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舍命將魔尊破曉封印在不歸山下後,冷月仙君柳明決做了幾萬年的孤魂野鬼。他自己也沒想到還能苟得一絲遊魂尚存,那魔尊破曉的功力實屬難擋,他借走梧凰仙骨、拚上性命也才堪堪將她封印。
如今撿了一條命實屬萬幸。
柳明決歎口氣,不再去糾纏前世恩怨。隻是梧凰仙骨經此一戰下落不明,他為報梧凰之恩,幾萬年來遊走奔找,卻依舊毫無收獲,他自己都要懷疑仙骨是否在與破曉的爭鬥中被毀滅了。
好在梧凰並不計較此事,仍隔三差五地邀他去昆侖後山的梧桐樹下小聚。
這幾年柳明決得梧凰之助,已重新修得人形。不歸山長老聽聞此事邀他回山執教,他一口應允。
幾萬年無人與他爭吵解悶,他都悶得快長毛了。
柳明決雖生得一副灼灼美人骨,卻實在是一個嘴欠的碎嘴子。梧凰無心搭理他,他就自己跟自己吵架玩。
就這麼吵了幾年,柳明決覺得還是得跟彆人鬥才能其樂無窮。跟自己鬥,實屬無聊。
所以收到回不歸山執教的邀請時,他樂開了花。他生在不歸山,死在不歸山。不歸山有他的親友,還有他的幾個親傳學生。
這下他可有的玩了,柳明決笑著收拾他大包小包的行李,凝香珠……帶上,桂花油……帶上,《教你如何不著痕跡地罵人》……帶上。
就在這時,梧凰的通靈玉牌裡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音。
“冷月仙君的功力是有目共睹的,但又有誰知道他練就如此境界背後的艱辛故事呢?”
嗯……?柳明決不禁豎起了耳朵。
誇我的?那我得聽聽。
於是乎,冷月仙君柳明決神色跌宕起伏地聽完了這場直播。
“雪蓮花”、“大愛”、“雙雙修煉”。
柳明決渾身顫抖地看著這幾個恐怖的大字。
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損彆人的那個,尤其是當他飛升為“冷月仙君”後,更為猖狂。
他何曾受到過這樣的羞辱?
偏偏這時梧凰好奇地偏過頭來,問了他一句:“這是真的嗎?”
柳明決麵色沉重地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你覺得呢?”
梧凰咂咂嘴:“沒想到啊……知人知麵不知心。”
柳明決暴起:“當然是假的!全都是無稽之談!”
柳明決氣得當場拿出通靈玉牌,登上直播間欲與【流雲落拓生】對質,卻因為不熟悉直播間的操作,送上了【降魔鞭】一份。
梧凰瞪大了雙眼看向柳明決:“還得是您的心境豁達啊……吾等真是比不上您冷月仙君。”
柳明決兩眼一翻,氣得差點暈過去。他顫抖地拿著通靈玉牌,隻聽裡麵的人笑著說了句:“謝謝您對小生的認可~”
的認可~
可~
~
柳明決“咕咚”一聲暈在地上。
再醒來已是三天後,雲歇山下。柳明決抬頭看著高聳入雲的山頂,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雖重修人形,卻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靈力尚未歸儘。更何況破曉給他打得不輕快,他身有舊疾未愈。所以這段路對他來說,確實有些吃力了。
不過沒關係,揍她【流雲落拓生】這種小散修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麼這個即將要挨揍的小散修在乾什麼呢?
哈哈,在睡覺。
日上三竿,紡人理應織布、學子理應習課、仙人理應修煉。
彆日遠理應……睡大覺。
【起床了宿主!太陽曬猴屁股了!】
彆日遠嘟囔著:“吵吵個熊,再睡五分鐘……”
【不要再睡了!男主都到山下了!】
彆日遠翻了個身罵道:“什麼男主公豬的,就是天王姥子來了我也得睡完這個五分鐘!”
