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逢甘霖(1 / 1)

深山野林。

阿桃模仿剛才阿韭的樣子,尋找盧竹久路過的痕跡。

不過是看看落葉上有沒有人的足跡。

但阿桃見到樹乾上剝落的樹皮也叫上阿韭過來確認。

可那裡真的不是靈泉宗的記號。

阿桃大步向前,一路上東看西看,看到什麼都像是線索。

像極了當年的阿韭。

彼時阿韭初次進山,也和阿桃同樣積極。

她沒買盧竹久的基金,但是她想著去見易朗。

阿韭的想法很單純,盧竹久在以後麵跟投靈泉,她所到之處,易朗必然也會來。

她記得那天自己一個冒冒失失進山,尋不見易朗的蹤影,卻遇到藕娘。

藕娘擔心她遇到危險,便叫她來酒肆和大家一起。

總有人和阿韭說山裡不安全,桃符靈不靈她不知道,但以前在山中遇難,易朗救了她。

每次都救了她。

阿韭一直記著。一直記著遇到危險易朗就會趕來,一直念著下一次相見要和他報恩。

酒肆裡的散修聽了她的話,笑個不停。

阿韭不知所措,隻會捧起溫乎的酒杯,小口小口嘬著喝。

那些散修,有時候對阿韭心生佩服。

盧家集沒有幾個人買易朗的基金,那時全盤大跌,隻有阿韭的修為在漲,大家紛紛問她經驗。

但隨後大家對阿韭同情起來。

阿韭投的易朗的靈泉基金雖然漲了,但她自己遇到倒黴事折損了大量修為。

虧得莫名其妙,次數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散修們便勸她換一換,投點彆的,說不定會有好運。

阿韭那天給了盧竹久一次機會。

那之後,阿韭還是認準易朗,自己的修為有多少投多少,修為一點一點攢起來,投入一天一天攤下來,如今易朗的靈泉基金虧得和盧竹久的差不多,但阿韭的損失並不算大。

若有人問起阿韭從哪兒來的膽子敢獨闖山林,她一定會回答有人在冥冥之中守護她。

“在危難之際,救命恩人易朗一定會來救我的。”阿韭內心非常堅定。

阿桃後悔問她這個問題。

荒山野嶺,沒有輿圖,阿韭記不住路,卻步履不停向前走。

阿桃覺得前方不妙,拉著阿韭的手肘、拖著阿韭的手腕、捏著阿韭的袖口、拽著阿韭的裙擺……她整個人蹲在地上也攔不住往前走的步伐。

“求你了,求你了,”阿桃往地上一坐,“我找盧竹久是太莽撞了,尋不見我也認了,可你不能把我往凶獸那邊引啊。”

阿韭停下轉身,伸出手拉阿桃起來:“有凶獸我也能感知到。你當下覺得前方不測,那就對了……靈泉宗的人,定在不遠之處。”

“啊?”阿桃撣一撣身上的土,心情大起大落。

靈泉宗的人,那不就是盧竹久嗎?

她和阿韭肩並肩,快步朝前方大樹去。

阿桃剛要衝上去,阿韭攔下她細細觀察。

前方巨石之後有人。

對方來回踱步,她們看不真切。

不過看這身衣服,不是易朗。

阿韭的興致少了一半,但阿桃的希望多了五分。

靈泉宗的人衣飾各異,但手裡的法器格外鮮明。

雖然隻是聽說,但阿韭一眼就認出前方那人手持的金色器皿正是“基金”。

靈泉宗經理堂弟子人手一件的基本法器,通體金黃,本名不詳,簡稱基金。

阿韭前方的靈泉宗弟子手持基金,忽而抬高,忽而貼地,似乎在探測什麼。

阿韭和阿桃貼著邊上的樹乾,緩緩蹲下。

靈泉宗弟子向四方探測,窺見隱藏在大樹之後的兩人。

“出來!你們是誰?”

