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兩天前的俱樂部聯賽,最終排名是程汐第一,廣茂冰場的張小雨排名第二,第三名則是省城俱樂部的一位十三歲女孩。

而黃雨婕呢,堪堪排到了第四。

第四這個排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上不下,卻又剛好與領獎台失之交臂。更關鍵的是,黃雨婕的實力本不止如此,那日的俱樂部聯賽,即便她的技術難度無法超過程汐拿第一,但隻要正常發揮,還是很有機會和張小雨爭銀牌的。

正是因此,最後名次出來時,黃雨婕身邊的人大多都替她感到惋惜,由其是黃雨婕的媽媽和教練張小哥,比賽結束後,按著黃雨婕進行了許久的口頭教育。

如今距離俱樂部聯賽已經過去了兩天,於思夢看見黃雨婕朝自己問話,第一反應是不想搭理。可如今張小哥也在附近,黃雨婕又是張小哥的學生,於思夢想了想,乾脆還是回答了她,道:“我在這裡訓練。”

“訓練?”黃雨婕一臉狐疑地說,“你背後背著的是什麼?”

於思夢反問:“你以為是什麼?”

“不知道,看著像個水桶?”黃雨婕瞪著於思夢背後的水桶,一時有些看愣了,隨即嘲笑道:“你這又是搞的哪一出?怎麼?是意識到練習花滑沒前途,搞起冰上雜耍來了?”

就在這時,張小哥也換好冰鞋,來到了冰上。

“小於,又在練習呀?”

於思夢瞅了一眼黃雨婕,本來想要開口回擊的話暫且咽了下去,微笑對張小哥點點頭,“張老師好。”

“小於呀,你背上背著的這個水桶是怎麼回事?”張小哥同樣一眼注意到了於思夢身後的水桶,“這式樣還挺……新奇,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於思夢點點頭,“前台的白蕭然哥哥也幫了忙。我準備用它練習滑行。”

“你騙人!”黃雨婕皺眉說,“這水桶怎麼可能和練滑行扯上關係,肯定不是蕭然哥幫你做的!”

“信不信由你,”於思夢一臉無所謂般的坦然,“張老師,我先前已經練了幾小時,今天先回去了!”

“好。”張小哥的目光全程跟著於思夢背著的水桶,聽到她的話,卻也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於思夢卸下水桶,離開冰場,換下租來的冰鞋後來到熱身區進行拉伸。一邊拉伸,她的眼神一邊無意識地望向冰麵上。

黃雨婕和張小哥已經開始了他們的私教課。

隻見,張小哥對黃雨婕進行用刃的示範,一邊比劃著手部的姿勢,似乎是在教她跳躍;黃雨婕則跟著做張小哥的動作。

如今看來,雖說她對於思夢的態度向來不好,但在學習花滑一事上,她倒是意外地挺認真。

於思夢一邊看,思緒無意識地飄蕩,想起了之前俱樂部聯賽時候的場麵。

前天的俱樂部聯賽,她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

一件是程汐表演的短節目。放眼當天比賽內的所有參賽節目,唯有她的那一首“experience”可以算的上包含了真正的“表演”。

音樂一開場,陳夕一隻手向後高舉,一隻手懸在額前,身著雪白色演出服的她就像是一位立於冰麵的天使。

隨後,程汐完美地跳出了3S+2T、3F和2A這三組跳躍。

雖說古典風格的芭蕾步法,怎麼看都似乎顯得和現代風的“experience”有些不搭……但她的整個短節目,依舊稱得上完整又乾淨。

第二件事,則是發生在選手準備上領獎台前。

於思夢記著自己先前關於嫌棄一些常用選曲的言論,對程汐感到頗為不好意思,於是便在程汐要進入冰場上領獎台前專門與他打了個招呼,說了聲“恭喜”。

然而,程汐隻是淡淡看了於思夢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像是沒聽見於思夢的祝賀一般,徑直踏上了冰麵——

於思夢由此便也意識到,自己那天的言論是徹底把這位華國女單的潛力之星得罪了。

至於這第三件事,則是和黃雨婕有關。

俱樂部聯賽由廣茂冰場的張小雨得了第二名。於思夢本以為,同一冰場本事還沒自己高的人得了第一,黃雨婕多半會不高興。誰知黃雨婕看見張小雨經過自己旁邊,卻並沒有冷言冷語不看她,反倒走上前,主動拍了拍張小雨的肩膀。

“真沒想到,你竟然跳出3T了!”黃雨婕一邊說著,微微彆開臉,“但可彆得意,我以後會打敗你的!”

