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狂風怒號。
夜晚的氣溫跌落到冰點,窗外的磅礴大雨,劈裡啪啦的拍打在屋簷上,顆顆雨珠“滴答,滴答”的順著屋頂滴落到一張模糊不清、滿是傷痕的臉上。
陸展顏癱在冰冷的地板,顫抖著摸索自己被敲碎的雙腿,雨水滲透她的衣物,粘連著她身上的血跡,將衣料染成鮮紅一片。
她閉著眼,可滾燙的淚水就像是串聯起的珠子,還是不停地往外蹦了出來。
她本是京都富商陸家的嫡長女,卻不料被那狼心狗肺的蕭晟害的毀容斷腿,成了這階下之囚。甚至,還將本該屬於她的皇後之位拱手讓給了她的庶妹!
她以為蕭晟與旁人不同,是真的愛自己的。可...直到這時陸展顏才看清他的真麵目。
原來他對她全是利用,毫無真心。
他娶她,也隻因看中陸家富可敵國的財富。如今陸家被他搜刮了個乾淨,他便徹底撕開了先前溫柔的偽裝,暴露本性將她囚禁在這冷宮,日日夜夜的折磨。
“蕭晟!”她咬牙切齒的說道,被淚水布滿的眸子裡蓄滿了怒火,“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痛失雙腿的悲痛!”
話音落地,全身的劇烈痛感再度襲來。恍惚間,陸展顏似乎聽聞耳邊傳來“嗶”的一聲聲響:
[宿主記憶消除......]
[重生成功,請重新享用您的人生!]
強烈的嗡鳴聲入耳,陸展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勉強睜開雙眼,而後卻發覺自己雙手不聽使喚的緩慢抬起,動作中仿佛帶著一種被死神召喚般的沉重。
緊接著,懸著的那雙手便無力地墜落,重重地砸在地上。陸展顏已無力再讓雙眼保持睜開,漸漸地,她眼簾緩緩合上。
......
脖頸一絲涼意襲來,陸展顏纖纖玉手手被一隻大手握緊反扣,十指交叉,另一隻大手在她腰間盤旋摩挲,身旁隱隱還伴有男人的喘息聲。
沉睡中的陸展顏覺察到一絲異樣。
她緩緩睜眼,卻發覺一個頭發半束、身著一襲華麗黃色錦服的男子猛地湊了過來,正在動手解開她的外衫。
陸展顏瞬間清醒,而後用儘全身力氣揮舞著手抓住男人的肩頸,猛然用力一推,怒斥道:“放肆!”
陸展顏自己都沒想到,這幅副爛泥之軀竟然還會有人惦記?更未曾料到她竟然還有此等力氣,能夠推開一個身高約八尺的男子。
她來不及思考,拾起身旁的碎石就朝他腦袋狠狠砸去。
“砰!”
碎石掉落!
男人低沉的呻吟陡然在耳旁響起,語氣中隱隱含著怒意:“陸展顏,你失心瘋了?”
陸展顏嗤聲冷笑,此人膽大妄為,竟然還敢倒打一耙說她失心瘋了。可當她微抬眼眸,看清眼前人時,卻徹底失了神情。
蕭晟...他怎麼在?
此時難道不該陪著她的庶妹在封後大典嗎?
陸展顏隨即輕輕地轉動頭部,兩眼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是...破廟後堂?
陸展顏突然意識到,她閉眼前所聽聞到的嗡鳴聲,可能並非幻覺!
她真的重生了,還重生到與晟王蕭晟的偷情之日!
這日之後,她與蕭晟私定了終身。陸展顏以為她與蕭晟兩情相悅,不顧父母強烈反對堅決要嫁給他。
婚後,她為幫蕭晟籠絡權臣登上太子之位散儘了陸家家財,可蕭晟卻狼心狗肺和庶妹聯手背叛了她,庶妹一朝成了萬人敬仰的南蘇國皇後,而她卻毀容斷腿慘死......
陸展顏一下子沒能適應突然的驟變。她身體不穩,而後向一側倒去,手卻似乎碰到了什麼硬物。
她長睫輕垂,一眼便看到了遺漏在草堆中那枚鑲嵌著金邊的紫蘭色玉佩。
這玉佩是陸展顏十歲那年,蕭晟親手所贈,隻是後來便無故消失了。
沒想到是落在了這?
