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陣法(1 / 1)

蛛線斷了,能有多糟糕?

人聲鼎沸的交易堂一下子安靜了。

有人心裡念不應非議宗主,立馬就遭報應了;有人揉揉眼睛,站起來盯著木牌上的紋路,確認是中午湯裡被人下了迷藥,還是這上麵的字真的不動了……

自然有的人麵前的木牌不受影響,優哉遊哉地起身給自己斟上一杯酒。

可他沒有閒暇喝,交易堂的眾人發現蛛線斷了,看不到換手率,都來找他手動算一下。

他接過一個小小的銅樹,撥著葉子,可還未算好,另外的人又來找他。

隻靠他一人不行。

幸好他之前在法術講習時教過這一期的新人……

人呢?

他記得最擅長算換手率的柳青驪剛剛就在這邊的窗前……

他想叫彆人去找柳青驪,但來不及了,他立馬被簇擁到交易堂的中心。

交易堂的人誰都知道都知道修蛛線重要,但是誰也舍不得自己這邊木牌顯示的換手率。有人趁著這個空檔搶了彆的桌子的單子,但是蛛線斷了,幻靈佩也成了漂亮的擺設。

誰都著急,但是急也沒用。

柳青驪和盧竹久僵持在幻木陣的邊緣。

蛛線橫在身前,細密綿長,盧竹久甚至感覺蛛線越來越多。

估摸著是柳青驪修複枯葉時用了複蘇法術,從而導致蛛線新生更多吧。

盧竹久一開始對柳青驪的法術很是佩服,她第一次見到靈符能如此精準地貼在敗葉枯花上麵。然而藤蔓枯殘的花一朵一朵修複成功,奇妙的榕樹和藤蔓也無法像剛才那樣變化萬千。

治標不治本。

盧竹久看著柳青驪奮力的樣子,她也很著急。

但靈泉宗的法術,她隻會一樣。

還是跟柳青驪學來的。

“靈符要沒了。”柳青驪隨後歎了口氣,“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熱了?幻木陣依靠藤和樹兩種靈力對抗維持平衡,由蛛線引導,能記載靈泉的周轉。周轉快則花開花落,但是失去周轉的對手,溫度便會上升。”

“用一點降溫的法術?”盧竹久問道。她在盧家集裡經常用,雖然在柳青驪眼中這都是妖法,但眼下他應當不會介意。

柳青驪拒絕了她。

“治標不治本。”

盧竹久一愣,她想了一想:“是要蛛線重新聯通,還是要草木恢複生機呢?”

“都行。”柳青驪側目看她。

誰讓他怕扭頭會再碰斷蛛線呢。

“我試試看。”

盧竹久呼出自己的修為,用千年韭菜精的法子,將其注入藤蔓之中。

還記得那夜從客棧出發趕去古國遺跡,她隱約能感受到自己尚存一些草木靈氣。

怕是最後的一點了。

她有些惋惜,但腦海中閃過在大鵬之上,她坐在易朗身邊的場景。

過去的身份和能力,不要就不要了。

她作為盧竹久,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柳青驪見藤蔓枯敗的突然終止,倒吸了一口涼氣。

盧竹久的心也懸著。

但轉瞬,一切恢複生機,甚至多餘的蛛絲也被神木抹去。

“我這點修為,沒法讓其維持太久……”盧竹久趁機趕緊拉著柳青驪後退。

柳青驪不肯動:“你怎麼舍得倒貼修為補陣法啊?我抓緊,我幫你看看哪個靈泉能更快賣出……”

“隻要之後靈泉基金能漲起來,這點修為算什麼嘛。”盧竹久望著他深入幻木陣中央,“哪隻靈泉周轉更快呀……”