“黃前輩……”張小雨睜大眼,接著重重點頭,“嗯!沒問題!”

“花滑路上,我們一起進步!”黃雨婕飛快地說完這話,很快便撇過頭,逃也似地離開了。

那天於思夢一直站在冰場入口旁,看得極為清楚。黃雨婕說出這番話時,神色彆扭,聲音也有些小,但即便如此,言語神色之中的善意和鼓舞卻是輕易裝不出的。

於思夢後來每當回想起此事,都是頗為歎惋。喬師父以前曾教過她一番話:人性複雜,每個人都是多麵的,正是因此,但凡不觸及道德底線,於思夢在平日生活裡喜不喜歡是一碼事,但她也往往不會因為一個人某方麵的缺點而徹底否認一個人的全部。

於思夢每次對待上冰前後的準備和拉伸運動都非常認真。上冰前,如果不好好熱身,活動開關節,上冰後四肢的舒展便會缺乏效率,腿腳也會更容易扭傷;上冰之後,如果不做好拉伸,隔天就會四肢酸痛,從而影響到後續的冰上訓練。

就這樣,於思夢一邊拉伸,一邊心有所想。半個小時後,她終於拉伸好了,於是站起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於思夢突然看見前台的白蕭然站起身,徑直朝熱身區的方向走來,似乎就是衝著她來的。

於思夢站定腳步,“蕭……蕭然哥?”

白蕭然走到於思夢麵前,笑了笑,“沒事,你叫我蕭然就好,你今天是準備走了嗎?”

於思夢點頭,“是。”

白蕭然說:“你是急著回去麼?”

“倒也沒那麼急,隻是剛好訓練完了,準備走而已。”於思夢想了想,隨後抬起頭,“蕭然哥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事,但我剛才在前台左思右想,對你這個‘半桶水練習法’還是頗為在意,你如果有空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暫時把水桶借我一會兒?”

於思夢奇怪地說:“可以是可以,但你想借水桶乾嘛?”

白蕭然回答:“我想背著它,上冰試一試。”

於思夢聽了這話,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心中感到一陣魔幻般的不可思議。

白蕭然是華國的花滑男單高手,還是大名鼎鼎的國家隊運動員,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想要嘗試她想出的訓練方法,還特意找她問水桶。

這得多虧於思夢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要是她是個從小熱愛花滑的原住民,如今甚至可以說得上受寵若驚了。

於思夢說:“可以是可以,隻是這個水桶的尺寸和容量是我特意挑選過的,以我的身高和體重背著它合適,你的身高和體重就不一定合適,你真的要直接拿它實驗?”

“沒關係,”白蕭然搖搖頭,“我隻是試一試效果,不準備靠它訓練。”

“好。”再怎麼說,白蕭然之前還專門幫助她做好了水桶,於思夢於情於理都沒理由拒絕他,於是順勢就把水桶遞給了白蕭然。

白蕭然道了聲謝謝,接過水桶後,轉身往前台的方向走,從前台拎出一個黑色的包,從包裡拿出一雙看起來保養得十分仔細的冰鞋。

於思夢看到這一幕,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準備現在就上冰?”

白蕭然笑了笑:“沒錯。”

於思夢脫口而出,“那你的傷——”

“沒關係,”白蕭然搖了搖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要不做跳躍就沒事。”

他既然這樣說了,於思夢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白蕭然好歹也是一位有些名氣的國家隊運動員,他換好冰鞋後,很快吸引了冰場內一部分顧客的注意。

有人意識到他準備上冰,立馬開始激動地起哄,還有人小聲尖叫。冰麵上大多數人也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他。

對於於思夢而言,這恰好也是個近距離觀察花滑大神滑行的好機會。於是她走到了冰場欄杆旁。

隻見白蕭然換好冰鞋,背上水桶,動作頗為利落地一腳蹬到了冰上。隨著他這個動作,冰場的客人們發出一陣驚呼。

白蕭然起手的滑速和冰場內大多數熟手相比都要快上不少,但他不僅僅是快,用刃也是極深。

於思夢想起了兩天前自己在冰場觀看程汐滑冰,程汐的技術難度高,滑速也不慢,但於思夢看過不少國際比賽視頻,並沒有覺得程汐的滑行有多好。

正相反,程汐在短節目中進行轉體步法時膝蓋和雙/腿間的韻律有些僵硬,滑行用刃淺不說,她在進行步法動作的時候還總會給人一種停頓感。

然而,今日近距離一觀白蕭然的滑行,於思夢很快看出,他的步法遠比程汐要好,白蕭然的滑速快、用刃深,整個人好似如行雲流水般在冰上馳騁,不僅如此,他學花滑的時間久,每一個步法都使的十分熟練。