她伸手想要拾起,可轉念一想起前世蕭晟那自私涼薄的嘴臉,就忽覺沒有必要。
她長舒了一口氣,隨即才拾起被褪去的外衣迅速穿戴整齊站起身來。
蕭晟將陸展顏一番動作儘收眼底。他猛地瞪大眼睛,手捂著被她砸了個窟窿,血流不止的額頭,不明白陸展顏為何轉瞬就變了一副嘴臉?
但見事情沒成,他也隻好繼續壓著性子:“可是本王哪裡做的不好,弄疼我們展顏了?”
說著,蕭晟伸手想要觸碰她,陸展顏身體卻本能地抽搐,倉惶地往後縮。
她永遠忘不掉她被丟至冷宮那日。蕭晟親口告訴她,今的偷情苟且之舉,是他早就策劃好的。
他見她父親母親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於是想了這個法子,想要生米煮成熟飯。她被蕭晟連哄帶騙的失了身,最後卻被他拿來威脅父親母親就範...
蕭晟看著陸展顏此舉,滿臉疑惑。
陸展顏意識到蕭晟似乎情緒不對。突然間,她眼眸一閃,似乎想起了什麼。
她強壓內心厭惡麵帶微笑的向蕭晟靠近,就連語氣也變得溫柔嬌嗔:“晟王當真願意八抬大轎娶我進門?毫不介意我是一介商賈之女。”
蕭晟見她神情恢複正常,便也不想再去細糾剛剛她突然“發瘋”之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早點生米煮成熟飯。
他脫口而出,幾乎未做任何思索:“自然!你知本王心悅你,非你不娶。”
陸展顏卻差點笑出聲。如若不是她重生回來,隻怕會再次被他給騙財騙色又騙命!
“既如此,那今日我們便不能行此苟且之事...我陸展顏雖是商戶之女,但也知曉禮義廉恥,斷不能用此等自毀名節之事來逼迫父親母親就範!”
說著,陸展顏開始假裝掩麵哭泣,一副停不下來的神情。
蕭晟:“那展顏有何好注意?”
“您給我三日時間,我定會說服父親同意這門親事!”她強裝鎮定看向他,語氣堅定。
蕭晟卻微眯著眼,有些不信:“如若?展顏未能說服未來嶽丈嶽母,又當如何。”
陸展顏怔忡了一瞬,牽起一絲疏離的笑:“如今,我與晟王兩情相悅在京都已經傳開了,除了晟王,還有誰人敢娶我?父親自是明白這一點的,他定會同意!”
“再者,父親若是依舊不同意,到那時我再哄騙父親說我與晟王早已生米煮成熟飯,父親也定拿我沒辦法,會遂了我的心意的。”
陸展顏微低著頭不敢去他神情,她雖深知蕭晟目的,可她也不確定他是否會同意。
蕭晟沉思良久,眼珠子在陸展顏身上來回遊離,轉瞬間,陸展顏眼前一黑。
她立馬將臉彆了過去,卻還是沒有躲過,冰冷的嘴唇蜻蜓點水般落在她有些煞白的臉頰。
陸展顏一驚,連忙退後幾步,卻被蕭晟猛地一拉,摟入懷中。
“可是展顏,為何本王還是覺得咱們最開始的計劃最好呢?”他語氣玩味,一張臉幾乎要貼上陸展顏。
陸展顏緊閉著眼,全身極力掙紮,就連毛孔都在用力,直至“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她才鬆了一口氣——
可下一瞬,
“滾!沒看見本王在辦正事嗎?”蕭晟突然神情驟變。
陸展顏的心瞬間懸起,怎麼會?
她明明記得前世蕭晟完事後便被貴妃匆匆召進宮,甚至來不及給她留下一句話。
為此,後來的她還曾暗暗傷心,婚後還詢問過他好幾次原因。那時她才知道,蕭晟是因籠絡權臣挪用了國庫資金,被貴妃得知了!
得知此原因的她,二話不說用陸家私產幫她度過難關。
可如今,陸展顏見蕭晟這態度,似乎一點都沒有想要想過她的打算。
她正思索著,忽聽門外猛地一聲跪地,聲音也透著門縫傳來。
“可貴妃說此事涉及...要您立刻進宮不得拖延!”
蕭晟臉色瞬間陰沉,本就發怒的臉更黑了。他一氣之下抬腿一腳踢開有些破舊的蓬門,視線陰狠地對上門外跪地的侍衛,一副要殺人表情。
良久,他平靜下來,可眼色冷厲。
他轉而回頭看向陸展顏:“彆忘了你承諾本王的,三日後本王自會上門提親!”
