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無聲地撥開門栓,如異物般從門縫間滑進來。
阿春的床鋪靠門,在阿春和青竹之間有麵屏風。青竹看見來人吹亮一點暗紅的火星,用它微弱的亮光避開屏風和桌椅。
他在屏風後麵隻看到一張空的床鋪,他失去了目標,開始到處尋找。他甚至翻動了庫房深處堆積的東西,最後接受了失敗。
他走了以後,一直勒著青竹的手放鬆了些,帶著青竹從架在屋頂上的蘆席裡跳下去。
青竹掙開她,去點亮燭火,看到幫她躲避的人是個穿男裝的姑娘。
為了讓青竹覺得安全,這個姑娘向青竹出示了一塊官符:“我是官府人。”
青竹看著官符上的刻字時,她又飛快地收回去,挑了挑眉說:“其實這不是我的,但我也快有了。”
青竹抿抿嘴,覺得很奇怪,但青竹還說不出話,無法問她到底是誰?
這個姑娘說:“我叫韋玉,我呢,遇到了一點麻煩,說了你也不會懂。你看我剛剛救了你,你應該不會告訴彆人見過我吧?”
青竹指一指庫房深處,是問她:你一直在這裡嗎?
韋玉搖搖頭,“我不想留在這裡,但你看,我在是對你有好處的。你叫青竹,我知道有個姓徐的在糾纏你,剛才進來的人大概也和他有關。如果不是我,你就被他抓走了。”
青竹點點頭,向她行禮道謝。
韋玉道:“我現在被你發現了,以後不會再來了。我隻希望你不要告訴彆人見過我,連那個小家夥也不行,好嗎?”
青竹看看還熟睡的阿春,先點點頭。
韋玉煩惱地皺起眉頭,“哎,這個庫房裡安靜又舒適,如果能再住幾天就好了。”
青竹猶豫地看著她,韋玉也猶豫地看看她,因為這個見麵突然又使人不安,她們都無法相信對方。
韋玉走了,青竹用很多東西擋在門後,去和熟睡的阿春靠在一起。她想起偷偷進來的那個人,在庫房裡到處找她的情景,覺得非常可怕。
沒有找到青竹的人,直接去了徐家大宅,把結果告訴仍在深夜裡等待的徐含野。
“她沒有睡在那裡。”
那麼她睡在哪裡?
徐含野難以置信,不管是誤會還是齷齪,他無法再等下去,已經沒有顧慮的必要了。
兩天後,從和州府來的傳令官,交給宋昭遠一封府台王大人簽令的文書:要求茂源衙署在三日內,將嚴青竹送至州府羈押。理由是:一名女妓在和州行騙,供稱和嚴青竹有關。
這一定是不對的,宋昭遠記得,徐含野曾當麵向他提過王大人,似乎王大人是徐家可以借靠的對象。
王大人以審案的名義接走青竹,看來是要把青竹交給徐含野,這一定是徐含野得意的計策。
真令人惱火啊,史風譚也這樣覺得。州府杜撰出一件和青竹有關的案子,青竹要避身事外,就必須離開茂源。
徐含野出動了王大人,就算不能帶走青竹,也能把青竹逼出衙署,他肯定正緊盯著衙署的動靜,等著青竹出現。
宋昭遠取消了午後的堂審,和史風譚商量怎樣保護青竹?
三日是最後的期限,宋昭遠無法把青竹交給彆人照顧,必須親自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阿春目睹了這件事,立刻回去告訴青竹:“青竹,州府讓大人把你送到和州去,所以你要馬上去京城。彆怕,我和你一起走。”
青竹比手問:我走了,大人怎麼辦?
阿春想了想說:“你放心吧,大人不會怎麼樣的,他也是官啊。”
宋昭遠真的沒有關係嗎?
青竹想:她不該想留在他身邊的。
宋昭遠安排好一些事情後去見青竹,並不顯得負有壓力,就像來告訴她:明天出去走走吧。
青竹讓阿春準備了紙筆,寫下來問他:大人,可以拒絕州府的指令嗎?