於思夢一邊仔細觀察著白蕭然冰刀刀刃和冰麵隻見的角度,一邊瞥了眼白蕭然背著的水桶,心中有些無奈。

同樣的水桶,放在她身上會為她的滑行帶來巨大阻力,大大增高她的摔倒幾率,可放在白蕭然身上,卻像是沒有影響一樣。

雖說不能排除兩人體重基數的影響,可白蕭然的滑行極好是事實,這也間接證明了於思夢練習花滑的路還很長。

“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白蕭然大概滑上了兩分鐘,冰場內和冰場周圍的路人開始自發為他加油鼓掌。興許是因為白蕭然此時滑冰的動作太過瀟灑流暢,完全看不出受傷的影子,有人甚至開始喊起了“四周跳”。

隨著這三個字被人喊出口,眾人起哄一般,齊齊叫道:“來一個!四周跳!來一個!四周跳!”

白蕭然顯然也聽見了這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卻沒行動,而是先在冰麵稍作停頓,然後再冰上接連滑了好幾個技術步法,一邊伴隨著手部的舞蹈動作——

眾人很快就看出來,他如今滑的儼然是一套接續步。

於思夢看到白蕭然眼下滑的這套步法,腦中終於隱隱回想起來——白蕭然當前滑的這套接續步,來自他上個賽季的自由滑,選曲是一首法國男高音的歌曲。

這首曲子的歌詞大意講的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戀,故事的主人公在感情中患得患失,最終迎來了好似早已命中注定的結局。

在於思夢看來,這整首歌抒情和哀傷的氛圍很濃,十分考驗選手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可眼下白蕭然僅憑一段接續步法,便已經重新喚醒了她腦中對這首歌旋律的印象。

不僅如此,白蕭然的表演也十分投入,他動作乾脆,舞姿利落,明明隻有十七歲,可整體的表演風格裡卻同時糅合了少年人般的悲傷落寞和來自成人的成熟與性感,當真是十分厲害,堪稱天賦異稟。

很顯然,於思夢並不是在場唯一看出白蕭然這段步法的人。待白蕭然接續步結束,整個冰場響徹起滔天的掌聲。

“漂亮!”

“太美了!”

“今天來冰場真是值了!”

人們高聲歡呼,為冰場中央站立的少年鼓掌喝彩,還有人叫:“我在平昌冬奧等著你!”

麵對如此多路人組成的龐大觀眾,白蕭然並未顯得多怯場,隻是輕輕地笑笑,最後鞠了一躬,隨即他便向冰場出口的方向滑去,一邊取下水桶背包,遞給於思夢。

“你滑行真好,”於思夢接過書包後,真心實意地誇讚了一句,接著又問,“你背著它滑冰,感覺怎麼樣?”

白蕭然小心翼翼為冰鞋帶上冰刀套,一邊回答:“你說得對,體重基數對效果的影響比較大,這個水桶的重量對你來說剛剛好,對我而言就有些太輕了。”

“哈哈,果然對你沒有什麼效果。”於思夢一聽這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虧得白蕭然特意找她借水桶,如此看來,方才白蕭然在冰上的嘗試是白費了。

“不,雖說受到重量影響,但我剛才試過之後,發現水桶的形狀對背部的形體不會造成影響,背包帶子的位置也固定的正合適,”白蕭然搖搖頭,看著於思夢說,“水在滑行過程中於桶內搖晃,也確實造成了預期中的橫向慣性,小於妹妹,我認為你的這個方法很合適。”

“合適麼?”於思夢眨眨眼,對白蕭然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覺得這個方式太跳脫,有些傻。”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白蕭然一字一頓,十分認真地說,“正相反,這個方法很好,對於滑行訓練的幫助遠比我一開始想的還要大。小於妹妹,我可以問問,這個方法你是怎樣想到的嗎?”

於思夢聽了這話,微微愣了愣,她的思緒隨著白蕭然的話語陷入了前世的回憶,想起了喬師父當初在教導自己武術時的情景……

見於思夢半晌沒回話,白蕭然顯然是誤會了她表情裡的含義,“啊,你不想說出來也沒關係。”他主動說道,“總之,謝謝你把桶借給我,還耽誤了你好一會的時間。現在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啊,好的。”於思夢愣了愣,隨即點點頭。

“哦!對了!”白蕭然說,“那天我聽劉哥說你報名了廣茂冰場舉辦的滑速比賽,過幾天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在晚上7-9點間來冰場看看。為了讓選手提前適應賽道,冰場準備每周四晚上在冰麵布置和比賽時差不多的賽道,相當於提前透題了。”

“真的?”於思夢有些驚訝,隨即點頭說,“謝謝提醒,我到時候會來的,蕭然哥再見。”

“……等一等。”白蕭然沉默半晌,冷不丁又道,“你的全名是叫於思夢,對麼?”