盧竹久尾音愈漸小起來。

眼下不是好奇的時候,還不如讓他專心一點。

選好靈泉,實際交易還是要在交易堂的高閣之上完成。

他們離開幻木陣,關閉石門十分小心。

不知道是習慣,還是心虛,他們小心抹掉地上的腳印。

交易堂的人找來所有新人過來救場,手算換手率,來補上之前木牌上及時的圖紋。

新人當中,遲遲沒到的隻有備受矚目的柳青驪。

他們尚不知有人進入幻木陣,隻是懊悔之前教了太多超前的東西,五行陣法本可以安排在最後階段再講。

更要緊的,成了第一筆單子再教五行法陣的進入之法。

交易堂的人一邊忙著手頭的活兒,一邊催著新人快一點撥動銅樹算結果,一邊聊著以後要怎麼改一改授業順序……

柳青驪到達之時,正好聽見他們最煩新人自視甚高獨創五行法陣禁地。

他頭皮發麻。

但是冷靜一下,立馬和其他人道歉。

交易堂的人正想著找一個人背下今日的虧損,哪怕是想為柳青驪說話的人,在他道歉之後也沒法站出來替他找補。

盧竹久跟在他後麵進入交易堂,之後一直貼著牆邊,躲在陰影裡。

交易堂……盧竹久之前以為隻是幫忙經理堂交換靈泉的地方,沒想到他們竟然從中還要賺取差價。

她隻好犧牲一點柳青驪的利益。

他的第一筆交易,明天也來得及。

交易堂有幾個人和柳青驪糾纏不斷,盧竹久便走上前去。她把剛才和柳青驪挑好的靈泉,告訴了他們幾隻,隻要能清倉,差價幾何她都不在乎。

柳青驪對麵的人一聽就開心了。

與之交換的,當然是不要怪罪柳青驪。

對方很識趣,連連稱讚柳青驪勇敢,進入五行法陣能找到這麼好的機會,這種素質,靈泉宗罕有。

他們離去後,交易堂一如往常嘈雜難忍。

但盧竹久的心反而很平靜。

她看向柳青驪,臉上帶著喜悅,但柳青驪的內心,愧疚不堪。他現在不過是在交易堂做學徒,五行陣的過錯,他即使彌補,之後可能也無法轉正。

更何況麵對敢於倒貼她本人修為的盧竹久,柳青驪內心見到本應屬於他的第一筆單子去了彆人那裡,心裡憤憤不平。

用盧竹久修為換來幻木陣巨木的生機,剛好夠用到此時,柳青驪求人去修複幻木陣,等在回來的時候,他見盧竹久笑得更開心了。

“賣完了,現在就剩半倉了。”盧竹久坐在交易堂的角落,夕陽照在她的臉上,學著其他人朝柳青驪大喊。

柳青驪心急,但是腳步沉重。

他走到盧竹久麵前,坐下來,看桌子上的回單。

一根竹簽,上麵記錄著急於清倉的代價——

遠低於預想的修為。

“隻要我不問,我就不知道後麵的靈泉反彈漲起來了。”盧竹久依舊笑嘻嘻的,“我現在有修為可以買新的了,而且……”

柳青驪不敢說話,情緒低落的他不知道怎麼找出不打擾她好心情的詞句。

“我拿到了申購者名冊。”盧竹久拿出一把鑰匙,“剛才看的那份是昨天的,他們說要去大盤後麵才能看到今日的。平倉都著急了,看名冊再衝動一把也無妨吧?”

柳青驪點點頭。

“我的基金都要十連跌了,本來今天可以逆轉局麵,但是我太著急了,一下子就湊夠九天。九天,真令人久久不能平靜,我得趕緊去看看名冊,但願盧家集的散修沒有棄我而去。”盧竹久看向柳青驪,“一起去?”

聽著盧竹久輕快的語氣,柳青驪爽快地答應她:“好,你帶路。”

盧竹久的笑容瞬間僵掉了。

她隻好去找給她鑰匙的那個人,結果那人沒想到她留在交易堂等柳青驪,早就當她已離去,毫無顧忌地笑她傻。

“那你說我什麼時候賣好?”盧竹久站在她背後冷不丁一問。

那人不好意思,隻得說讓她自己去其他五行陣再看個仔細。

經曆過幻木陣,盧竹久總覺得這裡有詐,她卻畢恭畢敬盼著她在看名冊時,能夠順道找阮葵扇幫忙參謀參謀。

一聽到這個名字,柳青驪有些心悸。

他知道阮葵扇的事跡。當年阮葵扇是交易堂最受歡迎的新人,但是總出岔子,兩個月也沒能完成首筆交易,之後便被打發去打掃五行法陣。

柳青驪擔心自己會走上阮葵扇的道路。

再去五行法陣,他一下子變得比盧竹久還著急。

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想和盧竹久解釋,他想幫盧竹久不隻是為了他自己,而是希望盧家集的散修也能有修為回報。

可他話到嘴邊,說出來還是他迫不及待留在交易堂的心情。

“沒事,我知道你想要成交第一筆單子,”盧竹久善解人意,“我特地給你留著半倉呢。你想留在交易堂,我想在經理堂洗白墊底的名聲,大家都一樣。盧家集的散修,你和他們也沒打過照麵吧?”

“即使我沒見過,但也能明白大水漫灌,之後修為不夠生存的那種感覺。”

“果然沒見過。”盧竹久嗤笑一聲,“見了之後,你就不這麼想了。”

盧家集的散修們雖然修為孤注一擲投在盧竹久的靈泉基金裡,但早在靈泉宗成立的百年之前,大家求生的方式……五花八門,根本不用擔心。

除了藕娘。

盧竹久忽然有點想念故人。

說到底也沒能見上藕娘最後一麵。

藕娘是真的除了靈泉基金之外,什麼都不考慮的人。她不去逛集市,也很少去酒坊,在酒肆隻是召集大家聚在一起。沒話題時,她就一個人默默在角落裡,飲上一杯茶。

盧竹久拿鑰匙打開大盤後麵的櫃子,找到今日的申購者名冊。

她翻開第一頁——

盧雪藕。

從靈泉基金建倉伊始,藕娘一直都在。

盧竹久停在這一頁上不肯往下翻。

她平倉是有一點著急了,但這也是為了能早一點從零開始,為了早一天讓舊日的友人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