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爵士在調查這件事?”拉斐爾的聲音激動起來,“這件事和法陣有關係嗎?是溫度的原因?還是法陣在改進過程中有額外的副作用?”
“……”
門房顯然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唬住了,半天沒有搭話,直到他們塊走到宅子門口時,才含含糊糊地說:“也許吧……您不如親自問問莫德老爺,他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應該會樂意為您解答的。”
他伸出一隻黝黑的、帶著深深皺紋的手,搖響了門鈴。門立刻被打開了,出人意料地,門口沒有傭人,也沒有管家,一個穿著孔雀藍晨服的老男人站在那,灰白的胡須抖動著,發出一長串“謔謔”的笑聲。
“荷莫伍德先生!”他大踏步地走下台階,抓住拉斐爾的手,劇烈地搖晃了幾下,“想不到伯爵家的少爺居然會對我這個小老頭的研究感興趣,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彆這麼說,莫德爵士!”拉斐爾用力地回握他的手——拉維妮婭發誓她看見莫德爵士胡須下鬆弛的皮肉痛苦地抽動了一下。
“叫我拉斐爾就好。您的研究在法陣魔法應用領域具有重要意義,我一直期待著這樣和您見麵。請允許我拋下紳士的風度,向您表達對您的仰慕之情。”
“謔謔,好的,好的,年輕人,我感受到了。”莫德爵士臉上的笑容堆疊出一層又一層的褶子,“先請進吧。真是太巧了,午餐剛剛準備好——請你們一定要來和我共進午餐。”
“那真是我的榮幸!”拉斐爾激動得滿臉通紅,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拉著莫德爵士向門邊擠去:“天呐,看看我,都沒發現您沒有做防護措施!這些磷粉……”
“彆緊張,拉斐爾先生。”莫德爵士拍拍拉斐爾的肩膀,似乎是慈愛地看著他,“這裡的磷粉沒有外麵那樣的毒性——你有意識到花園裡要比外麵暖和許多嗎?”
“這——”拉斐爾停下來,灰眼睛裡閃動著光芒,“是的……是的!我早該注意到的,整個花園都被法陣包裹著……”
“就是這樣。”莫德爵士愉快地說,“事實上,這些蝴蝶在不同的溫度下展現出來的毒性是不同的,在現在的溫度下,它們幾乎無毒。很神奇吧?”
“天呐,莫德爵士!”拉斐爾又激動起來,“您真是太專業了!我都不知道您對昆蟲也有研究,您是怎麼注意到的?啊對了,還有,您是怎麼做到精確地改變溫度的?花園外的大型法陣是刻在柵欄下的基石上的,但我注意到部分石塊可以進行替換,您是否發現了改變特定符文以反複改變溫度或穩定溫度的秘訣?哦,還是說這是某項專利?我是不是……”
“謔謔,停一停,停一停,小先生。”莫德爵士還是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你有很多問題,對吧?彆著急,先去餐廳吧,今天下午我沒有什麼重要安排,我們可以慢慢討論。”
他們穿過宅子的前廊,向餐廳走去。
這裡走廊的牆壁也是深紅色的,大概是因為這種顏色的牆紙是某一段時間裡的潮流。拉維妮婭感到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艾希莉金色的卷發在她眼角的餘光裡小幅度地擺動,提醒她這不是一個夢境。
與拉維妮婭夢中的走廊不同,這條走廊上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畫框——也許是因為莫德爵士是個嚴肅學者,不需要那麼多裝飾提醒他家族的榮光。
但這條走廊上還是有些東西,樓梯邊的矮櫃上擺著花瓶,瓶裡有幾隻纖長的花枝,花苞緊閉,看起來采摘的時機有些太早了,花瓣也顯得有些乾燥。在花瓶對麵的牆上,有一張女人的畫像,簡單地嵌在一個毫無裝飾的畫框裡。
拉維妮婭看了這張畫像一會。畫像的顏色並不是很惹人注意,幾乎隻用了棕色調,但仔細看去,畫像裡的人卻很吸引人。即使並不能說是非常漂亮,但她看起來溫柔又堅定,有一種安穩沉靜的氣質,即使是隔著畫師可能的自我發揮,也不禁讓人猜測她是一個怎樣有人格魅力的人。
“您停在這裡做什麼,小姐?”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拉維妮婭猛地回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微微低頭看著她。
拉維妮婭有點愣神。
這是一張精致過頭的臉。
即使已經有成年人的聲量,眼前的人顯然年紀不大,他的臉龐還帶著幾分稚嫩,幾乎是個少年。僅憑這些倒不足以讓拉維妮婭發愣,隻是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男人,那張臉太蒼白,也太漂亮了,配上那頭金紅色的頭發和難得一見的紫色眼睛,甚至都不能說他長得像個女孩,簡直像擺在商店櫥窗裡的陶瓷人偶。
還有一點重要的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啊,您對那張畫像感興趣嗎?”聽見聲音的莫德爵士轉過頭來。他的臉上還帶著笑意,拉維妮婭卻直覺,他的眼神有些冷。
“不。”拉維妮婭衝他禮貌地笑了笑,“我隻是發現花瓶裡的花好像沒換水。”
“哦,一定是傭人們忘了。”莫德爵士眯起眼睛,重新笑起來,“卡裡斯托,看看你,連水都沒有換。”
“抱歉,老爺。”被稱為卡裡斯托的年輕人向莫德爵士微微躬身,“我這就去。”
艾希莉小步挪回拉維妮婭旁邊,小聲說道,“拉維,拉維!他長得……”
她還沒說完,她的表哥倒是先發問了。
“卡裡斯托?”他說,“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他是我們來的時候帶我們進鎮子的人之一。”拉維妮婭說,“記得嗎?他那時帶著帽子,我們沒見過他的臉。”
“原來是這樣。”莫德爵士說,“那我們可真有緣分,看來您注定要和我共進午餐,拉斐爾先生。哦,對了,瞧我,之前都忘了問。這兩位小姐是?”