於思夢再次停下腳步。

“是?蕭然哥,還有什麼事麼?”

“不,沒什麼,”白蕭然先是搖頭,接著對於思夢微微笑了笑,“於思夢,加油,我看好你哦!”

……

於思夢在當天離開冰場後,徑直回到了家。吃完晚飯後,李奶奶慈祥地對兩個孫女說:“都去客廳坐會吧,天氣熱,奶奶給你們切哈密瓜!

“謝謝奶奶!”於思夢和於思思喜笑顏開地道了謝,火速跑去衛生間洗手。

姐妹二人來到客廳後,於思思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於思思身為小學生,最喜歡的電視節目一直是某名為“熊X沒”的兒童動畫。然而,今天電視上放的卻罕見地不是動畫片,而是在播放音樂節目。

隻見屏幕中央,一位氣質優雅的女鋼琴家坐在鋼琴椅上,正於音樂大廳彈奏著優美的旋律。

於思夢頗為稀奇地看著於思思,“喲,今日你是轉性了,怎麼沒有看《熊X沒》?”

“姐姐,你不覺得這位彈鋼琴的大姐姐很美嗎?”於思思手中捧著遙控器,看著電視裡女演奏家的表演,神色一臉羨慕。

就在這時,李奶奶笑眯眯地走進客廳,手中端著盤子,“哈密瓜切好咯!”

於思夢見狀,立馬站起身,將盤子接過來,一邊甜甜地對李奶奶說,“李奶奶,你也坐下休息休息!我和思思正看電視呢!”

“你這丫頭,嘴越發甜了!”李奶奶嗔怪道,嘴角卻是喜笑顏開,“說起來,夢夢這幾天在冰場,花滑練的怎麼樣了?”

“挺好。”於思夢啃了一口哈密瓜,有些含糊地說,“唔!說起來,冰場這兩天還來了個特彆的人呢!李奶奶你們肯定想不到。”

於思思奇道:“特彆的人?什麼人?”

“是咱們花滑國家隊的運動員!”於思夢語氣輕快地說,“上過國際賽事呢,在全世界都頗有名氣。”

“真的?”李奶奶驚訝地睜大眼。

於思夢心中也猜得到,老人和長輩的思想都很傳統,如果是普通的流量明星,李奶奶對此並不會有多大反應;可運動員卻不同,在奶奶眼裡,這是為國爭光的光榮職業,自然也會更有好感。

“是真的!”於思夢說,“不僅如此,他還是廣茂冰場老板的兒子呢,這個暑假好像都在冰場工作,隻要是去冰場,基本都能見到!”

“那可真是太幸運了!”李奶奶驚喜地說,“改天有空,我和思思也和你一起去湊湊熱鬨!哦對了,那個運動員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彆到時候咱們見到了,卻沒認出來。”

“叫白蕭然,是個花滑運動員。”於思夢哭笑不得地說,“奶奶你等著,我找找人家的照片。”

“好。”

於思夢轉身拿起平板,開始搜索“白蕭然”。事實上,就算不是李奶奶,她今天回家後原本也打算搜索白蕭然——原因不為彆的,今日在冰場得以一窺這位國家隊運動員的滑行和表演功底,於思夢便也立馬看出白蕭然往年的短節目和自由滑視頻必定有研究和學習的價值。

“喏,就是他。”

於思夢很快搜索到了照片。她正要把平板遞到了李奶奶手裡,可就在這時,平板搜索界麵的一行小字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霎時間,於思夢瞳孔驀地一縮,整個人都驚呆了,拿著平板的手僵在了空中。

李奶奶伸手想接,卻被於思夢把平板攥得死死的。

“夢夢?怎麼了?”李奶奶奇怪地道。

“沒——沒什麼……”於思夢搖了搖頭,麵色卻十分僵硬。

她指了指平板上的一行字,緩緩說:“隻是我剛才看到了個消息,有些驚訝罷了。”

隻見,在她手指的地方,亮著一條新聞,不僅如此,顯示的還是一分鐘前刷新。

標題則是:“世青賽金牌獲得者、前國家隊運動員白蕭然於今日晚間宣布退役,曾經在國際賽事落冰過4T、4Lo、4S,今年年僅17歲。”