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正心冷,隻有一瞬間。
盧竹久合上眼,眼前浮現的是盧家集散修們的一張張臉。
她記得在酒肆裡聽他們打趣“盧大娘”的那些話,但沒想到一下子映照在她的身上。
她拉著阮葵扇急匆匆地去大盤那邊看今日的名冊。
連聲招呼都沒打。
交易堂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沒有好下場。
但阮葵扇見她心急如焚,而且她自己也偷偷留了備用鑰匙,便麵無表情地為盧竹久打開裝有名冊的小匣子。
阮葵扇叫盧竹久躲著一點,因為她已經察覺有人暗中跟隨她們倆。
他們分頭行動,盧竹久躲在暗處翻名冊,阮葵扇到入口刺探情況。
盧竹久抬頭見阮葵扇遠去的身影,再低頭見厚厚的名冊,心裡忐忑不安。
這一時哪兒看得完啊。
她也不是非要找出來誰拋棄了自己,誰還沒來得及拋棄她。
盧竹久翻開第一頁,看見藕娘還在便覺得心安。
但她再細看一眼,藕娘今日贖回五次。
她瞳孔一縮。
不敢再翻下去。
該不會是大騙子盧浮李又回盧家集了吧?
把藕娘也說動了,該投他的私人小靈泉?
不過,最近一年,私人小靈泉真的越來越多。連朱櫻也提了一嘴。
如今靈氣充沛,靈泉眾多,本是凡身□□的人,也動了修仙的念頭。成仙不易,但在靈泉裡吸收靈氣,神清氣爽,手腳麻利了,腦子也靈活了。
盧竹久記得盧浮李推薦過一處靈泉,來者利科考,當不了狀元,也能混個官府飯,吸引了很多人。
她還記得自己曾親眼見過一處砍價靈泉,在那裡過上三個時辰,再出去買菜,能便宜一點。那時候她和藕娘一同去的,藕娘拉住吝嗇的盧竹久,因為三個時辰後買菜便宜,隻是因為那一茬菜要放壞了。
不過,也有的新靈泉真的很靈。
但是規模太小,時雪寮那邊登記不過來,所以靈泉宗的基金經理也沒法去投。
畢竟,熱衷於打新的盧竹久曾經踩中過那麼一隻。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靈泉沒有不跌的。
盧竹久垂下頭,盯著名冊,突然發現盧雪藕後麵的幾個人今日也都贖回五次。
這麼巧嗎?
還是正如阮葵扇所說,她們商量好了?
沒有全都清倉就是好事啊。
盧竹久飛速翻著名冊,感覺這麼一厚本,盧家集的老熟人們全都在。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盧竹久嚇得趕緊把名冊合上,塞回匣子裡。
可惜眼下上不了鎖,鑰匙還在阮葵扇手中。
阮葵扇不靠直覺。
她做灑掃久了,對靈泉宗失修的地方比誰都熟。一路上她做了記號,連跟蹤的人躲在哪裡,她都能尋見。
阮葵扇嚴陣以待,卻怎料跟蹤的人是柳青驪。
“我爆炸術練得不夠好,想找阿久陪練一下,”柳青驪絲毫不覺得自己跟蹤有錯,“可見你們一路小跑,鬼鬼祟祟,我也不敢打招呼……來這邊,你們要看大盤?……哦,她來看名冊?”
阮葵扇點點頭。
但是返回大盤的路上,柳青驪一直問爆炸法術的技巧,阮葵扇忍不住就同他示範。
然而柳青驪還是未能參悟,一路上邊走邊試,即將到門口時,終於成功了。
阮葵扇仰望著房梁上刷刷掉落的灰塵。
不知道是該祝賀,還是該慶幸。
盧竹久見到阮葵扇的身影,怕是外麵出了事,便裡麵跑過去。
隻是陳年的灰都落了下來。
阮葵扇權當這是年尾大掃除了。
柳青驪得知盧竹久惦記名冊是因盧家集散修大量贖回,內心很是愧疚。他急忙安慰她:“早知道留著朱櫻師姐的承諾了,要每日信報,還不如借點倉位幫你試驗衍生品。”
或許是說得急,他見盧竹久憂愁的神色始終沒有散去,便又補充道:“雖然那樣也沒法挽回散修們……阿久,彆難過了。以後靈泉漲了,他們會回來的。”
柳青驪望向阮葵扇,但阮葵扇沒有附和。
她其實也有點好奇今日的認購者持倉情況。
盧竹久把名冊再翻出來,阮葵扇果然發現了些什麼。
這些散修已經連續贖回多日,隻是前幾天盧竹久有持倉,他們撤出的修為和在靈泉裡虧損的修為相對比,不夠明顯。
盧竹久湊過去一看。
果然如此,她一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一招還是當時她告訴藕娘的呢。
第一天暗戳戳贖回一手,第二天贖回兩手,一點點增加。
這樣盧竹久就不會內心不安,不得不想對策了。
這招對其他人有沒有用,她不清楚,但是針對她自己,可真的見效。
“還有機會,還來得及,”盧竹久恢複活力,“我得趕緊買點什麼才是。青驪哥哥,你要完成的第一筆交易,就按你的喜好隨便來一點吧。”
“不行,這可不行,”柳青驪仍在懊悔,“若當時留著朱櫻師姐答應你的願望,現在修為就夠了。我再交易,選錯了,我們豈不是離試驗衍生品更遠了?”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讓你隨便買入一筆也好,當時去找朱櫻要信報也好,你出主意提建議我很感激,但是聽不聽本就在我。賴不得你……我可沒沾上行研堂那些壞風氣。”
“好,阿久,按你所言,我先買進一筆便宜又穩定的靈泉。”
阮葵扇卻不太讚同。
交易堂的人若知道盧竹久轉而圖穩,更不願意配合之後的衍生品了。
那怎麼辦?