“我的表妹。還有……我的朋友。”
“很好,很好。”莫德爵士點點頭,“來吧,先生和小姐們,再不快些午餐就要涼了,我可不想錯過我最愛的烤肉排。”
莫德爵士的餐廳裝潢得很漂亮,是一種柔軟的田園詩風格,大部分的裝飾都是淺淡的糖果色,和莫德爵士本人的風格看上去不怎麼搭配,和走廊的風格也不怎麼搭配。
“拉維。”他們一坐下,艾希莉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她壓低了聲音,眼睛時不時地瞟著莫德爵士。
“剛才那個男傭人,我不是說他是誰的問題,他長得就像我剛才在花園……”
“我好像聽見這位小姐提起了花園!”莫德爵士大聲說,“是的!從餐廳的窗子望出去,剛好能看見後花園!這裡是觀賞後花園視野最好的地方,所以我特意把餐廳的窗戶擴大了一倍……”
“天呐,果然是這樣!您真是個善於觀察的人,莫德爵士!”
拉斐爾看起來暫時是聽不見除了莫德爵士之外的其他聲音了。
艾希莉懊惱地咬了咬腮幫子。
莫德爵士看起來興致高昂,似乎正準備高談闊論。但此時,出乎意料地,餐廳外響起了一陣少女的笑聲。
“您怎麼已經開始吃飯了!”少女小跑著進入餐廳,金紅色的長發隨著奔跑飄揚起來,像一隻翩飛的蝴蝶。
她一頭紮進莫德爵士懷裡,摟住他的脖子。
“您該等等我的。”她說,“今天甚至有客人來呢,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她不滿地嘟起嘴來,嘴唇像窗外的薔薇花一般嬌豔,乍一眼看去,莫德爵士就像在懷裡抱了個洋娃娃。
“抱歉,我的孩子。”莫德爵士的聲音一下子放低了,他柔聲說,“我看你在花園裡玩得開心呢,不忍心打擾你。”
“可我也想見見客人們呀!”少女睜大眼睛,賭氣似的看了莫德爵士一眼,突然蹦起來,向艾希莉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們又見麵了!見到你真高興!”
艾希莉的藍眼睛劇烈震顫著,幾乎要從眼眶裡飛出來。她一下子完全忘了本就不想費心的淑女禮儀,刷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差點弄灑了麵前的蔬菜湯。
“勒托!”她喊道,“你在這裡!你……”
這下拉維妮婭算是完全明白艾希莉在震驚些什麼了。如果她真的在花園裡看見了一個女孩,那麼麵前這個叫勒托的女孩,長了一張幾乎和剛才的男傭人一模一樣的臉。
一樣的精致漂亮,完美得不像人類。
隻是這個女孩,看上去和艾希莉之前說的“有危險”實在相差甚遠。
“誒,看來您已經見過我的養女了……艾希莉小姐。”莫德爵士說,“看起來勒托很喜歡你。也是,這個年紀的姑娘是該認識些同齡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莫德爵士說的句話都拖得比之前要久,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名叫勒托的少女笑嘻嘻地繞過餐桌,跑到艾希莉身邊。拉維妮婭驚異地注意到,這位少女甚至沒有穿鞋,白皙的雙腳毫無顧忌地直接踩在地板上,看起來卻沒有因此受傷。
艾希莉是對的。拉維妮婭皺了皺眉頭想,這姑娘絕對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