......
馬車行至京都鬨市,車外熙熙攘攘一片。
“這就是晟王府的馬車吧,果真是豪華氣派!”
“誰說不是呢?聽說晟王看上了陸府商賈之家,馬上就要上門求親了呢。”
陸展顏一臉擔憂坐至轎中,三日,她隻剩下三日了!
“那陸府小姐還真有福分呀,先後惹得兩位王爺爭相上門提親,看樣子陸府全家都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兩位?陸展顏疑惑,豎起耳朵仔細聽來。
“你是說那不能人道的廢材瘸腿樾王?”
“噓!”聲音戛然而止...
陸展顏眼底驟然一亮,好像確有其事。
早在一年前,樾王蕭樾就曾上門求娶,父親母親甚至為她和樾王定下了婚書。
隻是那時,她已與蕭晟兩情相悅。得知樾王求親消息後,她斷食斷水好幾日,死活也不肯同意這門婚事。
她一直不明白,京都傳聞樾王不僅廢材還瘸腿,尤其有一點讓她更不能接受的便是,不能人道?
這要是嫁過去,那不得日日憋屈死!
不嫁!她就算是死也不嫁。
她不明白父親母親是如何想的?為何偏要將自己往火坑的推,更不知道樾王怎地突然就要娶她。明知自己不能人道還硬要學人娶親,難不成要她守一輩子“活寡”不成!
最後父親母親看她態度堅決,實在拿她沒辦法,隻好拒了和樾王的這門婚事。
陸展顏猛地明白過來。
對,他可以!
他和蕭晟一樣,同為王爺,定可以助她擺脫蕭晟。
可.......剛思到此,陸展顏卻又有些為難。
早在一年前,樾王曾上陸府來求娶她,卻被她無情拒絕了!
如今恐怕......
陸展顏轉念一想,突然回憶起什麼。她焦急喊出聲:“停車!”
“籲——”車夫瞬間將韁繩縮緊。
她不顧阻攔,縱身一躍跳下馬車,忽而腳下一滑,便清晰聽到骨頭錯位的聲音。
陸展顏擰緊眉心,一張臉痛得失了色,可她顧不上處理。
如今,她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她必須馬上去樾王府求救,一刻都耽誤不得,但她不能讓蕭晟知曉此事。
隨即,陸展顏遣散了車夫,拖著沉重的右腿,掙紮爬起,來到一棟名叫“望仙樓”的酒樓,“冬霜,冬霜——”
丫鬟冬霜焦急的跑進屋內,發現蓬頭垢麵的陸展顏心裡高興壞了,“小姐,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
陸展顏卻沒有心思安慰她,“冬霜,回家去找爹爹要一份文書,現在立刻馬上!”
冬霜雖然不明白陸展顏的意圖,但瞧著她一臉著急的模樣,立馬照著她的吩咐回了陸家。
她的心始終懸著,不知道那份東西爹爹是否還保存著,直到看到冬霜焦急的跑到她跟前,她心裡的大石才落了地。
她來不及同冬霜解釋,拿著文書不顧腳傷便朝著鬨市的最東邊挪去。
扭傷的右腿雖痛的刺骨,但比起前世雙腿被敲碎骨頭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陸展顏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至一處府邸後門處,“哐哐哐——”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拉開了後門,陸展顏強忍著疼痛拉住他:“樾王在嗎?我有急事找他!”
小廝見她一身泥濘,肮臟不堪,便橫了她一眼:“哪來的叫花子,滾一邊去!”
叫花子?
她堂堂京都首富嫡長女,富可敵國,雖說崴了腳,又遇陰雨天不小心摔了幾跤。就算略微有些狼狽,但也不至於被人認作叫花子,這麼離譜吧!
陸展顏剛想開口反駁怒罵。
誰知,起勢太猛,她頭一昏沉,便直直朝側邊倒去。
“你這個叫花子,彆想碰瓷哈。”小廝伸出腳踢了兩下,見她沒有任何反應,隨即嘴裡罵罵咧咧道,“嘿!果真是碰瓷的。”
小廝擼起袖子想要拖走她,誰知一輛馬車卻突然停在跟前。
車簾徐徐撩起,一雙細黑深邃的眼眸冷漠疏離地看向小廝,“何人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