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竟有如此詭異之事。
明明身處炎熱的荒漠,盧竹久卻感覺比盧家集的冬日還要冷。
她鑽進被窩,不知不覺睡了片刻。
醒來之後,卻仍然忘不掉這怪異之感。
她把枕邊的紙條收好,起身回藏書閣欲尋古籍,才回憶起古籍都被借走了。
守衛見她急匆匆趕去古籍區,便悄悄跟在她的身後。盧竹久問起那些書,守衛立馬解釋道昨日剛剛外借,不去催的話,一個月之後才能還回來。
一個月啊……
一個月就一個月。
盧竹久轉身向前,繼續去看手記。
守衛卻留在原地,想不到她變得如此好脾氣。
藏書閣的手記繁多且雜,盧竹久翻了半天,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找到。
她想要找一個古國傳說。也不知有沒有文字記載。
對藏書閣感到的失望的她,在靈泉宗一邊漫遊,一邊回想。
古國曾經有一段日子,都城裡總有人消失不見。起初有人這麼說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他瘋了。因為其他人根本不記得那個消失的人,仿佛消失的人從未存在。
後來,消失者越來越多,都城也顯得空了起來。才幾個人就建三間學堂,要有多少人才能在一年之間重新修好大殿……察覺到都城怪異之處的人也越來越多。
於是……
盧竹久記不得後麵的細節。
她隻是覺得那個傳說裡的情景,和她自己當下的處境有些相似。
那日在盧家集,她以為自己從天台墜下撞到久兒,阿韭和久兒的身體便如此對調。
結果,她滿懷期待地趕去盧家集,想著從久兒魂魄的阿韭家裡拿到嶙金石,阿韭的家不似之前,阿韭也從未在盧家集出現過。
她曾經懷疑阿韭重新變成一株小小的韭菜花。但幾天她四處尋找,盧家集也沒人吃韭菜種韭菜。
去哪兒了呢?
阿韭的身體、久兒的靈魂……
盧竹久覺得這就是古國傳說裡消失不見的人。
眼下隻有她還記得消失的阿韭,或者說實際消失的久兒。
然而對於久兒來講,她一直記得之前消失的阿竹。
要不然阿竹和久兒為何字跡如此不同呢。
她們一定是兩個不同的靈魂。
久兒查閱古籍想找出緣由和解決之道……
眼下的盧竹久怕是也得繼承她的遺誌了。
——連帶阿竹那一份。
她盼著現在的房間裡還能有一張紙條寫著“久兒之願”。
沒有也無妨,久兒生前最要緊的,是把彙聚盧家集散修的心血的靈泉基金好好經營下去。
——總之不是連夜繡橫幅。
盧竹久重新繞道交易堂的高閣之下,她見到柳青驪正逢人打聽自己的去向。
她趕忙過去問阮葵扇七年之前舊事的情況。
交易堂看過柳青驪的的證據,他們覺得阮葵扇是有點委屈,但這事需要阮葵扇親自來。
柳青驪隨後找過阮葵扇,但她卻忙於手頭的事情不願意搭理他。
“是我多閒事了嗎?”柳青驪嘟囔道。
“是我們多管閒事,”盧竹久不肯放棄,“換我去試上一試。等一下,為何要阮葵扇親自過去?”
柳青驪當時未曾細想,他猜測:“或許得當事人才行。”
當事人還有朱櫻呢。
盧竹久和柳青驪決定分頭行動。
柳青驪找上朱櫻。她本不願見客,但念著昨日的一麵之情,聽了柳青驪一番話。
朱櫻一下子生氣了。
她要去找交易堂那邊理論一番。
柳青驪慌慌張張,但無處逃竄,被朱櫻拽著就進了交易堂高閣。
交易堂的人並不偏向外人,柳青驪做錯了事,他們也不會立馬認下來。
更何況於理,朱櫻真的不一定對。
當年靈泉修為飛漲,究竟是不是幾人對敲抬價的結果,他們正在找人核查。
朱櫻卻覺得隻要靈泉基金裡的修為漲了即可,何必關心是靈泉所在地的靈氣推動,還是外人修為投入呢。
她毫不客氣地在高閣窗邊坐下。
外麵晴空萬裡,等上許久都見不到一隻飛鳥。
天空中傳來一聲長鳴。
交易堂眾人也找到七年之前的紕漏之處。
每一筆交易,幻金陣的金球都會撞擊牆麵。
然而他們對敲的修為數額卻無法和金球撞擊的大小對應起來。
朱櫻聽了眉頭緊皺。
交易堂想徹查一下對敲事件,但是宗主閉關,他們隻能放過經理堂的朱櫻。
柳青驪倒吸一口涼氣。
本來想借此將功補過,反而惹出更多麻煩……還惹到的是經理堂的朱櫻。
交易堂的人送客,朱櫻的臉上沒有得意的笑容。
幻金陣的金球無法對應……
朱櫻不安起來。
在靈泉宗的另一邊。
盧竹久貼在牆邊站著,不敢打擾阮葵扇工作。
但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比如說叫她“扇扇”還是“阿葵”哪個更好一點。
也比方說“阿久”會貼在牆邊不敢動,“阿竹”會攔在拖把前,非要讓阮葵扇按直線拖地。
“葵葵阿姐!”盧竹久終於試對了阿竹和阮葵扇的暗號。
阮葵扇瞬間停下手上的動作,她看著盧竹久,呆呆地問:“有的小孩子大病一場後會更聰明,你呢,反而一次比一次忘事。怎麼突然想起這麼叫我了?”