阿桃本上去一步,但對方戒備深重,使得她被煞氣震懾得動彈不得。

僵在原地之時,阿桃看清前方靈泉宗弟子的臉。

陌生得很,和畫像上的人截然不同,她抓著阿韭的衣擺,想護阿韭在自己身後。

但阿韭與她眼神交彙,阿桃鬆開了手。

阿韭腳步輕快地朝靈泉宗弟子走去。

“你手裡的這個好有趣啊,”阿韭眼睛亮晶晶地上前打招呼,“你是靈泉宗的人……你手裡的這個就是基金吧?隻有這麼一點嗎?比我想的要小很多……”

靈泉宗基金經理朱櫻,見眼前非同門,亦非靈泉販子。

她放下戒心,笑道:“盧家集的小散啊。這山裡多危險,也不怕古國遺跡開裂,凶獸出籠……哎呀,哎呀,說著玩玩,我在這兒呢,瞧把你的姐姐嚇的。”

阿韭回過頭看向阿桃。

“我不怕,我……”阿桃衝出來連忙澄清,“你認識盧竹久吧?可否帶我見她?”

朱櫻上下打量阿桃,轉頭又看阿韭:“可憐人啊。我是靈泉宗的,當然認識她,久兒嘛,我和她一起來的。你們想把修為投給久兒,雖然現在位置好,但她管理費收太高了。在下朱櫻,也是靈泉宗的基金經理。我們能在這裡相遇,都是緣分,把修為交我打理,管理費隻收一成。”

“我不投,”阿桃快言快語,“你告訴我久兒往那邊走就好了。”

朱櫻神情瞬變:“愛買不買。過幾天大漲時,你會知道你此刻有多愚蠢。”

太自負了吧。

明明你的基金也是虧的。

阿韭對她的話很是不屑,她的心裡隻有易朗。

多在這裡逗留一刻,尋人的機會就渺茫一分。

阿韭想帶阿桃遠離是非。

可阿桃見朱櫻轉身,還拍一拍她的肩膀。

難道真的後悔了?

朱櫻笑咪咪地轉回身來。

那一瞬,阿韭感覺眼前的萬物凝固了。

她沒想到阿桃直言不諱:“你的基金也是虧的。”

和靈泉宗的小師妹盧竹久對決要損修為,眼前的朱櫻更不是好惹的角色。

阿韭提著一顆心。

然而卻聽見朱櫻溫柔地說:“這不是在想辦法嗎?你看,我這次來此地,就是打新。”

打……

打斷腿可不行呀。

……打新是什麼?

阿韭平靜下來,聽到阿桃好奇地問朱櫻:“打新?你也覺得現有的靈泉不行呀?”

朱櫻莞爾一笑,她沒想到這一招真能讓小散中計:“唉,如今大盤往下走,我們漲時收的修為分成,跌時卻不會賠進去,我心裡過意不去,於是認真尋覓,這山裡……”

她話沒說完,阿桃興奮地拉朱櫻一起來投私有小靈泉,報阿桃的名,投了立馬返三百修為。

“我算算啊……”阿桃熱絡地往朱櫻身邊貼,“你名下的基金全都投裡的話,能達到五、八、四十……四十六檔,太多了,太厲害了,能返……”

竟然要拉靈泉基金經理去她認識的高人那裡去。

阿韭尷尬地小步後退。

她隨後低頭,發現此處土質鬆軟,有些黏糊,似乎靈力蘊蓄。

再一抬頭,遠處樹尖有如懸在銀河。

大白天的,如此奇妙……莫不是走到古國遺跡裡來了?

阿韭心慌慌,她想插話,卻見眼前朱櫻教阿桃如何將修為注入靈泉基金。

“靈泉之中流動的靈力一股一股的,”朱櫻把法器推到阿桃麵前,“你想我這樣在上麵抓一下,一手靈泉,一手財源,自此延綿,源源不斷……”

阿桃雙臂僵直地貼在身上。

她看得出來,那樣一做,自己的修為就被誆進去了。

阿韭初見基金法器,但她記得之前投給易朗時,靈泉可看不是這般漿糊,混濁又迂緩。

她想朝阿桃那邊走去,甫一抬腳,感覺泥土拽著自己的腿,略有沉重。

阿韭沒辦法,隻好打斷阿桃的反將一軍,在她要請朱櫻把名章改在空白絹布的時候。

“我還來得及嗎?我還能投嗎?”阿韭故作好奇。

朱櫻倍感驚喜。

她沒想到這個看著曆經風霜的小散,還有自己上鉤的膽量。

“來得及,打新還沒完成呢。打撈取得新靈泉需要淨化,基金雖未萬能法器,但淨化非我空手能為之事,”朱櫻頓了頓,“此處正是新靈泉所在之地,其外有屏障,非純淨靈力不可破之。”

朱櫻目光炯炯。

阿韭卻倒吸一口涼氣。

還不如盧竹久那樣直接動手來得輕鬆。

法術相對,勝負明了。

眼前的朱櫻,一層騙來買入,一層推去試水,如今怕不是還藏了一層。

果不其然。

阿韭猶豫片刻,朱櫻嘴不肯停:“我正愁著呢,但也哪兒有你們幫忙的道理。修為費在此處,待我事成之後,你們投入變少幾分。……這淨化之法,盧竹久最熟悉,不妨我們一同去見她?”