任憑係統如何撕心裂肺地聲淚俱下,彆日遠依舊巋然不動。直至正午時分日頭高懸,她才緩緩張開眼睛。
“係統——係統——”彆日遠伸個懶腰,愜意地打著哈欠。
【哎喲我的姑奶奶您可算醒了。】
“哈——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彆日遠朦朧中揉揉眼睛,“男主呢?”
【姑奶奶您還問呢,男主都快死了!】
彆日遠聽後愣了一下,瞠目結舌道:“死了?怎麼死的……總不能是爬山累死的?”
【您還說呢!魔尊破曉不知怎的知道了男主行蹤,埋伏在半山腰把他給揍了一頓,現在他快不行了!】
“魔尊破曉???她不是被男主給封印了嗎?”彆日遠摸不著頭腦。
【怎麼,隻允許男主複活,不允許反派解封嗎,我的姑奶奶?】
“啊?這魔尊修為這麼強嗎?幸好我沒去,不然我也得遭殃……”
【咳咳。】
“不是,我是說男主也太可憐了,讓我們趕快去半山腰嘲笑他、不是,拯救他吧!”彆日遠說到一半,聽見係統的卡痰音連忙改口。
【魔尊破曉已走,姑奶奶可放心去救男主。我這還有一堆上好的仙藥,可助姑奶奶救人。】
彆日遠“嘖嘖”道:“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本姑奶奶不知道的?”
【?】
“我說,你還有什麼好東西能助我修煉,馬上呈上來給我使使。”
【我這還有上好的仙丹妙藥,可助姑奶奶飛升。隻要姑奶奶完成直播間的kpi,這些都能為姑奶奶所用。】
得,畫大餅來了。
沒辦法,餅在嘴邊,這大餅不吃也得吃。
彆日遠翻身下床,出門一看滿地的霜雪。她又伸頭往下一探,隻見山下萬樹彙成一簇白點,簇簇白點隱約,朦朦望不到底。
彆日遠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讓我怎麼走?”
係統引吭高歌:【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
“……閉嘴。”彆日遠對著幸災樂禍的係統說,她隻恨係統沒有真身,自己不能一拳錘它臉上。
【姑奶奶,放心地走吧!我為你高歌,我為你擂鼓!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彆日遠無奈地往前邁了一步,隻是一步,她就一個出溜滑,順著山頂的冰霜一路往山下滑去。
彆日遠的一小步,打出溜滑界的一大步。
風聲在彆日遠的身後追逐著她,流雲居很快變成她頭頂高懸的一粟,倏忽間隱沒在白雪皚皚之中。
彆日遠好似從天而來的黃河之水,急湍勇奔不複回,所到之處揚起一片驚濤駭浪,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男主到底在哪?!我刹不住車了!!!”彆日遠扯著嗓子大喊。
【還有一千米,姑奶奶加油!嗚呼——】
“天殺的係統,我要扒了你的皮!!!”
【嗚呼——在雪上激流勇進,爽!!!姑奶奶你說什麼?】
“我說……咳咳!”飛揚的雪花灌進彆日遠嗓子裡,嘔得她連連咳嗽。
【彆說了姑奶奶,到地方了!籲——】
“籲???你個天殺的把姥子當坐騎?你信不信我一拳揍……”
【姑奶奶!救人要緊!】
彆日遠深吸一口氣,匍匐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挪到柳明決跟前,用手抹開他吐了一臉的血,露出他的真容來。
隻見他雙睫輕顫,破碎如蝶翼;眼下落小痣,摩挲更顯淒然;血水照雪臉,鬼魅又豔麗。
“確實是冰肌玉骨的雪蓮花啊……”彆日遠一邊咋舌一邊把他扛在肩上。
“好輕。”
“可惜了這麼張臉,安上了這麼個性子。真是野馬配好鞍,白瞎了。”
彆日遠說罷眯著眼睛睨了一眼:“不給我送上去?再磨蹭男主可就死了哈。”
【好嘞!】
係統一個響指,彆日遠“噌”的一聲飛到了雲歇山頂。
“你就純屬折磨我是吧?”彆日遠沒好氣地說。
【這怎麼能是折磨呢?這是對姑奶奶您的考——】
“靠北。”
彆日遠扛著柳明決進了屋裡,一把把他甩到地上,踩著“咯吱咯吱”的地板給他換衣、包紮傷口。
彆日遠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支著腦袋仔細端詳係統給她的瓶瓶罐罐,不由得好奇:“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兒?”