宋昭遠道:“這命令本來就是無稽之談,府台不會和我較真的。我要親自送你回京,我一定會保護你。”
青竹無法再說什麼,他願意如此儘心對她,她隻能不安地接受。
夜晚到了,阿春跟在大人們身邊幫忙,青竹和收拾好的包袱在屋子裡。
庫房深處發出一些細小的聲音,韋玉從那堆雜物裡鑽出來,很大聲地喊:“青竹。”
青竹高興地站起來向她張望,韋玉走過去說:“你要走了,我來和你告彆。你很守信,沒有說出我的事。”
青竹指指她來的地方。
韋玉說:“我沒有在那裡,那邊的屋簷下麵破了,我進來很方便。”
青竹比手誇讚韋玉。
韋玉高興地說:“虎父無犬女,我爹才厲害,他總說我還不行。青竹,如果你能晚些走就好了,也許我能請你幫忙。”
青竹在紙上寫:要幫什麼忙?
韋玉說:“已經來不及了,我看見他們在備車,我也看見了不少在衙署附近盯梢的人,姓徐的在等你。”
青竹擔心地睜大眼睛,韋玉道:“看來你不能很順利的離開,但宋大人值得信賴,他對你很好。”
青竹焦急地歎了口氣,在紙上寫:韋姑娘,你可以幫我離開這裡嗎?
韋玉問:“你不想宋大人為你冒險?”
青竹點頭,再寫:他不應該為我這麼做,隻要我離開,他就不會再有負擔。
韋玉理智地說:“可是你突然消失了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懸案不是結果,他們都不會滿意。”
青竹低下頭,不要牽連,不要逃避,她還有另外的選擇嗎?
韋姑娘,你會怎麼做?青竹寫。
韋玉定睛一想,毫不含糊地說:“如果有人死皮賴臉地糾纏我,我會狠狠揍他一頓,讓他明白:他完全想錯了。”
青竹覺得很好,但她做不到。徐含野讓青竹既害怕又憎惡,她卻無法告訴他:她恨他。
青竹眼中露出哀傷,讓韋玉有些不忍了。韋玉聽到過一些阿春和青竹的交談,韋玉很同情青竹,所以會出麵救她,也希望青竹鼓起勇氣生活。
韋玉知道,宋昭遠為青竹離開茂源回京,勢必會和徐含野發生衝突,這整件事發展至今,宋昭遠的處境更加危險。如果宋昭遠變得不幸,青竹不會原諒自己。
韋姑娘,我該怎麼辦?青竹弱而無助地看著韋玉,心裡充滿折磨,隻能向陌生的韋玉傾訴。
一個想法在韋玉心裡輕輕衝撞,但不確定青竹能不能做到?她能這樣幫青竹嗎?韋玉也覺得很難。
青竹忽然不哭了,過分安靜的,呆呆地想著什麼。
韋玉敏銳地有點擔心,怕她想到糊塗的念頭,推推青竹的肩說:“好,我帶你走。”
準備出發的時候,宋昭遠才知道青竹不見了,她留下信,說自己很安全,不希望他再為她做更多,請他照顧阿春。
所有人在衙署裡和周圍尋找青竹,異常的消息送到徐含野那兒,徐含野認為這是渾水摸魚的把戲,青竹不可能自己從衙署離開,躲過他在衙署周圍的盯梢。
青竹當時的確還在衙署附近,她和韋玉躲在隔壁有小池的那戶房子裡,後來韋玉借了掏糞人的衣裳,用糞車推著青竹離開茂源城。
出城後在約定的偏僻處,韋玉和青竹還給掏糞人車子,付了封口的銀子,然後她們去了三裡鄉的一座竹山,在山頂的小棚裡住了兩天。
韋玉告訴青竹:不久前,她在這裡找到了一個逃犯,他假冒受傷回鄉的軍士,去衙署告狀時被韋玉認出了。韋玉跟著他回到這裡,但在抓捕的時候,他自己掉下了懸崖,否則可是很大的功勞。
青竹離開了茂源,默默地想念宋昭遠和阿春,但不後悔離開。她對著滿山竹林,發出細小的聲音,從一個字開始,“玉……”
韋玉從城裡回來的時候,聽到青竹說出‘玉’,高興地把三個包子扔上了天。
韋玉說:“青竹,你走了,宋大人真的很難過。但我想,以後他會為你高興的。姓徐的還不相信你已經走了,但你不在,他已經做不了什麼。”
青竹問:“走?”
韋玉點頭,“是該走了,我沒有拿到需要的東西,但我救了你,宋大人肯定願意把我需要的東西,當作謝禮送到京城來。其實都怪姓史的先生,他翻亂了公房裡所有的東西,整天搬來搬去,才害我總是找不到。”
青竹覺得很有意思,他們誰也不知道衙署裡還有一個隱形人,沒有人知道韋玉在衙署裡做了什麼?但韋玉什麼都知道。
青竹有點希望,她想和韋玉一樣,做有用的事,幫助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