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她欲將自己的細軟當了換修為填補基金的空缺,以及之前扣下靈泉維護者的分紅建假靈泉坑打擊靈泉騙子……盧竹久常說盧家集散修裡有她要找的仇人,但這份舍己為人的精神,令易朗認不清“恨”的本意。
那位故人也是如此。
犧牲自己,她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
尋不到人,也未見屍骨。
等到房屋一片荒草,故人的鄰裡嫌易朗打擾,舊宅子他守不下去,隻能悄悄順走桌上的剪子作為留念。
那時候桌子上擺著點珠寶首飾多好,或者小一點的針線,甚至大一點的兵刃都好。偏偏是一把剪刀。
易朗留了很多年,但一次見人受難,他出手相救,把這把剪子搭了進去。
惹得他後來每次見到藤蔓,見到火光,就想起他當時在火海之中剪掉藤蔓後,剪刀墜入深淵,而後一路上土崩瓦解……靈泉宗的五行法陣,易朗都不喜歡。
丟了“遺物”,易朗隻得安慰自己繼承了故人的“遺誌”。
兩手空空,攥緊的全是遺憾。
易朗從未和任何人袒露心聲。朱櫻曾有次給他送禮,雖然同給盧竹久一樣是情急之下的選擇,但她見易朗次日便拿來用上,惹得朱櫻又去找他聊。
易朗對禮物特彆珍視,尤其是送出去的東西。聽過此話,朱櫻嚇得讓易朗千萬彆給她任何東西。
對常人來講,出手之物,不再念想。
易朗卻因為丟了那把剪子,而關心著身邊每一樣東西。他有時候自嘲,若有一朝一日,他走火入魔,便是因為送禮。
許多年過去了,今日的易朗不似從前那般執著。
他記得把鐲子送給盧竹久之後,她答應會好好珍視。而今她卻突然間戴起來……也會有一天又換上新的禮物。
近日,易朗說什麼盧竹久就聽什麼,她果然把衍生品試驗當作天大的事。
易朗一下子想到了拿捏盧竹久的方法。
——沒彆的緣由,僅僅是靈泉宗的日子百無聊賴。
盧竹久陪柳青驪繼續練習法術。
柳青驪後來重新檢查了自己的符紙,放得太久,有些蟲蛀,所以之前爆炸咒總是不成功。他管長老要來幾張,也讓阮葵扇幫忙照著畫了一摞。
“原來可以自己畫啊。”盧竹久感歎道。
柳青驪拿出兩張給盧竹久對比:“我也這才知曉,畫符最重要的其實是墨,而不是什麼天時地利……”
“就跟淨化鹽一樣。”
“阿久,”柳青驪想把陷入淨化鹽泥沼的盧竹久拉出來,“你在藏書閣看地圖,吃飯的時候鹹淡都要去問廚娘研究一番食鹽……誰都缺淨化鹽,你不用憂慮成這樣。”
“我不擔憂,”盧竹久糾正他的想法,“我的重點是墨。淨化鹽也是,重要之處不是鹽礦位於何處,而是礦本身……”
柳青驪不解。
不同位置的鹽礦形成的鹽不一樣,礦怎麼可能脫離地點而論呢。
盧竹久對此也是猜測。淨化靈泉,其實不一定以鹽的形式,淨化符、淨化水、淨化焰其實都可以。
就像是靈泉宗的符紙,通常由長老拓印而來,但阮葵扇敢於拿墨直接畫,正是這個道理。
柳青驪被盧竹久說得雲裡霧裡,但易朗卻一聽就亂了陣腳。
盧竹久知道她自己猜中了易朗去猶葉的目的,他在那裡不是找到了新的淨化鹽,而是找到了淨化鹽的替代品。
易朗矢口否認。
盧竹久卻知道他在掩飾。他隻是沒法把猶葉的淨化之力化為己用。
尚被稱作“阿韭”的時候,她偷摸跟在易朗身後亂跑,便去過猶葉。
猶葉地處荒漠,估摸著離靈泉宗不遠。
靈泉宗能修出江南水鄉,猶葉那邊仿佛將整個王土裝在城裡,一年四季流轉在城中四角。
當年阿韭不懂,以為這樣的地貌合情合理。
可這些日子,她這回和易朗提起猶葉,才後知後覺發現那裡的風貌是巨大的靈泉徹底淨化的結果。
靈泉宗藏書閣的地圖上卻沒有標注猶葉的淨化鹽礦。
易朗眼下不似常人那般擔憂,想必是他去過猶葉有所發現。阿韭仔細回憶當年的經曆,她在易朗後麵,親眼見他用不同的法器試驗帶走猶葉淨化之力的法子。
那一世的易朗,耗了半生才有線索。
如今的易朗才在猶葉待幾天呀……盧竹久打算把自己的領先的“淨化法子”分享給易朗。
但在此之前,得把淨化必備的東西湊齊。她拜托柳青驪去打探消息,靈泉宗哪裡能湊來那些她見過的法器。
隨便買入一筆而讓盧竹久再度虧損的柳青驪,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打探……探尋靈泉宗他竭儘全力,至於打聽……
阮葵扇給盧竹久帶來了消息。
“阿久啊,柳兄,”阮葵扇一本正經的樣子令人害怕,“你們二人為何不願和同門親自聊幾句呢?”
