走了兩步，大聲道：“仙友這話未免太霸道了吧，這山洞又不是你的，我兄弟二人憑什麼不能呆在這裡。”

“我便是霸道又如何，難道要叫我同兩個陌生男子共處一夜嗎？”

高個的眼珠一轉：“如果我們執意要在此留宿呢？”

戚聞心冷笑一聲：“二位是何人？未免太不把我扶空放在眼裡了吧。”

兩人皆是一驚，相互傳音道：

我最近都沒聽說扶空的弟子來這裡試煉。

彆慌，說不定是唬我們來著，她要真有本事，早出手把我們轟出去了。再說，這一帶活動的修為都是化凡境，我們兩個化凡中期加在一起怎麼著也不能怕她啊。

也對，那死老頭子派人追得緊，一路上丹藥靈石都快用光了，難得這裡有隻羊可以宰。

兩人商定，借著熒光石往裡走去，看見對麵是個身形高挑的少女，臉看不清，但身板直，有些氣勢。

那熒光石光亮不過巴掌大，四周隻能模模糊糊看清個輪廓，此時一道劍光升起，瞬間照亮山洞，也映在戚聞心眼中。

她冷眼看著劍光逼近，並未動彈。

一劍劈下，落了個空，高個修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隻因那人突然不見了！

他心中警鈴大作，立馬撐開護身靈氣，還是太慢，他臂上已被劃傷一道。

好快的身形！

他剛想提醒身後同伴，卻發現體內靈力滯阻，舌頭也軟了下去，腿腳站不住倒在地上。

好強的藥力！

他身後那名矮個修士已發現異樣，立馬跟著展開護身靈氣。

黑暗中有身形如鬼魅般襲來，矮個修士拋出日光石，山洞內登時亮如白晝，可就在山洞亮起的那一瞬間，人影再次消失不見！

山洞內隻有他自己和倒在地上的同伴，好似從來沒有第三人出現一般。

他心下發慌，趕緊去扶地上的人，一步，兩步，行至第三步時剛好邁過一根發簪。

突然身後起了風，他剛做出反應，接著就是胸口一涼，修士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心口剛好冒了個劍尖，汩汩向外帶著血。

同樣不可置信地還有躺在地上將一切都收在眼底的高個修士，此刻他看著劍光朝自己逼近，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下錯手了……

戚聞心從高個修士的心口處收回靈劍，一個踉蹌，連忙撐住石壁站穩。

自己已經搬出了扶空的名號，沒想到這兩人還是起了歹心要殺人奪財。兩個化凡中期，若非她下午受的傷已快好全，加之冒險用了空間，她絕無勝算。

能儲活物的空間早已消失，如果被人發現，戚聞心沒把握能保住，方才敢用也是賭夜已深重不會有人再來。

她收起了懸在山洞頂上的日光石，換成了熒光石。日光石的亮度比熒光石強上好幾十倍，價格不菲，依這二人做派，隻怕日光石也是搶來的。

戚聞心看著血泊中的屍體，喉嚨湧上一股惡心感，閉眼卷了兩人乾坤袋，另換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躲進了空間休息，直睡到第二日下午。

醒時聽見書房那邊傳來幾聲響動，戚聞心走過去，隻見地上擺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小鬆坐在地上一樣樣挑揀著，桌上還躺著幾隻乾坤袋，正是昨日那二人身上的。

“你來得正好，我沒什麼事乾，就把昨天那幾隻乾坤袋拿出來翻了翻，”小鬆將一塊形狀偏圓的黑色狀物體舉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這個東西連我也看不出來是什麼。”

戚聞心接過來看，質地稍軟，不透光，散發著一種很濃重腥氣。

端詳片刻未果後她就把這黑塊遞還給了小鬆：“先收著吧，可以回去拿給師父看看。”

她同小鬆一起收拾好這些東西，透過石桌上供著的圓珠觀察外麵的情況，見沒什麼異樣就出去了。

藥材基本采齊，昨日無意中獵了那頭四階白角犀也值當不少。她沒再冒險往裡走，隻在外圈又多采了些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