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竹久緊緊抱著鐵疙瘩,胳膊酸得不行:“不給。我……我至少沒被何婆婆騙,我……去找老板說說理,說不定我能拿鐵疙瘩換點東西來,總不能我們沒錢回靈泉宗嘛。”
“沒錢就沒錢。回去的法子有的是,”易朗盯著盧竹久委屈的眼神,“行了,我知道你想帶一路,這東西這麼沉,我替你拿。”
盧竹久對他有些不信任,但還是把鐵疙瘩交了出去。
“那要不然就還是把東西留在這兒?”她怯生生地問道。
易朗胳膊夾著鐵疙瘩朝外麵走去:“那你可就真被店家坑了。”
“……我想不明白。”盧竹久趕緊追上去,“我看他們也可憐,辛辛苦苦存的刀幣都沒了。怎麼像是害客人的呢?”
“這家客棧來的客人,不少是前來捉妖的仙門弟子。”易朗絲毫沒有放慢腳步,“那些人都抓不住小妖,老板一下子就叫人綁小妖去地洞……”
盧竹久快步走,一下子跳到他的前麵去:“啊……你的意思是?這小妖是他特地放出來的?”
“總之,此地不宜久留。”易朗語氣十分嚴肅。
盧竹久望著他身後的客棧,消失在晨霧當中。邊上的枯木,幫了紅綢當假花,一陣風吹過,飄在灰白的霧中,格外醒目。
她和易朗繼續上路。
何婆婆給的線索,是春溪一處舊宅,那戶人家夜裡回地下,但是白天照常在家裡釀酒。
大霧天,他們想循著酒曲的氣味找到方向。但是轉了又轉,似乎迷路了。
盧竹久走在前麵,她很抱歉,她帶路的能力……易朗問也沒問,就跟著她這麼走下去。
她隻好停下來,和易朗重新思索正確的路線。
易朗把刀幣方塊換個胳膊夾著。
“我來拿著。”盧竹久提議道。
易朗拒絕她,並解釋:“阿久啊,你嫌乾糧沉,這都吃了一半了。要是把這一團刀幣給你,是不是得扔點符紙減輕重量啊?多謝你的好心,我自己帶著就行。”
“好吧,好吧,易朗師兄,”盧竹久也沒辦法,“我們這樣迷了方向,也不是事兒啊。這邊哪裡都沒人,倒不如把鐵疙瘩先放下……”
“帶上,有用。”易朗顛了一下鐵疙瘩,“我們去有人的地方,那邊有煙味兒。”
盧竹久點點頭,跟在他後麵走。
她想提醒他小心一點……但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盧竹久也不是嫌她的十世恩人易朗到了這一世腦子不開竅,她隻是有點心疼,他那麼善良,那麼容易信任彆人……這一趟春津之行,遇到的都是不懷好意的人。
要是去盧家集,那邊民風淳樸,就不至於失去本次出行所帶的大部分錢財了。
易朗在她前麵,聽見後麵安安靜靜,反而開始念叨。
他總覺得盧竹久長在靈泉宗,在外經驗不足。夜裡遇到小妖嚇得隻敢往客棧樓上跑,遇到乘坐馬車的老婆婆,一開始也不敢問路……
他隻能提醒盧竹久每一件小事,盼著回程的路上她能有所長進。
宗主不教,長老不敢,易朗隻好擔起師兄的責任。
盧竹久在易朗身後,應著他的每一句話。
她聽他念叨的那些細節,明白那是他舊時踩過的坑。
越聽越憐愛。
盧竹久忽然以為自己從山野裡的小小韭菜精成為他的小師妹,可能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要在他身邊保護他,以此報恩。
她的信念格外篤定,心無旁騖,眼裡都是易朗。
一腳踩進水裡。
易朗聽到“嘩啦”的聲響,趕忙回頭。
阿久是不是不能同時做兩件事啊?
聽著他說的話,句句回應,眼睛就看不見腳下的路了。
春津的河上的木橋,破破爛爛,踩上去容易塌就算了,有的地方乾脆是斷的,放了酒壇或者大石頭過渡……
酒壇敢踩嗎?
易朗繞道跳到前麵的石頭上,但跟在他後麵的盧竹久直接就走向水中央。
所幸水流不急,盧竹久反應也快,濕了鞋子,人沒有事。
符紙也沒有事。
她站在斷橋上整理好包袱,小聲嘟囔:“還好火符夠多,可以拿來曬乾。”
但是橋上用火符太危險。
前方易朗也等不及吧。
盧竹久低頭仔細看路,想要走石頭過到斷橋另一邊……容易抻著。
她朝斷橋對麵的易朗喊:“你等等我,我……踩那邊的酒壇繞過來。”
盧竹久一邊說一邊比劃這條拐了三個彎的走法。
“且慢。”易朗抱著一團刀幣走了過來。
他把刀幣放在水裡,正好能連接兩塊大的石頭。
盧竹久踩著石頭和鐵疙瘩順利過了河,易朗才折返回去把一團刀幣取走。
用過火符,盧竹久把衣服鞋子和成為廢鐵的刀幣都烤乾。
易朗便找了地方歇了下來。
他察覺河的這一側,離何婆婆說的地方應當不遠了。
地上有不少燒焦的紙。
有的像書冊。
有的是紙錢。
盧竹久見易朗在一旁蹲下來,她便想抱起鐵疙瘩找他。
太燙了!