柳青驪不敢抬眼看她:“我剛剛考核拿了頭等,轉頭就問這些……掛不住麵子。”
“靈泉宗法器又不是門規,人人默寫過,”阮葵扇皺著眉,“問一問,很平常吧。”
“葵葵阿姐,”盧竹久拍拍她後背,讓她消消氣,“這不是宗主出關,大家都忙,不敢打擾嘛。”
“同是弟子,大家平等,互相分憂,不應該嗎?”阮葵扇頓了一下,“我們交易堂更是忙起來一刻不敢耽誤,還不是幫那些人處理不少雜務。”
從灑掃翻身去交易堂,阮葵扇性格不似之前那般軟弱。不知她生性如此,還是被交易堂的氣氛感染到了。
柳青驪在靈泉宗這麼些年都沒幾個熟人,他自然是格外怕生。盧竹久看過每日信報,發現行研堂對她新仇舊怨疊在一起,隔日就暗諷兩行……盧竹久在靈泉宗風評不佳,少不了行研堂煽風點火。
阮葵扇拿她們倆沒辦法。然而她打聽到了必備的兩樣法器,卻根本拿不到。
一個被封印在靈泉宗淩霄宮裡,一個擺在宗主的床頭上。
為了給易朗驚喜,盧竹久打算自己先搞到這兩個法器。然而即使阮葵扇相助,靈泉宗的其他人也不肯出手。
盧竹久苦悶之時,易朗在藏書閣找到了她。
“飯也不吃,一直在這裡看地圖,”易朗坐到她的對麵,“今天是手擀麵,你再不回去可要餓肚子了。”
“少吃一頓嘛,”盧竹久深感慚愧,“上次同你講起猶葉,我那麼信誓旦旦,結果……一無所獲,還耽誤了你。”
“沒有耽誤。”
盧竹久麵對易朗,害羞又膽怯:“衍生品進行試驗了?”
“試驗大成!你悶頭寫的筆記堪比古國的神秘典籍啊。”易朗恭喜她,但也帶來壞消息,“衍生品要消耗更多的淨化鹽。”
“可以從猶葉吸取淨化之力,接著……”盧竹久話說一半,她聽見易朗清了清嗓子。
“淨化之法,也是寫在筆記裡的嗎?”易朗看她縮緊肩膀,嘴角一勾,“你筆記裡的邪術秘法都得試驗才知可否實用,這次順理算是巧合,誰知其餘邪術有多少意外。阿久你啊,不妨聽我勸,接受曾青和他師父那邊的淨化鹽……”
“他們的淨化鹽能救急一時,”盧竹久不太樂意,“我想衍生品做好,長期使用,他們哪兒來的穩定的淨化鹽,他們也不是礦主呀……”
“嶙金石,憑秘術可以無窮再生,”易朗解釋道,“阿久應當早就知道吧?雖然不是誰都有那種天賦,但你可以內功催化嶙金石,使其一生二,二生三……”
盧竹久神情呆滯。
易朗怎麼會知道如此之多?
“曾青的淨化鹽,源源不斷,取之不竭,夠你用的。”易朗專注地望著盧竹久,“雖然那種鹽少量則成效不佳,但他的淨化鹽一次能拿出夠靈泉宗一年的量。”
盧竹久不肯答應。
但是她被易朗的眸子徹底吸引,來不及思考,隻能一訴苦衷:“我若接受了曾青的淨化鹽,你怎麼辦?靈泉宗經理堂的人排擠我,但你對我關懷之多,我一時無以為報,但我絕對舍不得你和他們一樣困於淨化鹽匱乏之苦。”
“安心。我自有他法。”
“另外,你曾說嶙金石可鞏固修為,有助於魂魄不穩的我……”盧竹久堅持己見,“所以我萬萬不能用嶙金石做成的淨化鹽,那樣對投在靈泉裡的修為有所破壞。”
易朗早知盧竹久會出此言:“曾青師父考慮周全得很,他們有辦法,而且他們可以投你一大筆修為。他不會像盧家集散修那樣棄你而去,你也不用去大盤後麵翻認購名冊,忍不住要掉眼淚。”
這話戳到了盧竹久的痛處。
“我要的隻是盧家集散修能留下來。”
“那你更需要曾青的淨化鹽來讓你的靈泉基金漲起來啊。”
盧竹久搖搖頭:“不。用他的淨化鹽,我隻能從時雪寮那邊登記過的靈泉裡選。你曾勸我堅定自己的策略打新,用曾青師門的淨化鹽不合適。猶葉的淨化之力,我查到用什麼法器能夠吸取了。”
易朗聽過之後,語氣很是冷淡:“知道又如何,靈泉宗封印的法器,你拿不到,誰都拿不到。”
盧竹久下意識搖頭。
她並非要否認易朗的話,而是她親眼見過易朗成功吸取猶葉的淨化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