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韭被邊上的阿桃輕輕推了一下。
阿韭偷笑,看阿桃急匆匆追了上去。
不久之前,阿韭和阿桃還在爭論這假靈泉坑背後的故事,惹得阿桃一定要爭個對錯。可不去靈泉宗人麵前當麵問個清楚,他們這些散修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巧了,拐過一個彎就遇到易朗。
阿韭便大聲喊。
阿桃很是尷尬,她上次怕朱櫻,這次更覺得易朗不是善茬。
可是來不及後悔,她哪怕是輕輕拍打阿韭,也沒法讓阿韭撤回剛才的話。
她跑到易朗麵前,想辦法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阿桃支支吾吾地說:“我們剛剛去了靈泉坑……裡麵有邪祟花草,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易朗不回答,反而問她:“那外麵插了靈泉宗的旗子,你們又下去了?”
“沒有,我們見到旗子就繞道走了。”阿桃解釋道,“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所以才會救阿韭?”
這是本人不敢親自來問了?
易朗眺望遠方慢吞吞跟上來的阿韭,答道:“遇上了,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阿韭正好走到易朗的麵前。
“山裡危險,這條路又是通往古國遺跡,”易朗回避開阿韭真摯的目光,“你修為不深,少往危險的地方去……不用謝我,我不收禮,也不用提以前的事情,我那時救你,隻是偶遇,你們彆臆想是我刻意為之……算計你們散修有什麼意思啊?”
阿韭欲言又止,阿桃也啞口無言。
末了,易朗補充道:“之前會救你,不代表以後會救你。彆總纏著我了。”
阿韭茫然地站在原地。
阿桃催她,阿韭望著易朗剛剛轉過去的背影趕忙問道:“那靈泉坑是盧竹久挖的吧?她是不是一直躲在山裡?你們是不是要去古國遺跡找她?”
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易朗不想正麵回答她。
“你是覺得她會再次害了你,還是覺得跟我往前走我還會救你?”
阿桃不耐煩:“我們和你們隻是同路的陌生人。你們去哪兒我不管,我們去找誰你也不要問。”
阿韭拽著她往回走。
阿桃不服氣:“還有你!之前還跟我講靈泉淨化的法子,我們去之前的靈泉坑,邪祟越來越多!”
一旁的曾青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拉進他們三人的鬨劇當中。
曾青不善爭辯,隻會解釋:“淨化靈泉,我用的是官鹽,多數邪祟都能壓製。那坑裡用的是海鹽,珍貴但隻能殺掉幾類邪祟。這邪祟花草如今清不掉,我也在想辦法,我前幾天試了試……”
怎會如此多嘴。
易朗讓他不要在此耽擱。
“桃符之術?你用過嗎?”阿桃追問道,“古國遺跡有一片桃林,那邊就沒有邪祟花草……”
“這我還真不清楚……”曾青眼前一亮。
易朗再次催促他,並且警示阿桃和阿韭:“同路的陌生人,切莫閒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阿韭也不敢再去追問。
但以前也是這樣,阿韭修成人形之後,就在尋找易朗。遠看他冷淡又涼薄,可是難得的幾次接觸,都令人感到親切又暖心。
捉摸不透……
果然不能急於求成。
阿韭繼續朝目的地走。
阿桃卻拉住她繞個路。
“跟在他們後麵,有點難過,”阿桃隨後解釋道,“易朗當真救過你十次之多?可是沒有前世的記憶,連認識的契機都不好把握。”
“是啊。”阿韭感歎道,“凡人就是這樣啊。所以還是我們這些小妖好。尤其是古國覆滅之後,哪怕我這樣黴運不斷的,也是萬幸啊。”
“他們也真夠可憐的。不過話說回來,”阿桃一臉嚴肅,“你怎麼看出對方是同一個靈魂?”
阿韭一愣:“啊?”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隻要一眼望過去,就能感受凡人的氣場。每個人的氣場都不同,撒多少鹽也淨化不了靈魂的汙跡,隨著一世又一世的輪回,可太好相認了。
若真要找到識彆靈魂的竅門,氣場大概有五種色彩,先辨顏色,再看手臂氣場的紋路,最後認頸部的細節。像是易朗這樣特彆的,阿韭一打眼就能認出來。
阿桃聽不明白。
阿韭重新整理思路:“那你可以試一試藕娘那一招,人有情緒,氣場也波動,這種波動千差萬彆……”
“對!我明白!我好像看出來了。”阿桃說完又垂頭喪氣,“你說的顏色呀,紋路呀,汙跡呀……我都看不見……但是,剛才我有一種特彆熟悉的感覺。”
阿韭詫異:“怎麼講?”