盧竹久合計了一下,讓柳青驪列一個單子,專給交易堂的人看。
就是那些之後可能連日大跌的靈泉。
等交易堂的人問起來,就說本想買這些,但是沒有“看跌期權”,盧竹久不肯下手,隻能每天守著單子,愁容滿麵。
憂傷卻又佯裝振作。
正如盧竹久現在這樣。
柳青驪答應她,而阮葵扇早就有這樣一份靈泉清單。
盧竹久立馬高興起來。
她要先抄寫一份,拿來自用。
她找到易朗,頂著剛才那副憂愁的表情。
易朗見她如此可憐,怕是又像以前要哭了。
正慌神去找一方手帕,盧竹久自己掏出一張來。
順便弄掉了藏在袖中的靈泉名單,並且露出來易朗送她的鐲子。
絕對是有備而來。
易朗便順著盧竹久的話聊下去。
“還你的手帕弄丟了,就丟了,”易朗安慰她,“你要是喜歡,我下次路過那邊,再給你挑一塊。還以為你近來好些了,又哪裡受委屈了?”
“交易堂那邊……”盧竹久把想要試驗衍生品和擔心盧家集散修贖回更多的兩難選擇講給易朗聽,易朗沒作反應。
原來並不是什麼都肯幫。
他還挺有原則的。
“我修為差得其實也不多,”盧竹久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知道大家都難,管你借修為,也是強人所難。我想……我有一箱子首飾,當掉一些換修為臨時來用,不知哪邊的當鋪好……”
易朗知道些當鋪,但對珠寶首飾的不熟。
然而盧竹久一個個問,倒是讓易朗想起來幾個對寶石估價較好的當鋪。
盧竹久能有什麼好寶石呢?
易朗盯著她的手腕,見她正摩挲鐲子,轉而提議:“試驗衍生品,要不在我的靈泉基金裡做?”
盧竹久眼前一亮。
“我正好還有些倉位沒用,那些足夠你用,”易朗歎了口氣,“不過和李素采那邊不好說,她先找我借的……你應當幾日就能有結果吧?”
盧竹久點點頭。
她怕易朗和朱櫻犯下同樣的對敲抬價的過錯。
易朗連連擺手:“放心。李素采找我,說的是新的淨化鹽的事。聽說現在有一些新的淨化鹽,淨化小規模的靈泉極為有效,所以她來找我和她一起試試看。當然,我怕她遇到盧家集那邊的那種騙子,所以遲遲沒答應。”
“其他人都這麼著急,”盧竹久眼底仿若星河,“你卻這麼沉著。”
“靈泉總會漲起來的,”易朗回答她,“不是說坐以待斃持倉到最後,而是靈氣複蘇之地有新靈泉,淨化鹽也來自靈氣充沛的地方,說不定……改日就有新的淨化鹽。”
“那可就不愁了!”盧竹久很是欣喜。
易朗語氣平靜:“那就得憑真本事了。你要在交易堂做衍生品……是改策略了嗎?”
“打新不容易嘛,”盧竹久眼珠轉來轉去,在易朗麵前藏不住心事,“我想再多下點功夫,將靈泉按板塊分類,配合衍生品,在去打新添新靈泉。不求回報高,但求回報穩!”
“好,我讓人去看看你的衍生品能不能行。”易朗比盧竹久更加求穩。
千百年來的經驗,想熬過這場淨化鹽危機,就是原封不動。
所以他求來的基金認購者多是高門大戶,不會像散修一樣一慌就跑。
他也曾好心帶一帶盧竹久,讓她接受曾青他們師門的修為。若當時她照做,也就不會如今日為盧家集散修贖回而差點落淚。
但他突然覺得有趣起來。
混沌失憶七年的盧竹久,突然能找回被她遺忘的友人阮葵扇,然後立馬就出了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她不是阿竹,但她卻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