【回姑奶奶,這瓶是凝骨膏,如果您的骨頭斷了,抹這個立馬就能黏合住;這瓶是止血劑,如果您流血不止,塗這個立馬就能止住血……】
彆日遠嘴角抽了抽:“你咒我?”
【哪敢,哪敢……我是說如果……】
“那這個圓不隆冬的罐罐是啥?”
【這個可是傳說中的還魂丹,若是您、若是男主的魂絲斷了,喂這個就可使魂絲重連。】
“這東西這麼好?”彆日遠把玩著手中的圓罐,咧嘴笑了,“那我就笑納了。”
【您——】
“救人要緊,救人要緊。唉,你說我要給他塗什麼?我看要不止血劑來二兩、凝骨膏來半斤……”
【不用這麼多!按我說的來!】
係統的心在滴血,彆日遠暗笑一聲,嘿嘿,你小子也有今天?
在係統的指導下,彆日遠給柳明決上好了藥。流雲居旁的小廚房內還剩下半隻昨日剩下的雞腿,彆日遠邊啃雞腿邊刷著通靈玉牌。
“讓我看看私信,救命,怎麼全是催更的……我昨天不是才剛直播過嗎,”彆日遠歎口氣,“這大概就是成名的代價吧。”
“……放屁。”
彆日遠循聲看去,隻見冷月仙君柳明決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靠在床腳喘著粗氣。
“喲,”彆日遠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柳明決,眼睛彎成一泓月牙,“下流自戀狂醒了?”
“……你說什麼?”柳明決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問道,“下流自戀狂?吾?”
彆日遠笑笑:“這屋還有彆人?”
“你……!”柳明決氣急,想站起身來同彆日遠理論。他撐了幾次身體,沒站起來。
彆日遠嗤笑一聲:“省點力氣吧大仙君,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麼對我?”
“你……”柳明決看她一眼,又看向地板,歎了一口氣,“罷了,多謝。”
彆日遠吊兒郎當地蹲在柳明決麵前,一邊啃雞腿一邊壞笑道:“一句‘多謝’就完啦?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沒點彆的表示?”
“你想要吾表示什麼?”
彆日遠把給柳明決上藥的那些瓶瓶罐罐一字擺開,扳著手指算道:“你費我半瓶凝骨膏、兩瓶止血劑,市麵價一瓶凝骨膏是一百仙幣,止血劑是五十仙幣,攏共是一百五十。”
“等吾回不歸山,吾會一一結清。”
“彆急,”彆日遠咬下一大口雞肉,“還有我為你包紮上藥的人工費。我也不多收,包紮五百、上藥一千。喔對,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我的,收你二百五。
總共是一千九,湊個整,給我兩千仙幣就行。”
“……”柳明決目瞪口呆地看著彆日遠,似乎是在驚異於這世上居然還有比他更不要臉的人。
“你還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奸商啊,”柳明決感歎道,“這輩子就指著這兩千仙幣過活了是吧?”
彆日遠“嘿嘿”笑了兩聲,擺手道:“哪能啊,不還有直播嗎?多虧了您,我現在已經有五千個粉絲了。”
不提還好,一提直播這事柳明決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看著彆日遠嬉皮笑臉的樣子,冷哼一聲:“你真是老奶奶靠牆吃稀飯……”
“卑鄙無恥(背壁無齒)?”彆日遠笑著拿過柳明決的包袱,指著那本《教你如何不著痕跡地罵人》說:“這書不錯,仙君昏迷時我也沾沾仙君的光學了幾句,仙君要不要驗驗學生的學習成果?”
“什麼學生?吾沒有你這樣的學生!”柳明決怒道。
“當然有啦,仙君。你不僅要給我兩千仙幣,還要收我為徒、帶我去不歸山,不然嘛……”彆日遠衝柳明決眨眨眼,“我可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