阿桃覺得曾青就是製作她的本體桃符的人。在她的記憶裡,那是隆冬,曾青要換新符,但是家裡沒什麼東西和城裡的匠人交換,便砍了桃木自己來做。
過去情景曆曆在目,阿桃還能想起他給桃符上油的樣子。
可是,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怎麼可能有同名同姓同靈魂的人呢。
“估摸著是我自作多情了,”阿桃自己安慰自己,“我有辟邪的天賦,少了識靈的能力……興許也是福氣呢。”
阿桃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即使阿韭自己不願意相信,但她點點頭:“就是福氣呀。百年風霜的靈魂,本就是邪祟的一種。”
同名同姓同靈魂的易朗,救了阿韭三次。
她寧可相信假靈泉坑是易朗和盧竹久害她的陰謀,也不肯接受易朗出手相救是錯誤的記憶。
阿桃步伐輕快,但阿韭越發茫然。
她跟著阿桃走,不知不覺間,遇到了其他散修。
這可是繞到古國遺跡的禁區來了。
原本她們倆合計從另外的路前去廢墟,結果為了躲避曾青和易朗,踏上了大路。
那些散修沒有嘲笑她們。
反而遞給她們水囊,邀請她們一起歇一歇。
這幾位散修說,其他人已經占據上風,盧竹久聽到風聲,從古國遺跡裡跑出來,眼下真的要協力圍堵她出逃的道路。
“靈泉宗有瞬移的法術,”阿韭歎氣,“可怎麼追呀?”
“我們想去高處,那邊那個山頭,或者沿著條路趕去古國遺跡的天台,視野開闊,發現她蹤影,我們再行動。”
阿桃不樂意:“那看見之後,來不及去追上盧竹久呀。我不去。”
可後來阿韭和阿桃沿下坡路走去,見到不少散修再往上跑。
阿韭和阿桃跑不動,但逆著人流,眼看就要被衝散了,她們之後跟大家一起去往天台。
路上,阿韭聽邊上的散修說盧竹久就在下方,從廢墟裡挖了滿是邪祟的泥土給自己圈了一塊地。而且盧竹久還從邪靈身上扒了衣服,做了好大一塊布。
她往前一甩,妖邪之氣就噴濺而出。
阿韭聽了,明白了。大家是逃難而來。
她跟著人群前往天台,提前到達的人一直望著下麵。
盧竹久沒有躲到樹林深處,而是站在天台下方的空地上。
她仰望著上麵的人,不急不緩地拉出一塊綠色的布。
那上麵正是用她從盧家集的集市上收來的彩線繡的大字——
“修仙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其實辨認起來很困難。
散修們議論她是左利手。要不然字怎麼會是從左往右寫的呢。
等大家反應過來盧竹久橫幅上的嘲諷,有人對著下麵大聲叫——
“怎麼炒靈泉還能虧啊!”
“不是說好的嘛!你的靈泉能保本!”
“我畢生的修為都投在裡麵了啊!”
太吵了。太吵了。
阿韭穿過人群和阿桃彙合。
阿桃說她在找藕娘。
維持秩序的事,隻有藕娘能做到。
阿韭和阿桃在後麵一蹦一跳,企圖看清楚前方的狀況。
然而一無所獲。
她們怕彼此走散,隻好一前一後,朝前方擠。
天台上的人真的又多又密。
阿韭拚了命朝前擠,正好低頭看見盧竹久的橫幅。
十個大字的邊上,有一行小字。
她問阿桃,阿桃也看不清楚。
“我在這裡等你,”阿韭找到一個安全的邊緣,“我看看那幾個字,你去前方找藕娘。”
阿桃答應她。
天台下的盧竹久正好在她們對話時喊了什麼。
阿韭沒能聽清,但她眼見著前麵的散修被刺激得更加生氣。
有人要到山崖邊緣來和盧竹久質問一番。
阿韭貼在角落,不敢動彈。
這天台其實非常寬闊,可是散修們偏偏都聚在了西北側。
擠得阿韭都沒辦法扭頭。
她隻能盯著下麵的人。
……怎麼確定她是盧竹久呢?
如此遠的距離,根本看不清麵孔。
之前路上散修的描述都是傳言。真正見到盧竹久“畫地為牢”的人,早就找不到了。
但盧家集的散修對盧竹久怨念太深,聽到風聲,轉瞬信以為真。
就像是大家都傳天地靈泉激增,猶如大水漫灌,他們維持人形和使用法術,都需要靈力強於周身的環境,所以大家心急,不再快一點增長修為,盧家集的散修都要被打回原形。
大家把希望放在盧竹久的身上。
可盧竹久卻在山裡搜集邪祟建靈泉坑,還頗有閒情,做了旗子和橫幅。
還都是令人討厭的綠色。
阿韭身旁的散修嘀嘀咕咕。
但阿韭盯著橫幅,總覺得那裡和靈泉坑邊上的旗子一樣,留有線索。
另一側的山頭也能看到盧竹久。
會不會是橫幅背麵,還有文字?
那麼這個橫幅絕對不簡單。
天台上的阿韭為了看清,使勁朝前排擠。
她的邊上吵吵鬨鬨,下麵的人喊了什麼,聲音在空穀之中回響,一遍又一遍。
仿佛是被風卷起的落葉,一圈又一圈旋轉墜落。
阿韭什麼都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