“白日和夢裡都想著你唄。”盧竹久不由自主像小孩子一樣,語氣變得嬌滴滴,“我們去找交易堂的人,理清當年的事,葵葵阿姐你就能……”
“多陪你玩了?”阮葵扇換了一個方向繼續拖地,“這麼多年,那是一天能查清說清的。”
極有道理。
七年之前,阿竹在藏書閣翻看簿冊就能發現盲點,久兒何苦用了三年都沒抓到頭緒。
盧竹久猛然意識到,對敲事件少了點什麼。
名冊和法陣結合……
“還差法陣……”盧竹久自己小聲念叨著。
幻金陣有些問題。
柳青驪本想和朱櫻一起離開交易堂高閣,卻被其他人叫住。
幻金陣的金球,當年撞擊不對,如今細查,到現在也不對。
交易堂的人謝過柳青驪提供的簿冊,讓他們發現幻金陣一直不準。
柳青驪本在恐慌之中,一聽到誇獎,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他問出他心底最在乎的問題:“那我還能通過考核嗎?”
“幻金陣又不是你弄壞的,和考核沒關係。”對方非常詫異,“這可麻煩了。幻金陣隻能交易時段維修,如今會蛛絲的人有,調幻金場的人都外出了,不知何日歸來。”
“我學過手算金陣,”柳青驪自薦,“要不要先以此過渡?”
“好啊,”對方遠望高閣邊上的日晷,“時候不早了,明日再來吧。”
柳青驪激動地連答三聲“好”,吵得一旁的人翻白眼。
勸不動阮葵扇,盧竹久返回交易堂的高閣路上,遇見朱櫻。
她和朱櫻擦肩而過。
連個招呼都不想打。
盧竹久雖然心裡過意不去,但轉念想朱櫻也沒反應,那就不是她的錯。可心裡一旦起念,她便不由得用餘光看去,緊接著又回過頭。
她和朱櫻目光相對。
朱櫻停下腳步,轉過身,叫住盧竹久。
盧竹久臉上堆滿笑容:“哎呀,又碰麵了,剛才想事呢,沒想到是你啊……”
說完就嫌自己多嘴。
每多一個字,就多暴露一點尷尬。
盧竹久呼吸凝滯,盯著朱櫻。
朱櫻沒想到盧竹久會讀心一般把她的心裡話搶先講了出來。她笑了笑:“真巧,你忙著我也就不打擾了。我……去見阮葵扇……”
“我聽說……”盧竹久剛想趁機打聽點什麼。
但朱櫻反而先提起柳青驪來。柳青驪通過簿冊查出幻金陣這麼多年一直有錯,鬨得朱櫻內心非常不安。
幻金陣的修複,阮葵扇是關門弟子。當時是朱櫻不願承認自己托人對敲,才害得她隻能打掃交易堂的五行法陣。
——其實阮葵扇本的處境本應更慘,但多虧了她關門弟子的身份。
沒給五行法陣負責關門就不錯了。
盧竹久在心裡暗暗想。
朱櫻此番想找阮葵扇,便是想勸勸她,去交易堂回顧七年之前的情況,若是可以,幫助交易堂重新複原幻金陣。
“那你呢?”盧竹久沒料到朱櫻如此大度,“對敲的事,不會重新怨到你身上來?”
朱櫻嗤笑一聲。
“宗主閉關,等他出來之後,阮葵扇複職,幻金陣複原,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朱櫻眼睛透著一絲狡黠,“我正好有交易的單子能委托給阮葵扇……交易堂的那些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互傷互害是常事,我願意帶她重新回歸正常日子,宗主說不定會賞我呢。”
功勞攬得可太快了。
盧竹久立馬嗬道:“牽頭的人是柳青驪啊。”
“他一個新人能做什麼呢?”朱櫻拍一拍盧竹久的肩膀,“現在被交易堂的人攔著不知所措呢吧。”
盧竹久無言以對。
柳青驪後來心裡暖暖的,畢竟真正發現當年疏漏的人是盧竹久。她願意把功績讓給自己,他定要好好報答。
阮葵扇沒想到昨日見到的三個人,今天一整天來回找她自己。
打掃清理五行法陣的進度,被他們拖後了。
若是以往,阮葵扇念著每日都要打掃,差一點就差一點。
但今天,她腦海裡不斷回響著“葵葵阿姐”,反而不想早點收工休息。
一旦回去,她就會在洗漱時見到阿竹當年送給她的禮物。
一塊從幻金陣淘來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