剛剛為何要把這團刀幣也烤了。
等到鐵疙瘩涼下來,易朗走過來說起剛才的發現。
那邊的有一些篝火,有一些燒焦的古國典籍,還有許多紙錢沿著河邊撒了一路。
“方才聞到的味道,”易朗壓低聲音,“怕不是送葬的隊伍。”
“一點鑼鼓聲也沒有嗎?”盧竹久質疑起來,但她跑過去看地上的紙錢,嚇得腿發軟差點,崴了腳。
她踉踉蹌蹌回到易朗身旁,問:“鬨鬼呀?”
“想哪邊去了?”易朗指著前方那條路,“都說春津有戰火,但四下寂靜……那邊怕不是妖兵引路的陷阱。可再往村子裡深入……染了病可就糟了。”
盧竹久向渡口張望,又向村子裡瞧。
“離人遠點,不會染疫的。”盧竹久指著村子儘頭的山包,“我們去那邊觀察,釀酒的人家,他的院子裡肯定特彆。”
盧竹久剛想用輕功,被易朗拽住。
“慢著,”易朗很是戒備,“我們走正路,山上若無妖兵,也有毒瘴,小心為上。”
盧竹久覺得他說得甚是有理,便跟在他後麵,向山路進發。
不知道是易朗累了,還是山底下的這處塌了一半的廢棄宅子引人注目,他停下腳步。
盧竹久好奇地跟上前去,結果發現裡麵停了兩個棺材。
她嚇得跑到路上等易朗。
易朗踩著棺材的邊沿,放上刀幣方塊當墊腳石,爬到了房頂上。
“這鐵疙瘩還真能用上啊,”盧竹久仰著頭對他說道,“你上人家屋頂乾什麼?”
“這邊位置高,看得清楚。”易朗回答她。
還以為是要在村裡挨家挨戶找呢。
盧竹久朝屋下走,但看到棺材又接連退後幾步:“山上更高,我們往上再走一點啊……”
“是啊,山上更高,但何婆婆那個腿腳,她上不山……”
聽了易朗的解釋,盧竹久深思起來。
可何婆婆為何要上山呢?
還沒等盧竹久問出口,易朗就笑了。
“抱著那個上山太累了。”
果然提起何婆婆是騙人的。
盧竹久回嘴:“輕功考核不合格呀?我陪你練一練呀。”
“不行,客棧裡來的不是一般人。”易朗很是謹慎,“春津的村民要是看著我們倆也是修行者,怕不是要請去捉妖,更何況妖兵不知潛伏在何處呢……”
“那怎麼找?看到大酒缸了嗎?”盧竹久轉過身,望向坡下的戶戶人家。
易朗想尋的可不是酒缸和酒塔。
他一直在想何婆婆的去向。
遠望許久,他終於發現了地上的車轍印。
“那邊……”易朗滑到屋簷邊緣,小心地跳下來,“何婆婆乘馬車,她昨夜能往哪裡去呢?隻有那邊繞遠的路能走車……”
“不管她是不是真找解藥,”盧竹久跟著易朗分析道,“肯定去過她說的地方。”
易朗頷首。
他跟在盧竹久身後,這一次有了方向,盧竹久健步如飛。
隻是到了岔路口。
她突然迷茫地頻頻回頭。
“在前麵啦。”易朗徑直朝前走。
盧竹久也知道能走馬車的大路,就在前麵。
方才距離這個路口很遠的地方,她望見有人從這邊跑過。
易朗說是客棧裡見過的過路客,便也沒讓她去追。
過路客匆匆過,易朗也悄悄前行。
盧竹久覺得毛骨悚然。
她在抵達路口前就看到那戶人家門口垂下白綾,門口跪坐著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
盧竹久特地繞道路的另一側,但易朗卻徑直從白衣女子前走過。
盧竹久以為是看了紙錢和棺材,她有了幻象。
她小心回頭看去,白衣女子的眼睛從臉前的碎發中露出來,緊緊盯著盧竹久。
她快步走,聽到易朗說“在前麵啦”之後,又回頭看了幾次。
易朗和方才的過路客,都沒有看到這個人嗎?
盧竹久不再多想,斜著穿過院前小徑去追易朗。
“啪!”白綾甩在了盧竹久身前,絆住了她的腳步。
在盧家集的大集上躲東西經驗豐富,盧竹久沒有摔倒。
但卻被白衣女子拿白綾捆住。
盧竹久感受到身後的熱氣。
至少是活人……但她也從未見過鬼,怎知鬼沒有熱氣呢。
她懸著一顆心,聽見有人在她耳邊呼喚:“阿久。”
盧竹久害怕極了。
她望著頭也不回並漸行漸遠的易朗,想呼叫卻怎麼也張不開嘴。
村裡的霧不濃,但遠方的易朗影影綽綽,一下子不見了。
“阿久。”白衣女子又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