朱櫻想領阿韭出發,但是阿韭不敢邁步。

這腳下的土地越來越怪了。

阿桃捕捉到“盧竹久”三字,心生一計:“淨化靈泉,我會!桃木辟邪,靈泉的屏障反傷傷不到我。”

“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阿桃自信非常,“隻要你把盧竹久的去向先告訴我。”

就是套個近乎。

這倆小散修還當真了。

靈泉宗上下百人,朱櫻最煩盧竹久。

現在她也嫌他們二人礙事。

盧竹久去往何方,朱櫻本是好奇,她是否朝這邊趕來,朱櫻如今不想知道。

方才的熱情轉瞬熄滅。

朱櫻瞥見阿桃捧著基金左看右看,她一把奪了回來。

沉浸其中的阿桃差一點摔個大跟頭。

阿韭趕忙上去扶。

朱櫻卻以為她要來搶基金,用了法術。

阿韭險些受傷。

好在桃符真的靈,阿桃守住了阿韭。

“你不想說就算了,傷人乾什麼?”阿桃一邊幫阿韭檢查身上可否有傷,一邊嘴裡嘟囔,“你那破法器,去集市上換不來幾個貝幣。”

“哼。”朱櫻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阿韭謝過阿桃。

她不明白朱櫻變臉為何如此之快。

除了易朗,靈泉宗的人都很古怪。

刹那之間,山間靈氣異動。

阿韭發現她們腳下正是靈泉之眼。

“找對了!我沒錯!”朱櫻高舉法器,“這就是新靈泉!機會來了!你們來不及了!”

朱櫻終於要打新了。

阿桃卻執著於盧竹久的下落。

朱櫻很好氣地說:“我搶在盧竹久前頭,你剛才不投活該!本想從久兒那裡再探探消息,現在這片地,我自己獨吞了!”

“騙子!”阿桃氣呼呼地衝到朱櫻麵前,“你根本沒有盧竹久的線索,還耽誤我們這麼多工夫。”

朱櫻不理她,而是俯下身用基金融合土地裡的靈氣。

轟隆轟隆轟隆——

阿韭迷迷糊糊,她感覺過了很久,等再次睜眼,發現自己在大土坑裡。

她扭頭一看,身旁的朱櫻摔得很慘。

隨後仰頭看到阿桃單手抓住一段樹枝,自己爬了上去。

不愧是桃符啊,真的有點好運氣。

“我一個人沒法拉你們兩個上來,我去叫人來幫你,”阿桃上去之後立馬對下麵的阿桃喊,“等我!大家就在附近,我馬上回來。”

朱櫻漸漸醒來。

阿韭扶起她,跟著一起看了看大坑的四壁。

朱櫻搓了搓上麵的土,然後氣得直跺腳。

“盧竹久!竟敢設套,這山裡沒有靈泉,這是她自己搭建的假貨!”

沒等阿韭問個出一個字,朱櫻法術一現,整個人都消失了。

阿韭迷茫地伸手抓了抓。

可惜了阿桃的一片心,靈泉宗的人果然除了易朗都冷漠得很。

阿韭在大坑裡等了很久很久。

她望著上麵樹葉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數著再過多久才能掉下來一片。

陪陪自己。

阿韭對著外麵吹氣。

吹不到樹葉的。

她又對著外麵大喊。

傳不到人耳的。

深山老林,逃不出去的隻有阿韭自己。

朱櫻剛才說新靈泉有屏障需要淨化才行。

可是這個她口中的假靈泉,也不夠純淨,似乎在不斷汲取修為。

阿韭感覺又冷又暈。

她縮在角落,坐了下來。

仿佛是一口大大的井,阿韭望著小小的一片天。

突然,天上一道閃光,是朱櫻使用過的法術。

“朱櫻姐姐?”阿韭叫道。

大土坑裡又多了一個人。

要比朱櫻高上一頭。

也是靈泉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